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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角这时候才慢慢收了回去,方才秦苹必然也是僵得一动都不敢动。
道路上忽然传来说话声,绮年从绣球花丛中看出去,却金大奶奶和金国廷并两个丫鬟从花园那边走了过来,金大奶奶一脸的为难,正说着什么。刚走到近前,忽然就见湖石后头猛地有人冲了出来,几乎是一头撞到了金国廷身上。
金国廷到底是习武之人,虽然猝不及防,仍旧抬手一抓,准确地扣住了来人的手臂。只是触手一片滑腻,惊得他连忙撒手后退,这才发现冲出来的竟是个美貌少女,身上的罗衫自领口被扯了开来,袖子也被扯破,露出白如截脂的肌肤,正是方才他手抓之处!
金大奶奶失声惊呼:“这,这——”
秦苹这会儿已经不只是演戏了。方才她一个人靠在那冰冷的太湖石上,因怕被人发现连大气都不敢出,身子都僵了。这会子猛然听见人声,简直如闻天籁,她甚至没有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就冲了出来,这会才看清了金国廷,神智总算恢复了些,想起自己的台词,拉着金国廷就哭了起来:“公子救命,有歹人!”
金大奶奶一听有歹人,更惊慌起来,金国廷只觉额头青筋直迸,沉声道:“嫂子休要慌张,莫惊了人,狗急跳墙反而不好!姑娘可知那歹人在何处?”
秦苹本来是要扮演一个出来上净房却被人扯住非礼的可怜角色,于是下意识地回手指了一下净房的方向,指完又觉不对,方才那两名歹人明明是在湖石之后,那手不觉就犹豫起来。
净房那边却离紫藤花坞不远,金国廷立时变了面色,沉声向身后丫鬟道:“立刻叫人去紫藤花坞保护客人!”
国公府的丫鬟们都是家生子儿,也有几个会拳脚的,便是不通拳脚,身子也比一般丫鬟健壮些。金国廷吩咐的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名叫出月的,性子泼辣大胆,闻言也不惊慌,转身便走。倒是金大奶奶慌作一团,转眼又见秦苹正掩面哭泣,半边雪白的膀子都露在外头,思及方才情景,不由得道:“二侄儿,你,你碰了她的身子?”
金国廷几乎没被气得厥过去。他也知道这个大堂叔家的婶娘有些不大上台面。当初显国公的大哥带着儿子在外头打仗受伤,为一户行脚贩药的商人所救,结果寄住在人家家中养伤的时候,那商人的女儿,就是如今的金大奶奶不慎摔倒,显国公大哥的儿子当时好心扶了一下,谁知金大奶奶衣袖被扯破,被触到了手臂肌肤。
那家人虽是商人,但因独生女儿生得秀美,自幼又有几分聪慧,遂特地找了先生来教着读书,想着教出个才女来。万想不到,才女不曾教出来,倒教出了个三贞九烈的烈女,因被陌生男人碰了身子,有了肌肤之亲,便立志若不嫁给此人,便要出家以全忠烈。
明明是恩人,这恩还没报呢就要结下仇了,金大老爷——彼时他还不是将军,只是个副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没奈何就给儿子定下了这门亲事。幸而金大奶奶人长得不错,儿子倒也不曾反对。后头成了亲之后,还有人赞金大老爷重恩情,将此事传为美谈。只有金大老爷有苦说不出——本想着给儿子找一门得力的亲事,最后却弄成这样子。
后来金大老爷阵亡,金大爷在打仗上却没甚天赋,受了些伤后去押运粮草了,到最后也没立什么大功,只是按例封赏,追念他死去的父亲,给了他一个六品的虚衔儿,拿着俸禄养家就是了。金大奶奶倒也并不求丈夫为官作宰的,平常过日子就是,只是身上那股子小家气始终脱不了。且大约真是读书读得迂腐了,将男女大防看得比天还重,若不是今日这亲事出了这般的变故,叫她与十五六岁的侄子一起走,她都不肯的。这会子脑子里也不知想的什么,多少要紧的事不想,偏看见金国廷碰了秦苹的身子了。
金国廷在秦苹说有歹人的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好。这是在金家,无论秦苹是什么人,她都是客人,虽是为张家的喜事而来,却是在金家出了事,金家自然脱不了干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女眷将人带到自己房里去安抚一番,给她换了衣裳,别惊动了人,之后相安无事。哪有如金大奶奶这般,秦苹还没说什么,她倒叫唤起来了,敢情是生怕侄子碰了人家的身子不肯负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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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一团乱麻解不得
金大奶奶说出这话来;秦苹心里一喜,掩着脸哭得更大声了。
金国廷气得颜面都有些变色。若是金国秀尚未出嫁;哪里轮得到金大奶奶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婶子出头呢?偏偏自己的丫鬟叫去安排人手了,金大奶奶身边那个丫鬟却是她陪嫁来的;跟她一样的上不得台面,根本不得用。正想着要如何是好,突然听见远处一声吓破胆般的惊呼;叫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仿佛一只鸡被人拧断了脖子。听那声音,竟真的是往紫藤花坞的方向。金国廷脸色一变,顾不上秦苹,沉声道:“婶子先将这位姑娘带回房里去吧,今日的事;不许与人说!”拔腿就走。
这里金大奶奶叫丫鬟将秦苹扶着,一面念叨着叫她放心,金国廷定会负责之类的话,一边搀着人走了。绮年和韩嫣如燕三人这时候才能出绣球花后面出来,三人手心都快攥出水来了,彼此都见对方一脸的面无人色。韩嫣张了张嘴才能说出话来:“怎么办?”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绮年也没主意了。
“那郑公子是什么人?他说的戏班子,是不是爹爹——”
绮年一把捂住韩嫣的嘴:“先回紫藤花坞再说!”也不知道那声尖叫突然停止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意思,多半是——死人了!
