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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认为在法之外,我该容下情字。”他握着她的两肩,不肯让她逃避。
她仰起脸庞,眼前的这双眼眸,像两颗宝石般璀璨,可映在他眼中的自己,此时在她看来,黯然得连她都不忍顾看。
“你没有错。”她调开视线,落在炉内那蓬燃烧得中热的炉火上。
“碧落……”不想她因残雪之事有在心中筑起一道隔离他的墙,黄泉握紧她的肩,很想快点晚会些什么,可她失落的目光,却不肯停留在他的身上。
纠结的情感,在她的心中织成一段拆解不开的爱恨绸布,无力处理此时过都心痛的她,按着他的手臂站起,推开他的关怀,也拒绝他在这时闯进她的世界。
她边说边踱向门边:“雪停了,我想到外头走走。”
遭她推开的黄泉并没有阻止她,两眼低视着搁在桌上她方才看着的衣衫,但不过多久,当一股令他戒心四起的气息降临在小屋外时,他连忙转身冲出屋外。
白净的雪地里,有一串轻浅的步印,虽未走远,却在抵达林前即失去了踪迹。
呼啸的风雪已停,盛着积雪的枝头,将林间筑成一座冰之宫,在这座小小天地里。万物宛如沉睡,世界安静清寂。
但她却再清醒不过。
想出门散散心,不愿与黄泉独处的碧落,做梦也没想到,这只才与黄泉交过手的魔,竟这么快有找上她,并赶在黄泉察觉之前将她给掳来这。
与她在雪中对看许久后,打破沉默的碧落一手扳着颈项。
“我正愁找不到你。”有黄泉在,她不好动手,这下正好给了她借口。
“找我?”掳她来这的影魔好笑地问:“自投罗网吗?”
“你叫什么名字?”搞了老半天,她还不知这只玩弄残雪至死的魔究竟是何方神圣。
“画月。”
碧落抚着下颚深思,“看不见的月亮?”
“也可以说是众生的影子。”她愉快地绽出童稚的笑颜,看似一派天真无邪。“我是影魔。”
眼前这张孩子似的童颜,令碧落很难相信,在这假象下竟有颗阴险的心,在这真与假之间早已模糊了界限的脸庞上,她不明白双眼可看清一切的她,为何先前没找出一丝破绽?
抓住她在思索的这个当头,把握时机扬起衣袖,露出袖中勾魂银钩的画月,在将银钩划过她的天灵之时,脸上一惊。
“你……没魂魄?”
回神的碧落轻耸香臂,“我向来不将它摆在身上。”她通常是放在镜里。
“你的魂魄呢?”只差一缕魂魄就大功告成的她,并不因这小小挫折而放弃。
“你要它何用?”不想给答案的碧落,一心只想解开她利用残雪之因。
画月朝旁一扬手,“我要用来铸灵箭。”
看着她手中以魂魄制成的灵箭,在人间待了多年,因弯月的缘故知晓些许魔界之事的碧落,秀眉不禁深深敛起。
“你想杀同类?”听弯月说,魔类欲杀魔类,除了以本身的道行与修为来决胜负之外,尚可取巧利用效用与佛印差不多的灵箭这一招。
掩不住眼中野心的画月,意气风发地抬高下颚。
“我要用它打下申屠令!”只要除去了申屠令,往后魔界里,就无魔可与她匹敌了。
“就为了这个原因?”碧落的声调慰问愈冷,眼前来来去去的,全都是残雪临死前的泪眼。
画月一笑,“你似乎把残雪的死怪在我头上。”
“利用他人的自责,你很快乐吗?”碧落紧握起两掌,忿忿地看着置身事外的她。
她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烂,“快乐呀!”
“你无权利用她的爱。”对自私的妖类来说,爱是上天所赐何等珍贵的礼物?残雪努力想重圆的旧梦,因她而重新燃起的希望,也因她而终告毁灭。
“你似乎弄错了,你该怪的,是欲、是贪。”画月啧啧有声地摇首,“套句佛界的话,魔之所以能渗入人心,是因有隙可乘,残雪心中若是无欲,她怎会遭我所用?而非有求于我,她又怎会轻易卖心?”
