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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陷落-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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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见钟情。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之种种种种,如果落在言情小说家手中,定可大做文章,鉴于本文性质,我们不能不忽略一些铺垫性情节,直取结果。
  一个月后,两人同居。
  又一个月后,刘林得到一位海外亲戚的资助,自费去美国旧金山留学。
  相处的时间太短,分开的日子要有4年,不用什么东西捆捆,总觉不大稳妥。两人就去登了一记。临别时,刘林信誓旦旦,等他在那边一站稳脚根,就立马接她出去,然后在教堂举行正宗的西式婚礼。
  此时,蒋茜已分配到北京郊县一所比较偏僻的中学教书。
  学校不大,6个班。20几位教职员工,大多不住在学校。住校的只有两男两女,被戏称为“四人帮”:男的是传达室老李和体育教师王舍;女的除了蒋茜,就是赵敏。
  刘林走后,蒋茜脑袋里全是他的影子,有时上课都走神。
  有一次,她竟下意识在黑板上写下“I Love You”字样,情不自禁问学生是什么意思。这对初二学年来说太简单了,全班齐声大吼:“我爱你!”
  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三个星期后,她收到刘林写来的第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字里行间如雾一般弥漫的柔情蜜意。让自己捉到了这一缕,又跑了那一缕。
  经常盼望大洋彼岸的来信,蒋茜跟传达室的老李关系自然就很好。每每瞧见她拆信时双手微微颤抖的样子,老李不免叹息一二。有一次,蒋茜问他:“李帅傅,您叹什么气?”
  老李笑笑:“给你写信的是啥人?是丈夫还是朋友?”
  “丈夫。”
  老李点点头。悄悄塞给她一把钥匙:“蒋老师。校长室有一部市内电话。除了校长,我也有一把钥匙。我偷偷替你配了一把。你可以叫丈夫定时打电话过来聊聊,在信里说总隔了一层。”
  蒋茜非常感激。从此,每半个月,她能听到一回刘林的声音。
  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一过一过就过去了。然而,刘林还没有一点让蒋茜到美国陪读的意思,后者的心情开始有点黯淡。
  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又很无奈,但没有一个人不想去体验那种滋味,尽管体验之后,他们常常会更无奈。对她来说,丈夫好像已有点消失在空气里的感觉,他外面的世界可能很精彩,而你的世界,无论内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邻居赵敏谈恋爱了。对象住在城里,好像挺有钱,每到周末,带着五花八门的礼物来看她,那架式像第一次回大陆探亲的台胞。赵敏很大方,又拿出礼物的一部分送给蒋茜。
  蒋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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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难受的是晚上。
  蒋茜和赵敏住的本来是一间大房子,中间用胶合板隔开,一点风吹草动,彼此都听得清清楚楚。蒋茜孤枕难眠,能从那边传来的声音之变化,猜出他们的“爱情进行曲”到了哪一个乐章。
  英国佬斯宾塞跟马克思唱对台戏,说音乐并不是起源于劳动,而是起源于Zuo爱,因为人被爱情陶醉时就会发出缠绵声。
  这太有道理了。那边的“华彩乐章”,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哼哼声、偶尔夹杂一些尖厉的滑音,及其它尽管微弱、暖昧却抑扬顿挫的节奏,最后,一对恋人在忘情Zuo爱到极乐时,竟异口同声喃喃自语:“就让咱俩这样死去吧,死去吧……”蒋茜闻讯惊坐起来,一时间产生错觉,真的以为他们已经死去了。好久,那边都没有动静。一丝恐惧袭上心头,蒋茜神经质地敲了敲胶合板,像特务接头似的。那边心领神会,也敲了敲可爱的胶合板,报了一声平安无事。
  蒋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躺下,额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用手一摸,又发现手心捏了把汗。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刘林Zuo爱时的情景,那惊心动魄的接触,那最真实又最虚无的搏斗,那笨拙的、幸福的哀伤,不也是让你的额头时冷时热吗?
  那边刚才发生的事儿,仿佛在她身上也发生了一次。
  她有一种莫名的缓解,又有一种莫名的羞耻。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走出屋子,到校园散步。
  皓月当空,令人惆怅。
  异国的刘林感受不到这故乡的月白风清。此时此刻,他在干什么?他的信为什么越来越短?他的电话为什么越来越少?
  记得,从前你看过一部好莱坞电影《蝴蝶梦》,年轻单纯的女主人公贸然闯进神秘的曼德利庄园,结果发现自己无所适从,惊慌失措,你是否觉得你也有点像那个女主人公,仓促地打开婚姻之门,却发现里面的月光十分凄凉?
