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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红摇头。
“我没听过什么流言。”
是呀,她是个安静的人,同学间不熟的,就不会硬挨过来说小道消息,但……她看过他与一大群女生走在一起不是吗?而且还好几次。为什么她连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就算她完全不喜欢他,总还有朋友之谊吧?
“那对于看到的呢?看到我与女孩子走在一起,你会觉得我很花心吗?”
“你没有女朋友。”她说着:“与一大群男孩或女孩走在一起并不能被指责为花心或什么的,何况你没有妨害风化的行为,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定罪呢?”他的表情太凝重,她觉得他似乎过于小题大作。
“我担心你误解。以往我不在乎外人给我什么评价。”他不知该对她的淡然高兴或沮丧,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想要强求什么……不,其实他是明白的。他希望她能对他有多一点的注意、多一点的在乎,比朋友之情更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冀求的心口有个无底洞,唯一能填满的只有她回报以爱。一直以来他都是知道的。
“朋友间不就是要互相信任吗?我为什么要误解你?”罗红察觉到这居然是他数日来闷闷不乐的原因后,双眉扬了起来。这个成熟的男人是在闹情绪吗?文质彬彬、好脾气的男人也会有这么一面吗?
“我应该感谢你对我的信心。”他苦笑。
“你想要我怎么反应?”似乎她的态度令他不悦。
“这样就很好了,不要管我怎么想。”
“可是你的眼神不是这么希望吧?几乎像是失望。”她对读取别人眼色有较佳的解析力,来自小时候的经验。
“你应该明白告诉我你怎么想,我才知道要怎么做。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当她不笑时,他总会想法子逗她笑;当她不开口时,他会努力找话题让她开口回应,现在他苦闷了,她也想这么做,只不过面对他的沉默,她无从安慰起。
“我对你……”他柔柔的凝视她,“有着不只是朋友的非分之想。”
她怔住,茶杯举了一半,不知该喝好还是放回桌子上的好。他直接言明了情意,令她备感无措。是听过不少次由旁人转述他“可能”在喜欢她的事,只是没料到他会在她面前说出口。
“我们是朋友……”她嗫嚅的说着。
“我以为我可以克制自己满足于当朋友。”他摇头。“可是我做不到,尤其在愈来愈了解你之后。”
“那……该怎么办呢?”她放下茶杯,突然坐不住的起身,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她眼中斯文的男人突然变得充满侵略性,没有肢体上的行动,却用眼神令她不安,像要对她索取什么似的。
“你不必做什么,只要知道了就好,其实……”他叹气。“我不该造成你的困扰的。如果我能一本初衷,安于默默看着你就好,你现在应该仍然是不认得我的。只是我忍不住,然后许多的巧合意外,让我们成了朋友,我很高兴,只是感情无法控制在理智之下。”
她返到窗口,才转身看他的眼,以为压迫感会比较不那么重了,其实却不然,在这间充塞他气息的房子内,她无论退得多远都是枉然,她依旧在他眼中看到明白的冀望,那种介于索取与渴盼的情愫。
“我不必做什么吗?真的只要知道了就好?”她轻问。“你的眼神并不这么表示,它似乎想要更多。”
他别开眼,明白她说得很对,他可以说着连自己也难以相信、甚至做不到的话,却掩饰不了自己心中真正渴盼的。
她又道:
“秋晏染说,与你谈感情必须要有远嫁日本的准备。”
他看着她。“我希望找到一生一世的感情,也准备只投入一次。”
“这会给人压力,而且我并不喜欢改变现况。”
“我不够好到令你想改变。”他低笑。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很好,好到让我想独占、独揽你喜怒哀乐的权利。从外表的吸引,到相识后的欣赏,我无法解释出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散了一室的不自在。
范群按起电话:
“喂……啊!嗨,哇达西……”然后是一长串的日文。
从来不觉得日本话听起来悦耳,总觉得是由一堆生硬且不具美感的“啊喏”、“叠死嘎”、“嗨”……所组成,但范群有一副好嗓子,使得日文听起来不显得那么可笑。
似乎是一通很重要的长途电话,使得他一时半刻不能挂上电话。
罗红吁了口气,转身走向书墙,跳过英、日文书籍,挑出了一本史记翻看。“项羽本记”还没溜完一页,眼光却已不由自生的看向范群的侧面。
莫名其妙被这么一个人喜欢了上,算是一种荣幸吧?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一个向她表示爱慕的人,但不可否认,在慌乱的悸动之下,有着少女初萌的喜悦。
心口又跳快了数拍。在这充满他个人风格的房子之内,她觉得安全与温馨,这与喜欢有关吗?
