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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让白起哥永远替她撑着天。就算是报答他这些年的照顾也好,她也不能让他一痛再痛下去。
她低声道:
“我本是要带着一些香料过来,可惜方才散在街上。这配方是我凭印象写出,也许有一、二味出了 错,到时要烦白兄找个师傅配一配才准。”
他应了一声,又盯着配方良久,才抬起眸看她。
“你写的?”
这眼神充满狐疑,让她有点心虚。她问:“是啊,怎了?”
“……没什么。”
她强作满面笑容,依依不舍地看了房门一眼。
“你这番人情,我定会记下。”白起淡淡道:“只要不做伤天害人之事,我可以为你代办一件事。 ”
“嘿嘿,我就爱做伤天害理之事,白兄是没法报答了。”她邪邪笑上两声,觉得自己对邪气的笑愈 来愈上口了。
白起多看她两眼,叫来管事。“亲自送崔当家出门。”
她摸摸鼻子,再偷看寝房一眼,袍袖一挥,负手跟着管事走了。
白起目送她半天,又低头看着配方。他寻思片刻,又轻轻推门而入,回到舜华寝房里。
他没惊动已经睡着的舜华,七儿想上来服侍,他摆摆手,走到书柜前随意取下一本书。书里有舜华 偶尔记下的字句,他再摊开配方,(奇*书*网^。^整*理*提*供)一比对,字迹真有八、九分想像。
以前他没有注意过崔舜华的字迹,刚乍看之下,真以为是舜华写的。
“哥?”舜华翻了个身,替她盖妥棉被。微地弯身之际,忽地瞥见她一头柔软又蓬松的长青丝。
北瑭气候偏冷,日日沐浴极易风邪入侵,是以百姓是不喜日日沐浴的。曾有一度他与她爹以为她之 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她爱沐浴以致风邪缠上她,她爹疼她,什么都依着她,但他不会,便强制她禁澡 ,这一禁,禁了三、四日,她就像晒干的梅子没气没力直喊臭,还不如她天天沐浴时精神些呢。
因此她这怪癖也就任她沿了下来,非但如此,他跟她爹多少也被她染上这天天沐浴的习惯,但在北 瑭京城他几乎没遇过像她一般爱沐浴洗发的人……
崔舜华她……他思及方才崔舜华靠近他时,秀发柔软似瀑,与舜华倒有几分神似。以前,崔舜华就 是如此么?
“舜华,笑两声。”他忽道。
舜华本要睡去,听得他道,掩嘴笑着:
“嘻嘻。”她本想露齿嘿嘿一笑,但她怕这是白起哥试探她是否真成了大家闺秀的奸计。
他满意地笑了,眼里也暖了些,柔声道:
“没事,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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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残留的夕光将北瑭京城笼上一层光浑,已经迎过春神的街道上,人群早散光去了,因而显得有 些冷清寂静。
宽轿路过时,尉迟恭正好倚在轿窗边,准备闭目养神,忽地,巷间树后地上一抹红裙摆落入眼角。
他眼皮一抽,合目。
那样的裙摆再眼熟不过,在北瑭里唯一穿西玄女装的也只有一个人。尉迟恭对此女素无好感,先前 在茶楼前救她,不过是仁义之道,见死不救非常人也。如今她缩在树后不知鬼崇什么,与他再无干系… …
这里是白府的后门,显见她自茶楼劫后余生后,赶忙来见白起。白起对崔舜华向来是客气中带着疏 离,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京城四大家,白起是唯一半名门的富户,而这半名门还是他家中有絮氏之故。 北瑭知道絮氏的人不多了,除了宫中皇族外,就只有名门富户深知絮氏的底儿。
崔舜华自是明白白家底儿的。
尉迟恭忽地张开俊目,喊道:“停轿。”
轿子一停,与他共坐一轿的年轻族人转向他,微笑道:
“当家莫不是见到什么,又想操劳一番了?”
