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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外头做诗还是应对的,却听不清楚。
到底这是恒山伯府,冷玉如又只是个“义女”,也并没能闹起来,只叫外头做了一首诗,对了一副对子,就开了门。绮年和韩嫣远远地看见张殊穿着喜服跨进门来,脸上虽则有道疤,却也并未破相,加之腰背笔直,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韩嫣先就松了口气,拍着自己胸口道:“还好,还好。”
绮年却有些不放心。张殊虽然脸上也带笑,可那笑容并非发自内心的喜悦,倒有些应付场面的感觉。她知道这门亲事是多方算计的结果,只但愿张殊不要把账算在冷玉如头上。
新郎进了门,前头行着礼,后头冷玉如也该出来拜别父母了。冷家老大将妹妹背上花轿,再押轿送到显国公府去。新郎只有一门远房亲戚在京城,权且过来陪个房。洞房花烛自是在显国公府,三朝后新郎伴着新娘回了门,就该启程去西北了。
冷太太见花轿出了门,顿时哭成了泪人,拉着绮年和韩嫣的手道:“好孩子,你们替我去那边瞧瞧……”娘家母亲是不能去显国公府看着女儿拜堂的。
恒山伯府准备的嫁妆走在前头。因在显国公府成亲,连宫里皇子妃金国秀都赏了一柄白玉如意做贺礼。太后因永顺伯入京,心里舒畅,身子也好了许多,也凑趣送了一柄金如意,如今就放在头两抬嫁妆里走在最前头。六十抬嫁妆虽不如当初昀郡王府嫁女儿的一百零八抬来得威风,但也引得一路人行人都纷纷观望。
绮年还是第一次来显国公府。听说显国公府地方不小,但相当一片面积都圈出去给儿孙们做演武场了,是以房舍花园看起来就逼窄些。加上显国公兄长的儿子,还有弟弟一家都住在府里,自然是要拥挤些。幸而天气正是六月底,酒席就摆在花园子里,也还勉强摆得开。
女客们自然是要在屋子里设席的。国公府没有荷花池,却有一处紫藤花坞,极轩敞的一间大堂,院子里遍植紫藤花,那顺着窗口爬上屋顶的藤有儿臂粗细,开的花一串串的,香气扑鼻。女客们都在这里坐着,一会儿便有小丫鬟来报一次:“花轿到了胭脂胡同了。”
“头一抬嫁妆进门了。”
“嫁妆都抬进门了。”
“花轿到门前了。”
顿时就听外头鞭炮又炸响起来,足足的响了半天。可是鞭炮声响完,外头反而静了。女客们不由得都有些面面相觑起来,按说鞭炮响完,新娘就该下轿了,什么迎门箭、跨马鞍、跨火盆,那都是热闹的事,外头看热闹的小辈们该闹破了天才是。虽则这是不是张家,但显国公府为怕不热闹,小辈们都出动了,加上来赴宴的人,万不该这样毫无动静。
小丫鬟匆匆进来 ,低声向金大奶奶说了几句什么。金大奶奶虽对外说是国公府的人,其实不过是显国公的侄媳妇,丈夫又不是什么出挑的人,这些年也不过是守在国公府里过自己的日子,不算见过大世面的,此时听了丫鬟的话,脸上就有些控制不住露出点紧张神色,起身对一众宾客笑道:“前头有点儿事,恕我去去就来。”
在座的夫人们都是人精子,到了此时哪个还不知道前头必然是有了变故,全都含笑点头,待金大奶奶一转身,便都私语起来。有些本就嫉妒冷玉如好运气的,不由得就胡乱猜测起来。
绮年心里咯噔一紧,跟韩嫣一起借口净手,也离了紫藤花坞。一出来韩嫣便急道:“莫不是张家悔婚了?”
绮年连忙道:“胡说!不说有显国公府和恒山伯府的脸面在,就说宫里太后和皇子妃都赐下了东西,谁敢在这时候悔婚?”
韩嫣也知道没这个道理,只是紧张得不行,随口说说罢了。两人带着丫鬟出了紫藤花坞,隐隐听见前头有人声,知道那边就是花园,里头却是为男客设的席,不好随便过去。韩嫣想了想,叫过晴书:“去那边看看,若能找到哥哥,问他是怎么回事。”韩兆今日也是来喝喜酒的,男人家在前边,消息总是灵通些。
晴书领命,连忙去了。绮年和韩嫣面面相觑,越想越是紧张。韩嫣性子直爽,更是恨不得现在就奔到前头去问个明白。绮年看她恨不得团团转的模样,不由叹道:“急也没用,等着晴书的消息就是。”
两人既不能往前走,又不愿回紫藤花坞去听人说话,但站在这路上也不妥,如燕左右看看,发现不远处有几棵多年的绣球花,已长到一人多高,后头几块太湖石,人站到花石之间,外头也不容易发现,三人便走了过去。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对着脸儿发呆。
片刻之后,韩嫣有些等不住了,正想说话,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女子声音胆怯地道:“再往前就是花园了,我,我们不要再走了。”
绮年和韩嫣对看一眼,都想离开这地方,这时候她们可不想碰上什么人。但那脚步声已经走到了近处,另一个女子声音不耐烦地道:“我的好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当初让你跳池子你都跳了,这会子不过是靠花园近点,又怕什么?”这话说得像个丫鬟身份,可是语气中却不无讽刺,显然未把那女子放在眼里。
韩嫣已经准备抬脚走了,又收住了脚步。这句话说得不尴不尬,实在不是外人好听见的。这时候如果出去,若是被走过来的两个女子发现了,这两人也必然会想到她们已然听见了方才的话,岂不糟糕,不如等人走远了再出来,大家无事。
谁知这两人就在湖石后头站住了,方才那疑似丫鬟的声音又道:“也罢,就在这里也行。一会儿金大公子从这里经过,姑娘可要把握好了机会。”
那女子声音有些颤抖:“可,可我害怕……”
丫鬟不耐烦道:“怕什么!姑娘在显国公府里出了事,自然是要显国公府负责的。”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姑娘想什么,不过是想着郡王府的二公子罢了。只是二公子虽然在灯节上救了姑娘,可也并没逾礼处,老爷不是没使人递过话,人家赵二公子不答应,可教老爷怎么办呢?”