碧落仍将罪源归咎至她的身上,“但你不该对她撒谎,利用她的心愿去摄取众生的魂魄,她手上艘沾的每一桩罪行,皆是由你而来。”
画页无辜地摊着掌心,“我的谎言,任何人都可轻易拆穿,她明知如此却还是信我,这可是她自己选择的,说起来,我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希望而已。”五界之中,无论是哪一界,何者不为贪所惑?在永恒的岁月中,众生所追求的,何者不是因欲而生?她不过是抓住了众生的弱点,一圆众生之梦,同时也方便了她自己罢了。
好些年不长呢感觉得愤怒能如此占满心头的碧落,绷紧了身子,很想将徘徊在空气中,虽然残酷却现实的话语全都逐走,但画月所言的字字句句,却在她不能反驳之时不断地刺痛她的耳膜。
“你有任何心愿吗?”失了残雪后,改将主意打在她身上的画月,目光闪的朝她勾勾指,“我可替你完成。”
碧落只是指出前者的下场,“代价是把魂魄交给你?”
“我能说什么?”她笑笑地摊着两掌,“任何事都有代价。”
想起残雪那份期待心爱之人死而复生的模样,愈看她的脸上那份满不在乎的笑意,愈是感到余愤不消的碧落,慢条斯理地取出收藏在怀里的铜镜。
“我的心愿不需他人来代我实现。”她两手端持着铜镜,将镜面对准了画月,反而诱惑起众生的弱点,“倒是你,你想知道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魔类之所以与妖类不同,在于魔类都是无心者。”不上当的画月并没将她看在眼里,亦不认为,她这只道行未到的镜妖能耐如何。
“但你的心可不是这么说的。”自觉找到在某方面皆与她很像的同类,碧落边说边以纤指划过镜面,“方才你提到影子,你想不想看看你自己的影子?”
在碧落的指尖划过铜镜后,赫然察觉自己在转瞬间不慎踏入妖术之中的画月,转首看着周遭所见之景皆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铜泽,她回过头,只见碧落手中的铜镜里出现了她的镜影,就在她觉得不以为然之时,镜中的另一个她,在镜中左顾右盼了一会,忽地转首直视镜面,并在镜外的画月瞪大眼眸时,朝外跨出一足,默然踏出镜外。
“你猜,你和她,何者是真?何者是伪?”在出镜的镜中人举步走向画月之时,持镜照看着眼前两者的碧落往后推了一步。
画月低声轻哼,“这只是妖术。”
碧落挑高了黛眉,不语地看着自镜中走出的另一个画月,一抵画月的面前,随即探出两掌紧掐住她的颈项。
“不可能……”画月拒绝型心地愕张着眼,同样也伸掌去掐住对方的颈子,依然认为她只是镜象并非实体。
碧落淡淡的叮咛,“她可是另一个你,你若杀了她,即是自残,即是两者皆亡。”
“你……”透不过气的画月,微侧过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的妖力明明……”
“艺贵在精,不在多。”碧落嫣然一笑,脸上的冷漠是前所未见的。“他人都说我是只不学无术的妖,但他人又怎会知,我将毕生所修炼的妖法全都集中在看透人心这门妖术上?”在妖界,她毫无树业,在人间,她不过是只不起眼的镜妖,然而众生皆不知,她是将自己藏在镜里。
几乎可以听见颈骨传来的咯咯声,快遭自己活活掐死的画月,在面色已变得铁青之时,忙想使出法术脱困,却赫然发现,在这面由碧落所造的镜中,无一法可为。
画月颤抖地朝她伸出手,“叫她……住手……”
然而碧落只是微偏着头,心不在焉地瞧着她痛苦的模样,半晌,想起一事的碧落,恍然大悟地拍着掌心。
