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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爱慕地瞧着他,在那群新科进士间,他不卑不亢,气度沈稳,多耀眼!
周边新科进士,因为没见过皇上,或面色苍白,或表情惶恐,或身体颤抖,或激动面红,唯独司徒剑沧,同进士一起跪在皇前,但他眼色冷漠,表情沈静,就如当初他们相遇时,那孤傲表情如出一辙,并没有因为见的人不同而换了眼色。
长公主笑了,就是最欣赏他这点。
皇上翻开状元策,夸奖司徒剑沧。“朕看过你的状元卷《有物混成赋》其文纵横捭阖,气势磅礴,未来,望你尽心报效朝廷。”
主考的翰林学士文大人,也恭喜司徒剑沧。“状元试三场,有皇上钦点,你这一生可说是吃穿不尽了。”
“在下平生之志,不在温饱。”司徒剑沧正声回道。
此言一出,龙颜大悦,皇上激赏,笑道:“志不在温饱,说得好极,不愧是状元郎,气度恢弘,壮志凌云,看样子很想有一番作为,前途不可限量。按例,朕先授你翰林院修撰,与文大人学习,三年后,视你状况,再做安排。”
三年后就当她的驸马爷!长公主笑咪咪地算计着。
当什么修撰?皇太子也笑咪咪想——明日就求父皇让他到太子府做事。
文大人提醒司徒剑沧。“还不谢圣主隆恩?”
司徒剑沧缓抬起眼,一双黑眸,冷厉地注视着圣上,铿锵有力地说:“在下不想进朝当官。”
这厮大胆,一句话辞谢了皇上美意,众人哗然,皇上面色骤冷,长公主的笑容僵住,皇太子惊讶得张大嘴巴,也呆住了,连文大人都傻了。
皇上厉声怒斥:“胡说什么?你不想当官?不当官考什么状元!”
皇上这一吼,吼得在旁候着的文武官都吓得跪下。“皇上息怒……”
皇上怒瞪司徒剑沧,周遭人胆战心惊,而司徒剑沧只沈静地注视着眼前地面,此时跪着的皇宫地面,光明洁净,曾经,父亲也跪在此,面见皇上吗?曾经,这地面,也呈现在父亲目中吗?今天,或者就是他司徒剑沧的忌日了。
早料到会有这天,等会儿,他还要说出令皇上更愤怒的事。
好安静,现下,没人吭声了,他能感觉得到,寒气阵阵,那是众人因恐惧而凝聚的寒气。司徒剑沧在心里笑,这群胆怯的家伙,有这么可怕吗?他也知道皇上正瞪着他,但他心中波澜不兴,早做了死的准备,忽然,那望着地面的眼色,变得极温柔。
在这风云变色的当头,司徒剑沧想起某人——
阮罂,有没有看见红榜?是否为他高兴?阮罂,在高家快乐吗?她那个性,能当个好媳妇吗?
他好想她。如果死前能再见到她,他也想,跟她说,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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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阮罂不知皇殿里正暗潮汹涌,司徒剑沧命在旦夕,并在死前,很思念她。她正跟勤儿窝在房里喝茶,阮罂在纸上画了几个提剑的步骤。
“你看,很简单的……只要有耐心,日积月累,定见功力。”这也是当初,司徒剑沧教她的方式。现下,她教给第二人,教授的同时,心中满着对他的思念。
忽然,一个黑影掠过纸张。勤儿抬头,惊呼:“小姐?”
阮罂转头,脸色骤变。是“苍”!它飞进高府,栖在窗台,注视着她们。
“好大只的鸟。”勤儿惊惶。
“是巨枭。”阮罂起身要摸。
“小心,等一下被啄了。”
“不怕,我认识它。”阮罂笑了,伸手抚摸。问它:“你主子呢?怎么没跟着?该不会连你也抛弃吧?”她玩笑道:“怎么?考上状元就不要你了啊?”
巨枭目一凛,忽转向那触摸的指。
“小姐!”
