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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罂哭了。“娘,答应我,答应我好嘛?”
“假如你像你爷爷那样,出了意外,命丧西域呢?”阮夫人斜觑着女儿,瞧她长得灵秀慧黠,怎么看也不像爱冒险的悍女子。
“女儿甘愿。”
“假如在那边过得不好,很辛苦呢?”
“女儿还是甘愿,就算为我的梦想牺牲了,我愿意,我不会埋怨你。”
阮夫人抱住女儿,很舍不得,都哭了。
阮罂偎在娘怀里。“可以吗?我可以去吗?”
阮夫人点点头。“你都威胁要去死了,娘能怎么办啊。”
阮罂回抱着阮夫人,哽咽了。“娘放心,我会很平安很快乐,我不会让娘担心的。”
很晚了,阮罂还不睡。她喜孜孜地翻阅从总管那儿讨回来的秘密帐簿。
勤儿帮着在旁边计算。“我看不懂啊,宜春院五十银,醇风酒馆一千文钱,柳音饭馆一百银,祥瑞布坊五百八十银……这是?”
“全是我这些年暗地里投资的店家。我请家里的帐房老五,秘密出面,去帮我跟看中的店家交涉。讲好条件,做了投资。明儿个,就把钱都拿回来。”
勤儿加加减减,算出数目,吓到了。“这么多?这么多?!小姐总共会有五万白银哩!”
“这就是我去西域的盘缠。”现下,娘那边搞定了,阮罂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勤儿。
“明日,你跟我去张罗这些东西,我一路上要用。”
“小姐……”勤儿还在赞叹那个神奇的帐簿。“你真是我的女神,又会武功又会理财,你会不会太天才了?我太崇拜妳了!”
“不用崇拜我。”
“要的要的,你那么聪明,真是大唐奇女子。”
阮罂抽起帐簿,敲了勤儿的头。“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会这些,跟我聪明无关,而是有个更聪明更厉害的家伙在指导我。”
“谁?”
“这是我的秘密。”阮罂甜甜地笑开了。
阮罂又拿出一个纸轴,卷开来,秀给勤儿看。
勤儿眼睛睁得大大地,像看见什么宝藏。“好漂亮啊,那么复杂,怎么办到的?这地图谁画的?也是那个神秘人吗?”
“是啊……”阮罂抚着地图,指给勤儿看。“你看他绘的山峦,还有这个打着黑点的是代表有饭馆,至于这个十字标示是代表这地方不太平和,还有这画了圈圈的表示这里有市集,可以添购货品。”
“那这个画箭头的呢?”勤儿手指着箭头处。
阮罂忽地脸色大变,斥一声:“不准碰!”
勤儿吓得跳起来。
阮罂唰地抽回地图,好珍爱地拽在胸口,凶巴巴地说:“这地图,只有我可以碰。”
“哇,我被你吓死了!”勤儿拍着胸口,小姐第一次跟她生气呢!可见这绘画的人对小姐来说,有多重要了。勤儿笑了。“我知道了,我懂了,这个又会教小姐武功,又会帮小姐赚钱,又会给你画美丽地图的,一定是小姐的心上人。”
阮罂脸红,默认了。
勤儿笑她。“既然有心上人了,还去西域干么?快快成亲才对吧?”