“托你的福,我终于想起来了。”总算找出记忆的她,伸出一指轻点自己的脑际,“当年申屠令之所以将我封在镜中,是因为他见过我利用妖镜以魔除魔,他知道,只要我手中有镜,总有天我定会让我少魔类自残而亡。”
她记得很久以前她曾问过黄泉,他可知为何镜妖如此稀少?那是因镜妖都遭心生恐惧的众生猎杀殆尽,如今各界之中,仅剩她这只镜妖,继续手执铜镜,游走在红尘中粉碎虚假一切。
眼如镜,心如水,她的眼,可看穿黑暗,让不能、也不该存在的东西存在,她的镜,则是反射出另一个自己的工具,亦是让人看清真我的凶器。
在她的镜前,无论众生再怎么想伪装、再如何隐而不发的欲念,都一一在镜中浮现,她赋予了众生那些没发觉、没看见的黑暗面生命,令它们破镜而出取代照镜者,换个角度来想,本身即是镜的她,只是让每个在镜前的众生,毫无拘束地显现他们最真实的一面,并还归它们被剥夺的自由。
她怎么忘了镜中的另一个自己?她怎会忘了,在那么多的众生照过她的镜、出现在她的眼前后,众生将他们最不愿令人瞧见的部分留在她的心底,令她的心,早已变得与众生一般丑陋。
她根本就不是黄泉心中无邪天真的镜妖。
“碧落!”
宛如穿透迷雾般的声音,在她思绪飘飞得老远之时将她拉了回来,她怔了怔,抬头看向四周的景物蓦然变的扭曲,像是一件易裂的陶瓷般,逐渐出现裂痕进一步破碎,当西周由她所筑构出来的镜中世界轰然塌垮之时,她见着了一张写满忧心的脸。
是黄泉的脸。
靠着守在她身边的式神找着她的黄泉,快步走进已碎的妖法阵中,在碧落犹愣站在原地之时,他先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检视过一回,发现她并未受伤后,他再回首看了看快自己掐死的画月。
黄泉端肃着脸,斥责地以掌拍着碧落的脸颊。
“你在做什么?”玩弄他人的性命?这一点也不像她。
碧落茫然地掩着颊,眸心定在黄泉紧皱的两眉之间。
“想让我再封你一回吗?”尾随黄泉而来的申屠令,在见着碧落又以同样的手法欲杀魔之后,站在她身后问。
刻意引来申屠令处理家务事的黄泉,一掌将碧落拉藏至身后,侧着瞪向那个捡现成的申屠令。
“把你家的那只魔拎走。”
“我当然会拎走她。”心中毫无谢意的申屠令,在画月身上的妖法一除后,冷眼看向黄泉保护性的举动,“至于你们,看在你和那个臭小子有些交情的分上,今日我就放了你们。”冷了好几日,现下他只想回魔界睡上一觉,才没心情跟这只死对头的儿子打交道。
“别忘了叫她把村民的魂魄交出来。”还没把正事办完的黄泉不忘提醒。
申屠令像听了个笑话似的,不屑地哼了口气后,他将两眉一挑。
“你以为我是什么,正义之士吗?”他之所以逮影魔,不过是为了堵三界的嘴,省得他们拿只魔朝魔界兴师,谁有空管那些村民的死活?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近来有个把三界弄得风风雨雨的人物,似乎就叫晴空。”黄泉眯他一眼,刻意抬出他最忌惮的一号人物。“听说当时我父王就是卖了他一个面子,才没让妖界也出手对付神之器。”
死对头的名号方进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的申屠令,速速白了一张脸。
黄泉仍继续威胁,“你若不介意我邀佛界之人到魔界四处逛逛走走,你可撒手不管这事。”
活冒三丈高的申屠令,当下说变脸就变脸,转过身子一掌用力拍着画月的脑袋,“臭丫头,还不快给我吐出来!”
没理会他如何处理家务的黄泉,在申屠令拎着画月离开林子后,抬首看了看漫天又开始落下的雪花,而后朝身后轻唤。
“走吧。”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