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周春霞又塞了把冷饭到嘴里,炊事员被她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这时她忽然将脸埋在满是米饭的掌心里抽泣起来。细妹几个默默地蹲在她身边,没有人劝她,也没有人说话。炊事员牵起衣袖抹了把眼角,消失在洞外。
大家呆呆地坐着,一副空洞的表情,不一会儿周春霞发出了匀称的呼噜声,细妹几个先前还为周春霞不合时宜的困倦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色,可没多久她们也歪在洞壁上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孙连长带着战士们杀下了山,歼敌三十七名,俘虏十五名,炸毁了敌人的三座碉堡,缴获了一部电报机、几十支枪、十余箱弹药、上千斤粮食和一些紧缺药品。
由于太困,战斗打响时周春霞她们仍在睡梦中。次日醒来得知已拔除三个碉堡的消息,赶忙到俘虏那儿去找小山子,可是没找着。她问那些俘虏,他们说小山子被打死了。她心一沉,那张稚嫩的脸从眼前一晃而过,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奇怪的是孙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都不知他的下落。估计他没死,只是受了伤,很可能趁乱逃走了。
“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肯定不得好死!”
周春霞恶狠狠地想。她知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这一辈子就不会饶过这个人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红翻天 第二十五章(1)
马丽两多月没照镜子了。那天,她喜滋滋地揽镜自照,禁不住“呀”地发出一声惊呼。镜中的那张脸,黝黑,粗糙,绿眼睛在深陷的眼窝中显得异常疲惫,原先闪耀着铜红色光泽的卷发如枯草。更让她吃惊的是,眼角和眼睛下面不知何时长出了几丛鸡爪纹。
()好看的txt电子书
“红云姐,你看我是不是变丑了?”
这两天医院稍闲些,马丽才有闲心拿着镜子去问红云。红云仔细看了看她,叹口气,问她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马丽说当然要听真话,红云便点点头:
“变丑了。其实你不用照镜子,你看看我和别人就晓得。”
马丽“嗷嗷”着捂住了眼睛,孩子气地嚷道:
“我不像你们,我没你们那么丑,我要是像你们以后怎么嫁人啊?”
她可爱的样子引得满病房的护士、伤员一阵哄笑。有个马丽从前线背回的轻伤员淘气地挑逗她说:
“马护士,你嫁给我,再丑我都不嫌!”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马丽心里一阵温暖,同时多少还有些伤感。战火中的青春稍纵即逝,也许不止是青春,连带生命也只是一片浮云,人们根本无法把握。自从跟着医院上前线,死亡便成了马丽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她已记不清有多少伤员死在自己眼前。
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前线救护,她背着一个腿部受创的伤员拼命跑,子弹在身后蝗虫般追,后来又落下一颗炸弹,所幸的是她和伤员躲过了这一劫,只是撒了满身黏答答散发着血腥味的热土。她吐着嘴里的泥,继续往山下跑,可跑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头。背上轻飘飘手上湿漉漉的。原来伤员的上半身不知何时被炸飞了!她尖叫着把血肉模糊的半截尸体丢在一旁,然后蹲在草丛里哇哇呕吐。
战斗仍在继续,密集的枪炮声把天地搅得昏暗。硝烟在林中飘散。支前队员扛着弹药箱死命往山上爬,不断有担架队员抬着伤员从她面前走过,谁也没注意到蹲在草丛中的她,或是注意到了也没工夫理她。那一刻马丽产生了逃跑的念头,她抖着肩往草丛里缩,仿佛那些茂盛的草能够让她永远藏身。
就在她快隐没在草丛里时,她看见两个十六七岁的妹仔抬着一具担架摔倒在地。伤员的厉声呻吟把她的心刺痛了。两个妹仔一个及时爬了起来,另一个却再也没有爬起来,原来她自己受了伤也没发现,一直跑到这儿才蓦地死去。剩下的那个妹仔没有哭,也没有大呼小叫,好像习以为常,她只是茫然四顾,着急地呼唤:
“莲秀死了,你们谁来帮我抬担架啊?快来人呀!”