他挂上了电话,侧着的面孔转过来,与她迎视相望,习惯性先笑了下才开口:
“我父母准备来台湾省亲,顺便看我。”
“喔。”她将史记搂在身前,不知该回应什么。
“也许你会对我父母的异国婚姻感到兴趣。”
他不打算再接续刚才的话题了吗?也许他体贴的天性察觉出她对之前话题的不安,所以准备移转她的注意力了是吗?她猜测不出,也庆幸刚才的话题不再接续。
“以我们中文系的说词,女子外嫁,叫“和番”。”
“昭君出塞?”他笑。
“龙应台女士那一篇?”她笑了出来,想到此位作家曾以此为名控诉台湾当局对外嫁女性的不公平待遇。
“在亚洲,女性仍是弱势团体。”他回忆道:“在我大伯父的家,女性必须温顺服从,穿着和服,发髻必须梳得整齐,丈夫若没有回来用餐,妻子们便不得在大桌上吃饭。丈夫回来了,妻子不管多晚都要等门,跪着迎接,若外头撞了情妇,妻子也不能有失礼的举动。”
“现在还有这种家庭?我以为日本女性解放了。”她吃惊。
“有些家庭依然死守着古老传统,不允许有人例外。我父亲就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成人的。”他笑。曾经爷爷努力过要他接受川端家的家庭教育,但他那时早已被父母平等互敬互爱的相处方式教育出较文明的人格,任凭爷爷怎么灌输“男人是天”的理念也是枉然。
“怎么会有女人敢嫁给你们家族中的任何一个男人?”她好奇。
“所以我父亲差点娶不到我母亲。那年我父亲大四,因为毕业旅行来到台湾。你知道,日本人再怎么旅行,也总是锺意有温泉的地方,所以落脚在知本。我外公家那时经营温泉旅馆,接待的大多是日本客人,所以馆内的人几乎都会一点日文,就我母亲不会。那时她才刚考上大学,史地分数非常的高,表示她历史读得非常好。通常中国人都有一点点仇日情节。”他苦笑,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与父亲非常雷同,都对中国女性无比倾慕。
“我父亲为了追我母亲真的是吃足了苦头。除了苦练了一口中文外,四年来不断的飞来台湾,只求可以让我母亲少讨厌日本人一些,至少不要讨厌他,也在那四年,我父亲全盘改掉了我爷爷在他脑海中根植的男尊女卑观念,因为我母亲在对他动心之后,曾说过她可以接受日本人,却绝不会嫁给一只沙猪。”
她轻声笑了出来。
“异国联姻本来就有很多要协调的观念,我想你的父母结婚之后,应该还有诸多问题要面对吧?”
“是。”他点头:“首先他们就不见容于父亲这一边的家人。那时父亲真的快崩溃了,因为外柔内刚的母亲不愿当个被歧视的媳妇,在爷爷三番两次拒绝她入门、不许踏入川端家大门一步后,母亲收拾行李就要走人,幸亏我父亲对她已非常了解,赶到机埸拦住她,并且带她到京都定居,从此远离东京的一切是非。否则今日的我,可能会成为台湾人,前题是—
—我母亲必须向户政机关报备“父不详”或“已殁”,否则我会如龙女士的儿子一般,被台湾当局拒收。”
“你们现在与祖父那边的关系仍然不好吗?”
“不好的只有父亲与祖父,他们斗气二、三十年了,我爷爷心底其实早已承认我母亲了,但不肯直接说出来。我父亲仍非常介意爷爷对我母亲的歧视,让我母亲受了不少委屈。”
看来他的家族颇大也颇复杂。
“你母亲没有居间协调吗?”
“如果你见过她就会明白了。她不是“阿信”型性格。罗红……”他迟疑着:“后天我父母会来,你介不介意陪我一起见见他们?”
“我该去吗?”她不想改变朋友的身分。
“我是强求了……”他眼中的希冀之光消颓了下去。对她的喜欢一直在加深只是她并没有相同的感受。他有法子拉回自己的沈陷吗?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对你的喜爱在心中加剧的跃动,
像被恶魔迷占了心神。
所以——
风度翩翩阵亡于醋意满天;
文质彬彬碎裂在独占欲中。
无欲无求的心不再平静沉潜;
有所思,有所恋,有所求,于你心。
如果战斗与掠取是男人的宿命,
且让我张扬着赤诚的旗帜,
往你的心攻占——我爱你。
第六章
一朵清莲,在宣纸上娉然绽放,淡墨的荷叶也一一浮现水面,烘托出莲花的姿态。宣纸右下侧于是点出了主题——孤芳。
罗红将毛笔搁回笔架上,原本只是想等墨水乾涸,好收起画,不意却又陷入这两日来常有的怔忡恍惚。
“在做功课吗?”罗夫人进入书房问着。
“呀,不,我画图而已,画完了。”她收着桌面上零星放置的物品。
“画还没乾,放着吧,我用不着书桌。”
“喔。”
深秋了,早晚的天气皆有一丝凉意,母亲身上正披着父亲的毛衣,想来是父亲亲手服务的,书房房内依稀可以听到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父亲在准备晚餐了。
“这几天范先生没有来接你上学。”罗夫人开口道。
母亲进书房不是想看书,而是想与她聊天吗?她低着头拨弄毛笔。
“他父母来台湾省亲。”
“他没介绍你给他父母认识?”罗夫人细致的眉峰微拧了起来。
“我拒绝了。”她一直在想这个拒绝是对还是错,却又浮现不出明确的答案。似乎怎么决定都不恰当。
“你不喜欢他。”
“是吗?”可是两、三日不见,心中是想他的,会因为他是她唯一的朋友的关系吗?
“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或不喜欢呢?”她疑惑着。
罗夫人抚着身上的男性毛衣,看向有一些距离的女儿。“你知道我与你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吗?”
“爸爸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是同学不代表认识,何况那时追我的人不少,上了大学之后更是。”罗夫人苍白的面孔上泛了些许红晕,不太好意思的说起当年情事:“有一次我生病了,许多人送来花和礼物探望我,你爸送来的却是课堂上的重点笔记。你知道我一生好强不服输。期末考迫近了,却没能准备功课,心情沮丧是可想而知的。你那读历史系的笨老爸就这么跑到会计系帮我上了三天的课,抓了不少考古题,使我依然能够考到好成绩,而他却差点被二一。”她轻吁了口气。“我想,每个女人心目中需要的伴侣不尽相同。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无后顾之忧的男人。
那时我不明白喜欢与不喜欢要怎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