“小事一桩,我去去便返。”尉迟恭出轿,走回巷间。
树后那抹朱红依旧未动,藉着风声,他听见“呜呜呜……”小猫似的哭声。他心里略讶,这哭声分 明来自树后,是他错认了么?崔舜华在哭?还是京城有另一个女人胆大包天敢穿西玄深衣?
虽然不太情愿,尉迟恭仍是毫不迟疑地绕到树后。
树后的女子果然着朱红深衣,高挑的身子缩成一团,埋膝痛哭失声着。除非崔舜华是双胞胎,否则 眼下这姑娘,肯定是崔舜华没错。
思及此,他心里再起熟悉的突兀感。
他想起,在茶楼前他及时救命,这崔舜华明明双腿在打颤,居然还能连连跟他道谢,言语之间拿他 当大恩人看待……不,更早以前她在茶楼里的举手投足……半个月前那场夜晏开始,崔舜华就处处透着 异常——在还没有人苦苦求情前她就饶了崔家家乐,这实是道例。
他在原地好一会儿,她终于抹去眼泪,抬起脸,那眼儿全红,满面梨花带雨比我见犹怜更跃上一个 令人惊恐的层次。
尉迟恭不曾看过女人爆哭成这样,但,她这哭法跟他见过的小孩满面糊着眼泪鼻涕没两样,他面色 不变,平静道:
“连璧一直在白府大门等你。你要从后门走,也得连络他一声才行。”
舜华泪眼傻傻望他,一时不知所措嘴巴成蛋型,直觉应道:“好……”
尉迟恭不着声色道:
“今天的风,甚强,总是容易让人眼里进沙土。”
“……嗯。”
“白府门外强风本是无心之过,这也怪不着白起,是么?”
“……嗯。”
“天暗了,我叫连璧过来后门吧。”
舜华见他面色不改,转身即走,不由得暗自感激。
他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正合她的心意。她想,她躲在这里哭得天昏地暗简直丢光崔舜华的面子……
可是,她真的忍了很久啊!
以前她躺在床上时,总是怀着无穷希望,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北瑭最健康壮硕的姑娘,而现在, 明知一年后极可能是她再度死期,她也只能一天又一天绝望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原来,世上有了希 望,哪怕这希望随时会消逝,那都是人生支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如今,老天给她的命就是如此,她认了,但她在崔府日日夜夜胆战心惊,无人可诉……连白起哥也 不能。她不能自私地连累白起哥,她得自己承担下来,这次崩溃大哭,就当情绪松一松,以后可要振作 起来,不能丢了絮氏的脸,舜华鼓励自己,乱抹着眼泪,模糊的目光落在尉迟恭背影上。
这人,也算好,不,是挺好的了。
半月前,他有意挡在家乐前转移她的注意,那时她尚未察觉他的用心,今日他明明可以与戚遇明一 逞英雄之争,救上伊人姑娘对他必定有利,他偏临时控制马儿,不让马儿伤到人群,方才还替白起哥说 话呢……
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哪。
她回忆絮氏舜华的那段日子。在她死前半年间,其实她很期待他突如其来的拜访,那简直成了她生 活的重心之一。
不管当时他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她该感激他的,不是么?
她只来得及看完《京城四季》第六集一半,那时他还是处在痴恋佳人的配角阶段,可惜佳人一直无 意……
她……除了等崔舜华回来外,可以让一个大大的好人抱得美人,那絮氏舜华最后一年也不算白过… …这想法一生出,就不停熊吞她其它小小的犹豫。
与其自怨自艾过完这一年,不如让自己过得有意义点!
舜华胡乱擦干眼泪,火速冲向轿子。
尉迟恭才刚入轿坐下,对年轻族人道:
“走了。”话才说完呢,就被柔软绵绵的娇躯冲撞。他的俊脸立时黑了,第一反应是稳住轿子,不 让身边的族人跌出轿外。
鼻间全是乱七八槽的香气,想都不用想是谁在偷袭他。
“干什么你?”他骂道,托住她的腰间甩到一旁去。
她眼冒金星,仍是积极地凑过去,对他说:“尉迟公子,你真是个好人,我力挺你!”