妹仔一遍遍地喊着快来人,喊得声音都哑了。听得出她不是自己有多害怕,而是为伤员着急。担架上的伤员血一直在流,再不及时送去抢救,就活不成了。马丽犹豫了一下,终于从草丛里跳出来,飞快和那个妹仔搭手将伤员送到了方梦袍的手术台上。遗憾的是伤员因伤势太重,最后还是死了,这使马丽非常恼怒。
“这人太不讲义气了,他怎么能就这样死掉呢?你晓得啵,为了救你,那个叫莲秀的妹仔跑着跑着就牺牲了,你太不像话了!”
事后,马丽瞅着伤员的尸体气哼哼地说。方梦袍和红云这时已经知道她和那个“上半身”的故事,谁也没责备她,倒是马丽喃喃了几句之后觉得自己太不讲理,这才蒙着脸抽泣起来。
后来这种事经历得多了,她的心渐渐麻木起来,也平静了许多,偶尔还会忙里偷闲地给查理伯伯和周春霞写信,可每次总是匆匆写了几行又放下了,那两封信到现在还没写完。她有太多的感触要倾诉,于是信变成了战地日记,点点滴滴都记载在上面。她希望查理伯伯和春霞能够分享她对生命的感悟,所以这信并不忙着寄出。
前段时间她收到了周春霞的信,说是要和孙力结婚。孙力曾经率团慰问过伤病员,马丽见过他两回,印象中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喜欢和女人开玩笑,一张嘴口若悬河,她对他印象还可以,也为春霞能够找到孙力这样一个对象而高兴。这时钱副师长的脸从眼前倏地闪过,那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长出了手指,在她肌肤上轻轻抚摸着。
红翻天 第二十五章(2)
说也怪,她近来经常会想钱副师长,想自己如果真嫁给了他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她猜钱副师长喜欢孩子,有一次闲聊他告诉她,他最大的愿望是生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他会很疼老婆,因为他怕痒。马丽护理他时只要触到大腿或腋下他就笑得发颤,据老人家讲怕痒的人有良心,只可惜这种种猜测再也不可能变成现实了,也许九泉相见才能得出一个结果。现在阴阳隔界,钱副师长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而她还在忍受着活下去的种种折磨。好在红云和方梦袍对她非常关照,为了稳定她的情绪,红云把方梦袍赶去睡通铺,自己陪了她好几个夜晚。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生活那么艰苦,身体那么虚弱,红云却有着极强的生育能力。现在她居然又怀孕了!因为人太瘦,三个多月她便出怀了。马丽开玩笑说她从未看过孕妇的裸体,红云一听竟爽快地脱掉了衣服给她看。由于劳累和营养不良,红云本该蕴含着激|情与生命汁液的Ru房仿若枯干的橘子,四肢因骨骼的凸现而显得粗大,肚子圆胀得如同一个球,在那晚的油灯下放着润黄的光。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可以把我画下来。我怕……”
剩下的话红云没有说出口,但马丽可以猜到,她是怕万一遭遇不测,还可以通过画笔给孩子留下份纪念。对画画生疏已久的马丽忽然有了强烈的创作冲动。战地上没有笔墨,她便找了几块细腻的木炭,在仅有的几张白纸上细细画着。木炭承载着她内心澎湃的情感,有灵性地游走着,涂抹着,结果红云的这幅素描成了她所有作品中最成功、最出彩的一幅。方梦袍给这幅画取名为“生命”。
这偶发的雅兴给马丽带来了莫大的快乐,从此她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战地画家。”她画战士,绘壕沟,描摹硝烟中仍具备一份静态之美的山川。只是因为缺少纸张,她不少的炭笔画只好留在战地医院的木板和泥墙上。
