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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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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美不在家,独院里半截儿黄瓜也找不到。
  我木讷地坐在门槛前的石阶上,晃若那个死了第六个女人的白稼轩。在滚动着的旧空气中我想起数年后的一个晚上。
  新房是刚收拾过的,很精致。
  邵美还没有回来,我渐渐看见,墙上的钟走在十二点半。我甩开衬衫,裸着上身,很深很深地放自己在沙发里。沙发是浅黄|色的。属于那种坐上去让人想入非非的颜色。结婚前朋友们说所有颜色中黄|色是最具有包容性的。邵美一听就乐意了,远巴巴跑到深圳订了比小孩子还要高的一大套。我把腿伸展得舒舒服服地搭在茶几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顺手摁开宽宽大大的电视。隐隐觉得自己也是从那一次近距离了解到邵美的品味。过去在红砖房的日子认得真只算一种性友谊。知识告诉我,避开淫荡不讲,黄|色最多具有暗示性。朋友们之所以乱说,完全是王朔他们这也否决那也重估,要不纯粹就是《失乐园》正在中年人之间暗暗流传的缘故。
  这段时间邵美回家很晚。我曾经恶毒地设想过,说不定邵美过上了那种不三不四的生活。“中产阶级女性对爱情的渴望与乞丐对面包的热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玩罢,她总是这样回答我的诘问,然后走进洗手间打开阿里斯顿热水器稀里哗啦地冲洗,我坐在作为嫁妆的新房里总感觉自己也像嫁妆的一部分。
  婚后不久,随着邵美一天天地昼伏夜出,我慢慢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先是过去那邻居演说的一幕幕在面前浮现,后来甚至连高温锅也不肯用。邵美不在家,我差不多不敢呆在屋里。新房在独院,横尸院落的惨况我想像过无数次。这会儿,我偷偷看一眼墙壁上走得歪歪扭扭的闹钟,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马蹄形的烟灰缸就要四分五裂地炸开来。我的腿压着的茶几,血红色的书柜,书柜里那本指导夫妻生活的书,黑着脸的电视机,克隆来的大红袍金鱼,昨天才买的以安静出名的电子猫——一古脑儿都是要爆炸的嘴脸。我紧紧地抱着手臂,嘴唇咬得死死的,浑身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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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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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手机短信上说,今晚不回家。
  太阳绕过木棉树走了。
  一只麻雀翻落在表石板上,西望东张,举着它高度浓缩的脑袋端详我好几秒钟,啁啾一声,引来它的一群伙伴。
  它们一只比一只胆大,一只比一只不要脸,有一对竟然当着我的面摇摇晃晃地做起爱来。
  我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肆拾柒
  大鹏的大作《论同居》获奖,组织上准备重温他拖了两个学期的入党问题。
  在得月楼门口碰见大鹏,我转告他系主任的决定。
  “不过以此作入党的台阶,有点儿伤风雅。”我客观地对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江苏人发表意见。他不挂眼镜,很难相信他也知书达理。听我们遵义老乡吹,高考前他一直是镇上的小流氓。若不是考试偷看了英语,下辈子也修不进大学。我看得起他是去年的一天下午,赵强带他来红砖房混饭吃。翻完邵美为《我白天哭泣夜间欢笑》所作的插图,他用苍白的手指敲着畏畏缩缩的鼻子说:“三个月后他一定能找出弗洛伊德与《诗经》的联系。”
  “伤风雅?我看你是恋爱昏头了。”大鹏夸张地耸起鼻子,并扭扭异常肥大的屁股。
  “我是说,入党是严肃的事。同居这种社会现象怎么说都有点那个……”见他误会,我忙解释。我至今仍然是小团员一个,心目中,入党不比考大学或忘掉初恋那么容易。
  “要你这么说,妇产科医生更没资格入党了,她们一辈子同荫道打交道。”大鹏瞪着大眼睛气呼呼地对我说。
  指不出其间质的差别,但我知道我错了。按恩格斯的理论,生命只不过是蛋白质存在的形式。再说,人们离开荫道,有的豢养情人,有的寡欲,这同政治面貌不相关。
  “不管怎样讲,你该请客。连我的邵美都嫌你小气。”我指着大鹏的眼窝说。
  “我可不愿离开学校时欠一屁股债。”他说。
  “倒也是。”我口是心非,“刘素素呢,好久没见她面儿。”
  “吹了。她去酒店做酒水推销员。”话虽清淡,在我看来他萧条得像冬天的木棉。
  我颠颠足球,悄悄幸灾乐祸:“妈的,这又不是装系统,分手难道就像分区那么简单?听邵美说,她们湘西那边儿的人不好惹。”
  “又没上床,什么好惹不好惹。”他又耸耸鼻子,露出尖刻的细米牙,“我不是学艺的,有没有沈从文黄永玉都无所谓。”
  “那倒不一定。至少亵渎。你的论文难道不是从她身上剥下来的?”