“力挺什么?出去!”
“我无条件力挺你追伊人姑娘!”
他的大掌本是盖住她的脸,想用力推开她,听得她说出这种话来,其实很想一个用力,直接让她颈 断人亡,少个祸害!无条件力挺他?不,崔舜华根本是为了戚遇明!还想再来害他么?
她一直要逃避他的掌力,但左移右移,他的掌心一直扣在她的面上。
她不得不说:“我鼻水流出来了……”
“噗。”有人笑了出声。
舜华一回头,就见身旁有个陌生年轻人。他穿着北瑭常服,眼上蒙着浅黄长巾,她下意识做出反应 ——硬出越过尉迟恭,挤到他与轿身夹缝间坐下。
不好意思,她骨子里还是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喜与不熟的人共坐。
尉迟恭面色微变,见她挤来挤去为自己争取空间,他终是稍稍挪点位子给她。
“当家何时认识如此活泼的小姐?”蒙眼的男子笑着,转向她那方向,道:“在下蚩留,是尉迟族 人。”
蚩留?舜华不识此人,但也知道蚩字只有北瑭人所有,加上在北瑭国土上敢拿明黄巾蒙眼的,她敢 肯定此人是北瑭神官之一。
她记得尉迟一族出身名门,家中几代出生神盲者,双眼看不见,但,第六感却出乎常人,甚至能代 北瑭陛下与上天沟通。
入宫当神官者,需摒弃原有的姓氏,意指不再心念家族,全心为皇上做事……台面上规矩是如此, 但神官怎会不暗自为家族谋福呢?神官里,像他这样天生的神盲者不多,可是,将来能当上大神官的, 必是如他一般的神盲者。
能与上天说话啊……不知道老天会不会偷偷跟他说,她是冒充的崔舜华?思及此,她下意识把自己 缩小,试图藏在尉迟恭的身侧,开始后悔上轿了。
尉迟恭没察觉她的急速缩水,对蚩留低声道:
“她是崔舜华,你不是识得么?”
舜华耳朵长长,连忙补了一句:“正是。神官大人,我声音你听不出啊。”
蚩留先是一愣,接着微微一笑:“这话说得有趣。不知两位在玩什么把戏?崔家舜华小姐不喜有人 冒充,小姐出轿后莫再提此事。”语毕转向尉迟恭,不解为何平日照顾老小的当家,居然陪一个姑娘玩 这么危险的游戏。
舜华闻言,暗自汗流不止,很想二话不说抱头逃出轿外,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但她心知要真这 样做,那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力持平静,淡淡地说道:“神官没了眼力,耳力也差了么?我崔舜华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你竟说 我是冒充的,怎么?你打从心底瞧不起我?”她内心流了一缸子的泪。对不起,神官大人,请不要记恨 ,不要回去诅咒我啊!
尉迟恭对崔舜华这等说话态度早已习惯,只是这次她语气虚了不少。他没放在心上,只道:“她确 实是崔舜华。”
蚩留闻言,停顿半天,绽出笑来。“是我失礼了,还盼崔当家见谅。”
“这次就算了吧。神官,今天春神日,照规矩,神官可以回家过上一夜,现时你也是要回尉迟家住 上一晚?”舜华试探问着。
“我回府里与当家一块用饭,就要回神殿。”蚩留道。
听尉迟恭对轿夫吩咐绕到白府大门前连璧那儿,她连忙插嘴:
“尉迟公子,等等,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他看着她。
她泪珠尚盈于睫,但唇瓣一扬,嫣然一笑:
“尉迟公子,北瑭京城四少向来生意交融,不分彼此,但在交情上却淡得跟无味清水一般,这是大 大不妥。这样吧,舜华就卖你个面子,上尉迟府住个两天,咱们琢磨琢磨,看看有什么好法子让你赢得 美人心。”她刻意低声说着,实在不想让他身边的神盲者听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