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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秋忽然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天啊……”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倒未发问,只是专注地吃著早餐。
“你真的好……正经。”她止住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礼貌。“抱歉,我没有笑你的意思啦!刘婶昨天晚上已经跟我说过你一板一眼的个性,我只是没想到你这麽严肃,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很少碰到像你这麽严肃的人。”她再次重申,不想伤了他的心。
他点个头,开始吃火腿片,仍旧将其分成四等份。
“你不吃不熟的蛋?”她见他没动另一颗蛋。
他喝口鲜奶回答,“不吃。”
“你不敢吃不熟的蛋黄?”她知道有些人有“蛋黄障碍”,有的是太熟不吃,有的是不熟不吃。
“会弄脏盘子。”他不喜欢蛋黄汁将盘子弄脏。
她再次忍不住地笑出声。“弄脏盘子……我……”她笑得更大声了。“不管脏不脏,等一下……等一下都要洗的……”
对於她的笑,他有些讶异,因为她笑得很大声,他很少听到女孩子能这样开怀大笑,她们通常都是轻柔而略带尖锐的笑声。
他拿起两片吐司放入烤箱中。
“说到洗碗……”她顿了一下。“可不可以由你洗?因为我讨厌洗碗。”
他没有异议地点头。“我可以到外面去吃——”
她举起手阻止他说话。“我说了,只是煮个饭而已,一点都不麻烦,而且我很喜欢煮东西,可是,因为我家都是我母亲在煮,没有我发挥的馀地,所以,没人发现我有煮东西的天分。”
他一脸怀疑,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
凝秋不在乎的含笑道:“刘婶说你早餐一向只吃蛋、火腿、吐司、花生酱跟鲜奶,所以没有让我发挥的空间,不过你放心,今天中午你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了。”
他喝口鲜奶,顿一下才开口,“我只想吃平常的东西就好,不想吃特别的。”他语带强调。
他严肃的模样再次让她发笑。“现在还没八点,去看刘婶似乎早了些,我们约九点好吗?”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点点头。
这时,烤箱内的吐司在“当!”地一声後弹跳起来。
凝秋起身至冰箱拿出花生酱。“刘婶说你喜欢吃花生酱。”而且是在吃完火腿片後。“我在这儿会不会打扰到你?刘婶说你喜欢一个人清静。”
他迟疑了一下,而後摇摇头,别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向来不是困扰。
“那就好。”她微笑地起身拿筷子。“如果造成你的不方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可以……”她弹指“答”地一声後才接话,“立刻消失。”
她再次坐下,以筷子夹起他盘中的未熟荷包蛋。“刘婶说你……”她吃口蛋。“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我才跟你敞开话来说,当然,我平常也是有什麽就说什麽的,不过,对陌生人还是会收敛些,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如果你不喜欢我待在这儿,你知道该怎麽跟我说吧?”她张大眼注视他。
她的话让他挑起眉。“我会直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在这儿。”她似乎把他当成智能不足的人了。
“那就好。”凝秋满意的微微一笑。“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很烦,因为,刘婶的话让我有点摸不清她在说什麽,你真的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受吗?”虽然是这样听闻,但总难以想像。
刘婶说他小时候患有……自闭症……她听过这三个字,但不太理解它所代表的含义,对这三个字最深的认识,仅止於电影“雨人”里达斯汀霍夫曼演的雷蒙一角。
他点点头,打开花生酱。
凝秋虽然依旧很好奇,不过没再继续问下去,探人隐私总是不好的。她又吃口蛋才开口,“你中午想吃什麽?”她举起手,阻止他发言。“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说不用麻烦了,可一来,我已经答应刘婶了,再来,我说过,一点都不麻烦,所以,你真的不用客气。”
他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我是想说炒饭,如果你会的话。”
她看著他正经的脸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当然。”
他不懂这有什麽好笑的,不过也没追问,只是沉默的将花生酱抹在吐司上。
“你喜欢吃什麽炒饭?火腿蛋、青椒牛肉……”
“凤梨火腿。”他接口。
“夏威夷口味?没问题。”她漾著笑脸。“你想几点吃?”刘婶跟她说过他做事都有时间表的。
“十二点半。”
“没问题,到时候一定会喂饱你。”她开玩笑地说著,放下筷子,抽了一张放在餐桌上的面纸擦拭著嘴。“对了,你喜欢拼图是吗?”方才她进来时,瞧见客厅里挂满了拼图,有山水的、人物的、机械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对。”他简短地回答,咬了一口花生吐司。
“那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拼拼图?”她双手合掌,向他乞求。“好几年前流行拼图的时候,我买了一盒,可拼没几下就失去耐性了,到现在它还陈尸在我的床底下。”
“可以。”他喜欢拼图,因为那会让他心情平静。
“谢谢。”凝秋大声叫了一声,满脸皆是笑意。“那我先回去了。”刘婶说他喜欢清静,她可不想在他身边打扰他的安宁。
他起身送她,凝秋走到门口时提醒道:“九点见。”
“九点见。”
她向他挥了挥手。他点个头,这才关上门。
雷浚走回厨房继续吃他的花生吐司,而後看了一下手表,九点的时候他要去看刘婶,然後,顺道去买新的拼图,十一点开始画图,十二点半吃中餐。
他在心里喃念一遍时间表,而後静静地享用他的早餐,他习惯,也喜欢这样的安静气氛。
第二章
叶德全穿著一袭青色唐装与黑鞋慢条斯理地在院子里打太极,他中等身材、微胖,黑发油亮地梳在脑後,面色红润、方头大耳,今年约五十出头。
他右腿抬起,右手推出,缓缓地转个圈,正好瞧见大女儿爬墙过来。
“早餐煮好了?”他出声说道。
“煮好了。”凝秋俐落地跳回自家院子。
“好好的大门不走,爬什麽墙。”叶德全大摇其头,满脸的不赞同。
“近嘛!”凝秋笑笑地说。“绕来绕去多麻烦啊!”