绮年听到这里,突然明白这女子是谁了。在上元灯节被郡王府二公子所救的,不是东阳侯府的远亲秦苹姑娘嘛!不过那跳池子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当初在长公主寿宴上打扮成秦采的模样落进荷花池的,就是这位姑娘?
韩嫣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但只听这些话也知道这两人要做的是什么事,不由得拿眼睛去看绮年。绮年也有些无奈,听这丫鬟的意思,今日这一切都是东阳侯府安排的,若是被她们两人破坏了,没准就被东阳侯府记恨上;可若是她们成功了——那金国廷也就太倒霉了吧?
那丫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道:“姑娘自己想清楚些!老爷不是没给你安排过,上次就是想送你进郡王府的,是你自己没福,郡王世子不曾从池子旁边那条路上走。今儿这事姑娘不做也成,左不过老爷送姑娘回家去,只是回去之后的事老爷可就不管了,到时候姑娘是去做填房也好,还是去做妾也罢,都是姑娘自己的命了。”
秦苹的声音带着几分泣音:“我,我若这般做了,即便能——又哪里能做金公子的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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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还想着做国公府公子的正室?”那丫鬟好笑起来,“将来金大公子是要承爵的,自然不会纳了姑娘做正室。可是姑娘且别忘了,一样是做妾,是去那乡下地方做那地主县官的妾好呢,还是做未来显国公的妾好?”
秦苹低低啜泣起来,那丫鬟却不耐烦了:“我过去了,姑娘你自己想想清楚罢,若再不成,奴婢可也帮不了你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秦苹靠着太湖石低低啜泣了片刻,终于收起了哭声没动静了,也不知是考虑成什么样子了。
半晌,绮年悄悄伸出头去。这里有三块高大的太湖石,这边临着卵石小路,被一排绣球花遮住。秦苹那边是在两块太湖石之间的空隙里,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不好看见,若不是露出了一片衣角,根本就找不到她。第三块太湖石背面则是几丛灌木,大约是长在那个位置不方便修剪,枝叶乱披,不怎么像个样子。只是被太湖石遮住了,无人注意。
绮年琢磨了一下,觉得如果她和韩嫣如燕三人不发出声音,还是有可能悄悄溜掉的。她们两个自然不能去拦着金国廷,但身边还有个如燕呢,只是要怎么拦,这却是个问题。听起来秦苹也并不愿意做这种事,只是身不由己,若就这么将她揭露出来,她也就算完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三人吓了一跳,都竖起耳朵,接着便听见分枝拂叶之声,有人迅速走近,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出现!”
不会吧?绮年只觉得头皮都炸了。听见秦苹的秘密已经够麻烦,现在还要再听见一个秘密吗?而且这说话之人是个男声——绮年本能地觉得,这个秘密可能更糟糕!
正如绮年所猜想的,另一个粗哑男声也响了起来:“在这里不是更好?任谁也想不到你我会在显国公府里见面吧?当然,”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公子再想杀我灭口也不容易了。”
绮年觉得背后的汗毛唰地就竖了起来。杀人灭口!她和韩嫣对看了一眼,两人的手不由自主都抓在一起,连呼吸都屏住了。如燕牙齿微微打战,也死死攥住了绮年的衣角。绮年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秦苹可千万要沉住了气,若是这时候她叫出声来,不但她自己要死,还会连累到绮年和韩嫣如燕也被发现。因为她们三个现在的位置其实还不如秦苹的隐蔽,绣球花并不能将人牢牢藏住,只是那两人恰巧在太湖石的另一边,看不见罢了。倘若他们围着太湖石转上半圈,就能发现这边的三人。
不会的,他们不会转出来。绮年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这边是通往花园的道路,这两人既然是在这里秘密接头,就绝对不会愿意让人看见。尽管现在道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但并不保证一会儿不会有人过来,所以这两人肯定不会冒险从太湖石后头露头的,那就绝对不会发现她们!
“你胡说什么!”那位郑公子沉声道,“谁要杀你灭口?明明是你们自己蠢,居然整个戏班子都被人端了,我就是要救,这时候也救不得了!”
戏班子!绮年跟韩嫣再次对看一眼。难道——不会是说韩同知在成都端掉的那个戏班子吧?
绮年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湖石后的两人已经迅速说了几句话,郑公子冷冷道:“如今只有徐徐图之了,这是银票和路引户籍,你先去户籍上指定之地定居,我总要等人都押进京城才好想办法。至于你,立刻离开京城,再不许耽搁!”
那人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服,郑公子冷声道:“你若想死只管自己去死,不要想拖上我!”
两人大约是对峙了片刻,郑公子又冷声道:“不要翻墙了,你是生怕别人不会发现吗?换上这个,从侧门出去。今日国公府人多,仆役们也不会认得你。”随后脚步声响起来,两人似是走远了。
绮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韩嫣也是一样,两人手滑得几乎要握不住。绮年眼角余光瞥见那片露在外头的裙角这时候才慢慢收了回去,方才秦苹必然也是僵得一动都不敢动。
道路上忽然传来说话声,绮年从绣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