有一回她率领的救护队和十几个伤员,被敌人的炮火堵截在敌军废弃的壕沟里。壕沟中的尸体处于高度腐烂状态,尸臭使得不少人哇哇呕吐。马丽看见一条粗大的花蛇从一具骷髅头里缓缓爬出,身上的金环闪耀着神秘的光泽。由于地方狭小,马丽无处躲避,花蛇从尸首上溜下,扭着身子盘到了她肩上。旁边的救护队员和伤员忘了头上纷飞的炮火,十几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她。有一个年纪大些的救护队员拼命冲她摇手,示意她不要喊叫,万一惊动了蛇那可不是好玩的。马丽知道这种蛇叫金环蛇,咬伤后无药可救,那一刻她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惊恐使得她瞳仁紧缩,呼吸变细。火红的蛇芯子在她鼻前石蒜花般摆动着,冰凉、富有质感的蛇皮仿佛一勺冷水泼在滚锅上,从肌肤上滑过时滋滋冒着白烟。蛇昂首听了会儿炮声,终于懒洋洋地从马丽身上滑下,钻进马丽脚下那堆满是蛆蝇的腐尸中。
“啊!……”
蛇溜走了,内心的恐惧爆发出来,马丽尖叫着拼命往壕沟上蹿。幸亏被旁边的一个队员拉住,否则她肯定被呼啸而过的子弹打成了马蜂窝。马丽从壕沟上跌下时踏在那堆尸肉里,一股强烈、奇异的臭气险些让她窒息。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死亡与生存中,她必须选择后者,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让神经迅速变得麻木。
敌人的火力将她们压在壕沟里大半个下午,一直到黄昏前才渐渐稀疏。此时马丽和队友们、伤员们已经习惯了与壕沟中的尸体与尸臭相处,一个17岁的小伤员甚至掰下了一个带肉的下骸骨,从那两排咬紧的满是蛆虫的牙床上敲下了一颗金牙!马丽则用树枝在壕沟的泥壁上画了一个裸体的女子,再在女子的||乳头位置上按上两只红甲虫,泥墙上的裸女便有了种妖冶的动感。
事后马丽回想起这一幕总觉得自己有些疯狂,更疯狂的是她不断用炭笔在各种材质上留下她的这些残酷的记忆,那一堆堆的残躯和凌乱并带有表情的五官使马丽的画具有一种恐怖的震慑力。
()好看的txt电子书
红翻天 第二十五章(3)
“马丽,等打完仗你该回赣州好好歇歇,嫁个人生几个孩子,不然呀……”
这是方梦袍私下里对她的劝慰。他说的“不然”之后是什么,马丽不想听也不想问。她是一个高傲的女人,方梦袍伤透了她的心。方梦袍肯定觉察到了这一点,而且颇高兴,因而多了一份轻松。为此,马丽又感到愤懑,马丽为了报复他,只好对他采取一种更加轻蔑的态度。
“不然怎么呢?不然我成了老姑婆会让你害怕?你放心吧,哪天男人死绝了我就打单只,反正我孤独惯了,你不用为我操这份闲心,还是管管自己吧,再瘦下去只怕要成为一根禾秆了。”
马丽一竹篙将方梦袍撑到壁角,方梦袍再也无话可说,只好怏怏地走开,马丽的唇边这时会浮出几丝微笑,可等方梦袍的身影消失之后,这笑意便立即变成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将马丽的愁绪圈在了她脸上。
尽管她想方设法伤害方梦袍,但内心深处还是牵挂着他。有时她的态度没有刺激方梦袍反倒伤害了自己,因为每次刻薄过方梦袍之后她都感到内疚、后悔,担心方梦袍会因此难过和失眠。
方梦袍这段时间太累了,体重锐减了十几公斤。原先高高大大一个壮汉,现在却像吊在树上的青藤,一阵风吹来就会摇晃。如果再因为自己的挖苦而让他憔悴,那不是一种罪过吗?
然而想归想,一旦见了面,马丽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仍旧变着法子讽刺他,顶撞他。她太清楚自己了,假如她不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压抑自己,心底的那股爱意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