“女孩子家这麽没耐性。”叶德全双手画圆,吸口气,收势。
“不是没耐性,只是要证明你女儿我身体健康、宝刀未老,再过几年,或许连水沟都跳不过去了呢!”她大摇其头。
“凝秋,你是在说阿嬷吗?”
凝秋忍住笑,转过头,瞧见奶奶与母亲刚爬完山回来,两人自大门走进院子里。“当然不是在说阿嬷罗,阿嬷老当益壮、来无影去无踪,是武林中的高手……”
“好了、好了。”叶奶奶挥挥手,眼角带笑,阻止她再说下去。“都几岁的人了,还这麽囝仔性。”她一头白亮头发,面容和善,穿著短衫与七分裤,年约七十。
凝秋上前搀著奶奶。“这不是囝仔性,这是赤子之心,圣人说的,要保有赤子之心。”
“哎呀!你不要跟阿嬷说什么圣人讲的,阿嬷活了这么久,也没看见过半个,他们的话我不信啦!”她不停的挥手。
“是,阿嬷。”凝秋忍住笑回答。
“雷先生吃饱了?”叶母问女儿,她的手上各拿著一粒西瓜。
“吃饱了。”凝秋点头回答。“中午我会再过去。”
“这麽麻烦?乾脆叫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叶德全拿著毛巾擦汗。
“这话我已经跟刘婶提过了,但她说不好,咱们也别勉强人家。”叶母提著西瓜进屋。她年近五十,削著俐落的短发,身材偏瘦,五官清秀,看得出来年轻时定是个亮眼的美女。
“人家雷先生比较怕生啦!”叶奶奶解释道。
“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有什麽好怕生的?”叶德全摇头。“我知道啦!台北人就是怪里怪气的。”
“爸,你别胡说啦!”凝秋笑著扶奶奶进屋。“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豪爽好客。”
“哎呀!反正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想什麽,我们这些老人都不懂啦!”叶德全摆摆手。
“阿娟,帮我倒一杯冰水。”他叫了太太一声。
“凝秋,啊你是不想去找工作啦?都闲在家一个多礼拜了。”叶德全在藤椅上坐下,忍不住叨念一声。
“现在工作不好找。”凝秋耸耸肩。“我另有计画。”
对於被开除的事,刚开始时,她也觉得很生气,但後来想想也就算了,毕竟公司的四个编辑里,就她没家累,其他人都要养家活口,尤其是茉莉,她正在跟丈夫办理离婚手续,这时候她更不能失去工作。
“计画?什麽计画?”叶德全眼睛一亮。“嫁人吗?”
“你要嫁人了?”叶奶奶吃惊地看了孙女一眼。
凝秋哈哈笑出声。“男朋友都还没有,要叫我嫁谁啊?”
“你啊!就是太挑了,看你小妹都嫁了,你是要放到”生菇“吗?”叶德全不以为然的摇头。
“姻缘是强求不来的。”叶母端了一壶水出来。
“还是妈有见地。”凝秋赞成的点头微笑。
“对啦!”阿嬷突然想到,今天早上爬山时,阿福婶说她有一个外甥刚刚从国外回来……”
“阿嬷,你不要介绍给我,我现在很忙。”凝秋一听苗头不对,就准备要落跑。
“啊不是闲闲在家,在忙什麽?”叶奶奶一头雾水的问。
叶德全正要说话时,忽然一声熟识的叫唤自大门口传来,“阿全——”
“嘿!老张——”叶德全立刻起身应答。
凝秋瞧见对街的阿伯来找父亲聊天,她立刻乘机偷偷的往二楼溜去。
“凝秋。”叶母在楼梯口唤住女儿。
她转过身问:“什麽事?”
“那个……”叶母将她往厨房推。“诗语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她不是放暑假了吗?”
“她说她去学校跑步。”凝秋回答。
“跑步?”叶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啊!多运动对身体好。”凝秋微笑著说。
“她平常不是最懒得动的?”叶母一脸的狐疑。
“人总会改变的嘛!”凝秋努力的隐藏笑意。尤其是为“爱”而改变,诗语听说他每天都会去跑步,所以打算跟他一起跑。
叶母正欲再问下去,电话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我上楼去了。”凝秋赶紧道。
“等一下,我话还没问完咧!”叶母拉住她的手。“诗语——”
“凝秋,电话——”
父亲的喊叫声自客厅传来,凝秋立刻松口气。“我去楼上接。”她不敢多停留片刻,急忙往二楼冲去,要是母亲再问下去,说不定就要穿帮了。
她喘口气後,拿起话筒。“喂——”
没有人应声。
凝秋皱一下眉头,“喂!是谁?”
那人叹了一声。
她不耐烦的怒道:“再不说话我就要切断罗!”她直觉地想到那种无聊的骚扰电话。
“凝……凝秋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你是谁?”凝秋不解地皱一下届。
“是我……童伟。”
她大吃一惊,话筒差点自她的手中滑落。“学……学长?”怎麽会是他?他不是在国外吗?
彷佛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事一般,陈童伟接著说道:“我前几天回国……没想到你搬家了。”
闻言,凝秋愣住了,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外太空传来的那般遥远。
“你怎麽知道我的电话?”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
“问了知道你近况的学弟妹。”他简短的回答。
两人有半晌的沉默,终於,他轻咳一声说:“想见你,方便吗?”
她诧异地扬扬眉,脑筋有些浑沌。
“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可以理解,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