“他会跟我去西域。”阮罂笑得好甜,好幸福。
那是勤儿没看过的小姐,有点傻,有点小女人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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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方亮,阮罂带着勤儿就出门采购物品。主仆俩拎了大包小包,兴冲冲买不停,累了,找饭馆吃饭。
一进饭馆,还没坐下,就听人们都在议论。说着状元郎昨儿个因为拒绝皇上的赐婚,被打入死牢,择日处决。
听见一个人说,阮罂还不信。掌柜也正跟客人讨论着,说状元郎这次是死定了,他有亲戚在宫中做事,目睹了事情经过,每个人都围上去抢着要听。
阮罂怔着,听着。勤儿看小姐面色惨白,手中东西全落到地上。
“小姐?小姐……”
掌柜说得可起劲了。“状元郎要去远方流浪,长公主急了,哪肯放他走嘛。这司徒剑沧脾气真臭啊,硬是不肯当驸马。这长公主也没耐性了,硬是找皇上来当场赐婚,两人可不就杠上了?可这状元郎宁愿被摘脑袋,还是不肯,这不是当面让皇上难堪?这死罪啊!当下就被打进死牢,我看这司徒剑沧可横着咧,只不过这次要横到断头了。”
“真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真这样的话我看死定了,他也太不知好歹了。”
“就是,长公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太不识好歹了……”
阮罂听着听着,头昏目眩,怎么回事?眼前景物蒙成一片白色,而那些议论的话语,变成遥远的嗡嗡声。她忽然整个人虚掉,双腿一软,倒下。
“小姐?小姐!”勤儿蹲下,将小姐抱在怀里,摇着她,喊着她,周遭人也全围过来关心,但阮罂没意识,她闭着眼,唇儿颤着,像受到很大的打击,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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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看过了,父母都来探望过了,药水也喝了,可阮罂仍面无血色,散着黑发,目光无神。
整个下午,足足有五个时辰,只是呆坐在床上,动也不动,木无表情,眼睛睁着,却望着被子,谁唤她,她都不理。
可怜的勤儿,摸不着头绪也搞不清状况,还挨了夫人骂。阮府上下忙着托人找大夫,去药行买药,甚至请了人来收惊,全无起色。
长辈亲戚全奔来帮忙,聚在议事厅讨论阮罂的状况。
勤儿陪在小姐身旁,看小姐那傻了的模样,急哭了。
“小姐?小姐……你是怎么了,忽然变这样子?你说话嘛,好不好?要不你看着我,你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
阮罂的目光,只定定望着雪白床褥,神智恍惚……
她记着十三岁,那个跷家的夜晚。她迷路了,窝在树洞里边,等天亮。那时,她其实很怕,后来他出现了,她笑笑地,好像她一点都不怕。她记着,他讲话很刻薄,他神情很冰冷,可是他一出现,她就是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还记得当他要走,她不顾一切地跳下树洞,然后他抱起她,从此尔后,心里,就藏了他这个人……
这个人,如今却囚禁在死牢里。最爱干净的师父,最憎骯脏的师父,总是衫白如雪的师父,竟被关在那么脏的地方,还等着被处决。
原来,心痛是这样的,好痛的时候,忘记哭,只觉得心空荡荡的。
如果他不跟她走,不向太子辞行,不要喜欢她,他会安安稳稳备受皇亲国戚宠爱,好好活着。
为什么?
他宁死,不屈服?
我的梦想,是你。
人没有梦想,随遇而安,当个俗人,是不是比较好?至少平安……
“小姐?你回答我,你到底怎么了?”勤儿都哭了。
“勤儿……”阮罂一字一句道:“你代我,拿帐簿去把帐都收齐,天黑以前,拿回来给我。”
“你这样子,还想着要去西域吗?你病了你知道吗?”
“我脑袋很清楚,你别哭。”转过脸,阮罂望着勤儿。“我不是要去西域,那些钱有急用。”
“你要做什么?”
“那个人……是司徒剑沧。”
“哪个?什么啊?”
“我的心上人,教我武功,教我怎么赚钱,帮我绘地图,要陪我去西域冒险的那个人,是司徒剑沧。”
“状元郎?!”勤儿震惊。
“是。”
这会儿,勤儿全明白了,怪不得小姐昏了、傻了。勤儿目光一凛。“小姐,要帮你什么,尽管吩咐,就算是肝脑涂地,勤儿也帮你。”
“我想进死牢,见他一面。”
“可是被打入死牢,是不能见人的。”勤儿想到了。“难道小姐要贿赂狱卒?”