“姑娘,姑娘!”晴画从路那头连奔带喘地跑过来,到了眼前才见三人面如土色,不由得愣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韩嫣强自镇定下来,“到底前头出什么事了?”
“西北起战事了,张家来了人,张公子一听,立刻就动身去西北了。”
“走了?”绮年瞪大眼睛,“那这亲事——”
“张公子说,西北既然不稳当,冷姑娘暂时还是不要去了。张家已有管事来了,在京中采买一处宅子,叫冷姑娘先住着。等边关平静了,再来接她。”
“怎会如此凑巧!”韩嫣不由得急了,“这堂都未拜呢,可叫如玉如何自处?”没拜堂,没见公婆,没祭家庙,冷玉如严格上来说还都不算张家妇。这要是在京城里自己住着,唾沫星子恐怕都要把她淹了,更不必说这本来就有多少嫉妒她好运气的人呢?
“我们去看看她!”韩嫣是说做就做的脾气,不过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后头脚步声响,回头看时却是金国廷那个丫鬟出月带了一群人过来,见了绮年等人眉头一皱,恭恭敬敬地道:“两位姑娘,外头有些乱,还请两位姑娘回紫藤花坞可好?”
出月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唯独里头却有个男人。绮年一眼看过去,突然惊了一下,还没等她想明白呢,那人已经先微笑点头:“冒昧了。非常时期,还请二位姑娘见谅。”
这句话一说,绮年就确认无误了——这家伙就是在青云庵里叫住她送信的那个!此时一件宝蓝色绣银丝竹叶的蜀绣长衫,看起来竟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全无当日的狼狈。头上发冠镶着一块通透的翡翠,腰间挂的双鹤衔芝玉佩更是白如羊脂,宝光润泽。
此时此刻,绮年心里再吃惊,也只能守着礼仪微微侧过身去。接着出月的话就证实了她从前的猜测:“此位是昀郡王世子。”
坑爹啊!果然是郡王府的世子啊!
绮年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表面上却只能跟韩嫣一起屈膝行礼:“民女见过世子,世子万福。”
赵燕恒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却在出月和韩嫣看不见的时候对着绮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绮年被他笑得后背发毛,强撑着转头对出月说:“我们想去看看冷姑娘。”
出月微微皱了皱眉,赵燕恒却点了点头道:“叫人送两位姑娘过去。”他发了话,出月便指了两个健壮的丫鬟,将绮年和韩嫣往后头新房送过去。
冷玉如已经揭去了大红盖头,正坐在新房的喜床上出神,看见绮年和韩嫣进来,对她们一笑,有几分自嘲地道:“尚未拜堂就进洞房的新娘,怕也只此一家了罢?”
听香站在一边,闻言那眼泪就要落下来,强忍住了道:“姑娘可别说这话,边关战事,这也不是姑爷有意冷落姑娘。”
冷玉如笑了一笑,问绮年道:“这前头怎么还是乱糟糟的,方才喜娘要出去打探,竟被人给拦了下来,莫不是还打算软禁我不成?”
这个原因绮年和韩嫣还真是知道,异口同声道:“不是!”
冷玉如此时也无心去多做追究,只听说与张殊无关便不再追问。倒是出去打听消息的喜娘一脸煞白地跑了回来:“外头,外头死人了!死了一个男仆并一个丫鬟!那血流了一地……”大喜的日子,这是有多不吉利!
绮年和韩嫣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想到那太湖石后头的二人。冷玉如也没想到前头的混乱居然是因着死了人,也不由得有些变色,正要询问,外头一个国公府的丫鬟进来道:“张少奶奶,张将军府上的管家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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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的管家年纪说是四十多岁,但脸上皱纹深且黑,大约是长久在边关被风沙打磨之故,看起来格外苍老,一双眼睛却是既亮且利。进得房来,隔着屏风给冷玉如躬身行礼,却未下跪磕头,只低着头道:“小人张英,是大将军府的管家,给少奶奶请安。”
冷玉如听见他称自己为少奶奶,心里微微松了一下,点头道:“张管家请坐。”
张英谢了,斜签着身子在锦墩上坐下,道:“西北有战事,老爷催着少爷立时回边关。军情紧急,不敢耽误,少爷吩咐小的在京里采买一处宅子,请少奶奶先住了,待战事略平,少爷再回来接少奶奶。”
冷玉如点了点头,不接这话,却问道:“边关战事可是危急?”
张英语中微有些傲然之意:“羯奴虽凶,老爷却是久经战阵的,必能将他们挡在关外。”
“那便是说,关内无虞了?”
“正是。”
冷玉如又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管家也不必特地采买什么宅子,明日动身,送我去边关罢。”
张英一怔:“少奶奶——”
“我既是张家妇,自应随少爷去边关才是,岂有远离夫君翁姑,独自坐在京里的道理?”
“只是边关清苦……”张英嘴上虽这样说,眼神已经微微闪动。
冷玉如淡淡一笑:“听闻夫君亦有兄弟姊妹,既姑嫂们能过日子,我如何不能过?”
张英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起身垂手道:“既是少奶奶吩咐,小人敢有不从?这就收拾东西,安排行程去。”
张英退出去,听香便急道:“姑娘难道要独自上路不成?”
冷玉如淡淡道:“不是有管家么?且还有张家家丁仆役,怎会是独自上路?来替我更衣,去寻金大奶奶问一句,烦她将我娘请了来与我再聚一夜罢。”本来三朝归宁还能再见一面,如今怕也没有了。
韩嫣想了想道:“去边关也好,只是不知战事究竟如何,若当真打了起来,你——”
冷玉如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