  闲得无聊时,蒋茜学会了打牌。周日牌友自然是赵敏和她的男朋友,还有那个体育教师王舍。
  王舍来自大兴安岭,生得膀大腰圆,又细眉细眼,一副随时准备向人道歉、善解人意的样子。一般的女孩子都认为他空有一个1。80米的个头,却毫无男子汉气派,因此瞧不上他。3O岁了,王舍还是光棍一根。
  快放寒假了,王舍问蒋茜是否回家过年。她先是说回,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家里没装电话,在学校过年,至少可以与“前方”保持联络。
  然而,一直没有刘林的消息。
  除夕之夜,老李、蒋茜和王舍在传达室围桌而坐。不管老李和王舍怎样给她挟菜劝酒,她都懒心无肠吃不下去,只是托着腮帮看他们对饮。跟刘林谈恋爱那阵子,她也常常以这种姿式,看刘林跟他那帮为理想而“患病的哥们,在啤酒馆里如何张牙舞爪。那时的感觉,真的可以代替幸福。”
  想到这儿,她忽然惊觉什么似的,急急切切到了校长办公室。饥寒交迫,枯坐半夜。
  那电话就是不响。
  外面在下雪,风很大,从树枝间掠过,很响。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哭了。
  懒得离婚
  杨欣是独生女,父亲很宠她。做了杨家的乘龙快婿,张小飞跟对他半信半疑的岳父磨合得很到位。后者看这小子成色不错,是块可塑之才,便给了小俩口20万,又为他们搞到一笔低息贷款,以杨欣之名,注册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让他们去鼓捣。
  公司很快兴旺发达。很大程度上,这得益于杨欣父亲的幕后策划和各种关系网的帮衬。杨欣父亲在政府要害部门任职,是个副处长,官虽不大,却能呼风唤雨。
  不出两年,张小飞夫妇不仅还清了贷款,而且还买了一辆“桑塔纳”和一套三居室。杨欣原本反对购房,因为父亲在市内的住宅和在郊外的别墅,归根结底将是他们的。张小飞坚持说要一套真正属于自己劳动所得的房子,不跟老俩口住在一起。两人世界,自得自足。杨欣转而就同意了。
  当张小飞把一套皮尔·卡丹西装漫不经心地穿着,打上一根“金利来”领带(我们已经知道,他曾想用一根假“金利来”领带上吊),他就知道,他会使街头上许多尚未梦想成真的男人感动——他们不正是在追求,有朝一日能漫不经心地穿一套贵西装,而不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当作大礼服来对待吗?
  这不是虚荣,是返朴归真。
  常常,他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喝啤酒,把从家乡带来的那把破吉他弹了又弹。一个人当了老板,还有心思弹吉他,这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却是自然而然。
  久而久之,杨欣略有微辞,认为他还是脱不了打工仔的习气。
  杨欣有一种女人通常有的毛病,就是爱使小性子,以期引起别人的重视。由于她比丈夫大了10岁,一门心思要使自己显得更年轻,除了美容化妆、留青春发型、穿性感衣服,她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即耍点小姐脾气,减少心理年龄,显得天真幼稚。
  她的心理年龄当然不会减少,倒是张小飞的心理年龄一下子增长了不少——在这种女人面前,你只好老气横秋才对得住她。
  典型的证据之一,就是他再也受不了任何年轻的女孩子在他面前任何程度的撒娇——而这恰是年富力强的男人乐于接受的。
  他手下的一个文秘(他曾说她美得令人措手不及),有一次不小心把一个茶杯摔碎,嬉皮笑脸说了一句:“你不会炒我的鱿鱼吧,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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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真的炒了她的鱿鱼。
  第二个文秘从不嘻皮笑脸,浑身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孤傲气质。杨欣到公司见了,大夸丈夫有眼光,会用人。
  女人心理上不能太有优势,若心理太有优势,只会把丈夫吓跑。杨欣使张小飞从一个穷小子摇身一变为总经理,怎能不打心眼里自傲,一自傲,又怎能不流露出来?
  有一次,张小飞又在弹他的破吉他。杨欣在卧室喊了一声:“喂。你进来一下。”
  他挨着门边,看着她。她说:“我昨天在××商场买了一件毛衣。套头不舒服。你去给我换一件低领的吧。”
  张小飞乖乖地去了。
  从此,只要张小飞一拿起那破吉他,杨欣就会给他分派各种任务,或者让他给她捶背儿说废话,弄得他心烦心躁。
  又有一次,她买了一支口红,回家一涂,不满意,命令他去换。
  一个大男人去换女人的口红,像话吗?他心里不服气,抓起那玩艺就扔出了窗户。
  这下可不得了。杨欣一火,拣起古玩柜上一只明朝官窑古瓷,毫不心疼地从同一扇窗户扔了出去。
  这类把戏上演几回之后,张小飞就觉得很累,寻思着换一种活法。
  在生意场上周旋,随处可见活色生香,许多大小老板因此巧取豪夺,如鱼得水。从不拈花惹草的张小飞,常受到他们的嘲笑。有人甚至给他指点“迷津”:“下海人跟官商不一样,坐在家里就可以赚钱,大家要靠吃饭喝酒、跳舞OK、集体泡妞,获得生意上的信息。香要老烧才旺呐。”
  尽管张小飞不以为然,但心里多少被撩拨得活络起来,连吉他也不敢弹了,生活是枯燥的、压抑的,杨欣的颐指气使、任性乖戾,让他感到窒息。
  于是,他很想知道那个从不嘻皮笑脸的文秘,是真孤傲还是假孤傲,要是真孤傲,就炒了她。家里已有一个自傲的女人,莫非你还没受够?
  文秘叫曾媛,有一张大专函授毕业文凭,来自苏北,初来此间一家乡镇企业打工,不到一个月,跟厂长喝了一杯味儿稍嫌不对的雪碧,就稀里糊涂由少女变成了少妇。她每月工资不高,和其他姐妹差不多,厂长私下给她一些额外奖励,大多是衣服,他说是“工作服”。高档时装和皮鞋,穿在身上,当然不一样,至少能使她紧敛内心,鄙视一部分男人。
  厂长去给别的女孩子买“工作服”时,她便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他。
  当你的日子,每天都是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只有情节——有时连情节也没有——而毫无情怀的连续剧,你就容易见异思迁。第一次,张小飞一面跟曾媛喝酒,一面试探她。
  她当然清楚张小飞心里的谱儿,说:“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的。如果爱上了他,我就要为他生‘BB’。”
  “BB,是传呼机呐?”他大惑不解。
  她“噗嘿”一笑:“张总您别开玩笑,连‘Baby’都不懂?”
  “你别开口闭口‘张总’好不好。咱们现在是平等的朋友对吗?我真的不知道‘Baby’是什么东西。”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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