阮罂面色一凛,冷笑。“五万白银,我不信买不到见他一面。”
有时候,太爱一个人,会让人甘愿牺牲梦想,甚至,忘记梦想。
因为爱情,造了更新的梦,迷爱教人疯狂,身不由己。霸气 书库 提供阮罂这才领悟到,过去说的话有多傻!不希罕爱情?不屑爱情?瞧不起娘为爱牺牲,笑娘傻……原来在爱里,是非黑白都颠倒过来,人也糊涂了。瞧她,这不就做着糊涂事?可先糊涂的不是她,是师父。
三更天,打通管道,阮罂进到死牢。
见到师父时,她心也破碎了。瞧瞧爱情,将她的师父害成什么样子?困在骯脏地方,黑暗腐臭的地牢。
栏杆后,是背对她坐着的师父。
“师父……”阮罂喊一声,扑跪在地。
司徒剑沧缓转过身,看见她。
“你怎么了?披头散发、邋邋遢遢的就跑出来?”他挪近,手伸出栏杆外,将她错置的衣服前襟理好。“真糟,衣服没穿好就出来见人。”
他还有心情说这个?还这么无所谓?阮罂凑近,揪住师父前襟,再更近些,附在他脸边说:“我会去刑场救你。”
扣住那揪在胸前的小手,司徒剑沧推阮罂回去,笑笑地说:“花了多少钱打点,才进来这里?”那满含笑意的眼睛仿佛看透阮罂的心思。“你该不会是把去西域的盘缠都花光了吧?”
“我不去了,我只要你没事。”
“说什么傻话。你听好,在我家房间的枕头下,放着这些年的奉禄,你拿去,当去西域的盘缠。”
伸手顺了顺她的发,他云淡风轻地交代她:“三日后,午门处决,你帮我收尸,让火烧了,骨灰放瓶子里,带上了。”
阮罂咬牙低吼:“你别跟我交代这个,我说了,我会去救你。”
“不要冲动,要衡量清楚,别做些无用的事。”
“我偏要,救不成,就跟你一起死。”
“我没有亲人,只能托你收尸,你死了,师父怎么办?再说,这些年,老听你说着西域多好,说得我都想去了,你带上我的骨灰,带我去看那些美丽风光,去到天涯海角,再将我葬在你梦想的地方。”
“我不要!”她抓紧栏杆,顽固地不听劝。
“你转身过去。”
阮罂困惑着,没动作。
他命令:“转过去,背对我坐。”
阮罂转身过去安坐着。不知道师父想做什么,忽然瞠目,感觉自己的发被挑动,感觉到手指的抚触,他为她绑束头发……
情绪溃了堤,她无法抑制地啜泣起来,全身痉挛般颤抖着。
时间仿佛回到那时,仔细想想,那原来是最完美的一天,只是当时她不知道。黄昏,槐树下,师父也是这么温柔地帮她将乱发束起。
“不要哭了。”他劝着,但阮罂啜泣得更厉害。
“是我……我害了师父……”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
“你最怕脏,如何忍受在这里?”
“是,我怕脏,但比脏更让我不能忍受的,是贪生怕死。我绝不会为他们违背我的意志。”
将阮罂一头乱发,扎成一束长辫。再把双手伸出栏杆外,蒙住阮罂双目,凑身,嘴贴着她的发,低声说——
“三年前,我为父亲平反时,冒犯了皇上,早该死绝。你听好——”他闭上眼,苦笑道:“当时,跪在皇殿,最危险关头,师父想到的是你。最遗憾的是,没跟你好好告别,没告诉你,师父其实是疼惜你的,一直让你误以为你对我不重要……”
放开手,司徒剑沧从怀里搜出荷包,系在阮罂腰侧。
“也许当时,是这个荷包,为我带来幸运,我没事,日后还能跟你重逢,来得及将未说的说给你听。这些年,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你不该哭泣,应该感到幸运。”
但是,阮罂没办法收住眼泪。“我不要你死。”那是永远的分别,那跟两个人在不同地方生活是不同的,她不能忍受师父遭利刃夺命,太残酷。
司徒剑沧耐着性子劝道:“你去午门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