  “任何一件成功的事的背后都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亵渎。”他拉拉领带,一副反强Jian的嘴脸,“有朝一日,若《无处释放的青春》得以见天日,你会相信。不说人,连秋天也给你亵渎了。”
  念及我对秋天的种种不满,我知道,错不在大鹏。一时间,只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被强Jian过的脸找不到话说。
  这些年我一直认为秋天是属于农民的,也只有农民才关心秋天。当我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季节,离开贡镇,离开那些雍肿的稻草堆,走进冷艳苍白的秋天,反倒落得像个被剥夺了耕地的农民,两手空空,衣不遮体。
  ……
  “妈送来辣子鸡,我下午拎去独院,让邵美准备小白菜算了——呀!同你一耽搁,又给院报的记者们撞上了!他们以为他们是约翰?钱塞勒!”大鹏望着图书馆那边跑来的几个男女。最前边的女孩子,看起来好像没戴胸罩,一晃晃的,颇抢眼。
  “好缠吗?他们可是冲着你那篇《论同居》来的。”见他们渐渐靠近,我问大鹏。我熟悉这些记者们的德行,跟大鹏说的差不多,他们以为他们是学校的约翰?钱塞勒呢。
  “应该没问题。”大鹏狡黠地眨眨眼,“我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们。”
  “哦?什么话?”我半信半疑。
  “我就对他们说,你们能说下雨是天空和大地Zuo爱,那么文章不过是稿纸被笔强Jian的结晶。”大鹏的话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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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0)
我麻木不仁地笑笑,一个飞脚,将足球踢得老远……
  好不容易等到邵美来,她却惊惊慌慌跑过来说,有人靠在第三棵菩提树抽烟。
  不用猜,我就是用脖子想也知道是刘素素。
  刘素素曾颇有考究地对我说,她是秭归人。虽说和屈原沾亲带故,但她这一家族,前后左右都没有出产一个舞文弄墨的。母亲生下她不久就遁入空门,坐禅修身,走的路同三闾大夫完全相反。刘素素十二岁离开秭归。刘素素常抱怨,“可惜她来到世间晚了,否则该劝劝母亲。”她画过好几幅《屈子行吟图》,送给评委,连初赛都没通过,终究灰了心,干脆矢口否认自己是秭归人。《怀沙》那些优秀的诗篇对她来说也是陈如死水。
  做大鹏的女友,她是认真的。
  有次她陪我到街上买豆腐脑儿,从王道到霸道,从包房到寺院,她滔滔不绝。
  我觉察出,她是那种敢于暴露肚脐眼而不敢坦露内心的女孩。
  “大鹏忏悔,他太冲动了,是他的错,求你原谅。”在她对面的土坎上蹲了许久,等她抽完烟我缓缓儿开口。
  “没必要。”她翻起牛仔衣领,蛇一样顺着菩提树滑下,“雨桓,我五年级偷看到班主任的日记,上边有句话,圆珠笔写的,今天总算懂了——‘初恋像豆芽,白生生的,放到菜板上了,还想长啊长。’”
  “刘素素,别这么练达。作为男人,大鹏也有大鹏的想法,原谅他吧,这年头,恋爱是不容易的。”
  “别为难我。算了吧,你知道,我很想一生一世。你不是常说,花儿谢了,还算花吗?算了吧,走呀,回去,邵美在那边难得等。”她走过来拉我。手冰凉凉的,仿佛在往事中浸了许久。淡淡的星光下,我望着这个读不懂《怀沙》的女孩,深深为大鹏感到可惜:千错万错还不是你的错,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给大鹏一点面子也不留……
  “素素,你原谅他了吗?”邵美远远地问。
  “谁,大鹏?我原谅了的。”刘素素快步走到路口挽着邵美。
  “希望工程又怎么了?全学校上百个党员也没像你这样卖命的。听说你去酒店上班了。”
  “我从小伶仃孤苦。你不知道钱对穷孩子的重要。”
  “除了盖茨,钱对谁都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哎,我问你,老板们坏吗?”
  “也不尽像传说中的那样没有层次。第一个客人是惠通公司的。他要了两杯士天架,劝我回学校好生念书。有人call他,给小费就走了,还挥挥手呀。”
  “第二个呢,都说你午夜两点才摸回学校。”
  “那个小色鬼,斟酒时他趁机捏我的手,酸不溜秋的:‘小姐,可以和你谈人生吗?’我说,‘你不怕我和你谈终身吗?’然后我唬着脸,他就焉了。”刘素素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摇摇晃晃地跟在她们后面,莫明其妙地感觉到两个女人的背影,拉拉扯扯的,像我临摹过无数次的《肚痛帖》。
  肆拾捌
  独院里,邵美正忙着洗衣服,抒发了一下我对她的思念之后,我在想,该告诉她少梅的事情了。
  从认识邵美那天起,虽然时常有一些很巧合的事情让我觉得惊异,可一直没对她讲过,也许觉得纯粹是自己的原因,从网络到现实的突然转换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宁可把一些想法埋在心底。其实,时间一长,我自己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完全被邵美占据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这份真实而美丽的爱情。
  搜寻了半天,我终于找到了那张相片,压在箱底久了些,已经有点泛黄。
  我把相片拿给邵美看,她嚷嚷了起来。
  “老公!我的相片怎么被你撕成这样了?你狠!”
  “你再看看!仔细看,是你吗?”
  她拿着相片,仔细端详着,一边摇头一边说,“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的?你粘得倒是仔细,可你为什么撕呀!老——公——你瞒着我,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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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11)
“这不是你!”我开始解释,“还记得我那个网友,那个叫少梅的朋友?就是她,怎么样,跟你很像吧,还记得你送我相片那次吗?我愣了半天没说话,你还怨我来着。”我傻傻地笑。
  “真的吗?那让我再看看。”邵美一把抢过照片,拿到太阳底下看。看了半天说,“身材衣服背影都挺像的,就是看不清她的脸,长得也像我吗?”
  “我也没见过。”我说。
  “真遗憾。要能见见多好。”
  “她十一长假就来重庆,还说特意想见见你,到时候我们去接她吧,好吗?”
  “好呀!我不去,你能饶得了我吗?你喜欢她吗?”邵美笑着说。
  “她是网友,你是老婆。”我收起照片说。
  “可不是!你明白就好。”邵美继续搓洗衣服。
  昨天剩下的玉米棒子耗子偷啃了大半边,邵美回家很是心疼。
  “你在家连耗子也管不住,快去买油来炒着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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