它啄了阮罂手指。血,从柔白的指头涌出,阮罂震住。
“苍……”忽然,她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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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仍处在风雨欲来的诡异气氛中。群官跪地,不敢言语;长公主与太子,亦为激怒皇上的司徒剑沧背脊寒透。
皇上问司徒剑沧:“没想到本朝今天将破例,于钦点新科进士之际,革杀新科状元。敢冒摘头的危险,忤逆本皇,是为着什么?”
“先父乃司徒文闵。”
“司徒文闵?”皇上觉得这名字熟。
一旁的太监禀告皇上。“是十三年前,先皇仍在位时,于太子府任事的太子左赞善大夫。”
皇上寻思道:“这么说,你父亲曾在朝当官……太子府?怪不得我觉得这名字熟。”细看名册,果然在新科状元资料上,写着父亲司徒文闵。
司徒剑沧道:“十年前,父亲目睹太尉周晓昌因政务纠纷,在早朝路上被刺客击杀在长安大街。先父怒不可遏,首先上疏先皇,请求朝廷捉拿元凶。因先父官非谏职,这种出位行为,犯了大忌,惹了众怒。”
“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事。当时太尉被杀,朝中很是震荡一阵。”
“当时,王丞相找人诬指先父强占东街民宅,并藉细故揪邻人指证先父在家侍母不孝,上奏先皇,先皇不问因由,下旨将我父贬出京城,到山西做苦役。先父郁郁寡欢,病死山西,我考取状元,面奏皇上,为着还父亲清白,并追究王丞相过失。”
皇上缓了脸色。“原来如此。看来你亦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为先父受的委屈竟立志考取状元,面奏本皇,实属难得。但前朝诸事,如过眼云烟,王丞相亦已告老还乡。如今你高中状元,你父亲可瞑目了,朕封你为左拾遗,弥补你父亲受的委屈。”
司徒剑沧不屑功名,他要的是正义。“谢皇上美意,在下不想做官,望皇上即刻下旨,追究前丞相过失,论罪责罚,告慰先父在天之灵。”
“放肆!”唐皇震怒。
“皇上息怒啊……”已经跪着的群臣,又一阵哆嗦。
唐皇怒斥:“区区一个新科状元,敢逼本皇拟旨!我看你是迫不及待地想领死,去天上见你父亲。”
司徒剑沧缓抬起眼,直视皇上。
皇上微怔,一时竟感觉到怕。那双眼,是不怕死的眼,目光犀利,敢迎视他,毫无惧意。这家伙疯了吗?
司徒剑沧是疯了。
舍弃一路走来的花草颜色,舍弃加诸身上的感情,舍弃走近的人,不嗔不喜,将情感减到最低,就是因为将来早注定好的结果,来这里搏他一搏。
阮罂曾问他有什么梦想?他听了心中悲凉。阮罂哪知道,他能有什么梦想?他是个没有梦,也不能作梦的悲剧角色。
他有的是义务,洗刷父亲冤屈。这义务艰困危险,已霸占住整个生命,整个前程,哪还有作梦的余地?梦想是给那些衣食温饱的人享受的,像他,从何梦起?
为了父亲最重视的名誉,为坚持一个正义,他愿赔上自己性命,替这大世界,一个渺小微不足道的、没人在乎的、曾发生在司徒家的悲剧,写上句点。以他的鲜血,来拚皇上的良心。
司徒剑沧想清楚了,假使皇上坚持不肯答应他的请求,他便要当庭刺杀皇上,让这不义的皇帝命丧黄泉。自然,他抑或落得共赴黄泉的下场。
满朝文武官,噤声不语。观礼的长公主跟太子,紧张得呼吸急促。
在一阵足教人血液结冰的沈默后,皇上以警告的口吻提醒司徒剑沧:“司徒剑沧,过去事休要再提,朕封你左拾遗,再不接受,朕就摘你脑袋。”
蠢物!司徒剑沧仍是那句:“在下不想当官,请皇上下旨,追究前丞相过失。”
长公主抽气,面无血色。大殿空气,顿时凝结。
皇上坐在高处龙椅,却不能威其跪地的司徒剑沧。皇上心一横,命旁人:“来人,把他给我——”
司徒剑沧目一凛,袖内短剑落在手中。再会了,阮罂……他提气,盯住皇上,蓦地,长公主忽地站起,摀住胸。
“父皇!我心痛……”她往后倒,晕了过去。
一时,秩序大乱,太监宣御医入殿,爱长公主如命的唐皇,立时将公主抱进怀里,心急如焚,却听公主低声说了两个字——
“别杀。”
很小声,但皇上听得清清楚楚。
难道女儿为这状元假晕?皇上回头,凝视还跪在地,等他定夺的新科状元。
这家伙有何能耐,竟让他女儿帮他?
三个时辰后,皇上跟御医及前来关心人等,离开东宫。稍后,宫婢宣状元郎司徒剑沧入宫。
“你没事了……”不久前还躺在大殿表演晕倒,这会儿长公主已大摇大摆地在寝宫喝甜汤。
司徒剑沧缄默不语,慎重起见,暗自思量目前的情况。
长公主睐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还惦着你父亲的事,刚刚我已经跟皇上商量过了,皇上明日下诏书,收回前丞相的奉禄,并将你父亲的案件转交刑部,按律例责罚。你父亲的事,我已帮你办好。”她注意司徒剑沧的表情,搜寻感动的迹象——没有,他神色如常,没公主预期的表现。没向她道谢,也没感动得激动落泪。没关系,她为他做的不止这些,待她说完,他肯定大感激。
长公主喝了口甜汤,又说:“方才在殿上,幸好我想到昏倒的妙计,不然你现在已是个断头尸。”感动了吧?没,他的表情还是冷冰冰。
长公主的斗志整个被激发出来了,更卖力表现。“还有,我父皇不追究你忤逆的罪行,也同意你不必进朝当官了,只要求你留在太子身旁指导太子功课。这些通通是我帮你解决的。”觉得她好了不起吧?
“多谢。”这淡淡吐出的两字,便是他唯一的感动表现。
就这样?这跟公主预期中的落差太大,不激动得跪下谢她就算了,起码真情流露欢呼一下吧?不真情流露就算了,最低限度笑一个吧?可好样的,他还是八风不动,态度冷漠。
索性摆明邀功了,公主说:“之前你打我一耳光,我没跟你计较,事后也没追究,现下还帮你,你知道为什么吗?”走到他面前,笑道:“因为我欣赏你,我喜欢你这个人,往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你不可以对我冷冰冰的,要记着长公主对你的好。”她口气撒娇,人靠过去,但司徒剑沧一个侧身,轻易回避掉。
长公主个性就勇敢,越挫越勇,越挫折就越兴奋。
长公主尴尬地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早晚征服他。
她转了一圈,摆个娇媚的姿势,问他:“司徒先生,你说说看,我穿的这件百鸟裙,漂亮吗?这是我的设计,你既然会设计那么漂亮的兵器,表示你眼光独到,我想听听你对我这身装扮的感想。”
“传闻宫中有公主,搜集百鸟羽毛,制百鸟裙,那位公主,就是你?”
“没错,正是我。共抓了一百只鸟,才配成这条裙子,美吧?”
“鸟儿长羽毛是为了保暖,你夺其羽毛,就为了一时的美丽?”他冷笑。
“一时?不,这么漂亮的裙子我可以穿好久呢!”她嘟着小嘴,拽高裙子,有点孩子气地,围着他,踮脚尖,半跳半走舞一圈。
“美吗?美吧?是不是美得不得了?你看这颜色的变化……好美!”
“好丑。”司徒剑沧想也不想就损她。
长公主被裙襬绊倒了,因为他残酷的话,她分心,踩到裙子。上次是被他打耳光,这次是被他害得跌倒,可怜的长公主,频频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
他不心疼,还补上一段:“这裙子你穿起来很丑。公主体态丰腴,又穿上缀满羽毛的裙子,如此搭配,便显得公主肥胖臃肿,活像是一只……”猪。好吧,刻薄也是有限度,猪这字,省略。
然而,公主已敏感地领悟到他省略了什么。“活像什么?你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