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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会想掉泪的那种蓝……天啊,啧啧啧,那个蓝啊……”
X!有种你就给我这漾继续蓝下去!
巫玛亚变脸,烦躁了,频看表,有完没完?很晚了欸。
关导还没蓝完,他喷出一口烟,眼神迷离,声音飘渺:“那是令人心碎的蓝,正好反映出女主角彷徨无助的心情,透过这种蓝色包围的房间,隐喻她跟男主角无望的爱情,对比出现实生活的无奈,映现出人世的凄凉和……”
又开始了……小莞和巫制片对看一眼,了然于心。关导又在失控了,没兴趣听关导谈艺术经,她们只想搞清楚——老大!你要的究竟是哪一种蓝?
巫制片果然流氓,当关导正一发不可收拾地靠夭时,当他开始起乩从墙角走到屋外去抚摸大树,从楚浮电影的蓝讲到“蓝色情挑”那部电影,巫制片果敢坚强有效串地追上去,打开随身大包包,取出色票本,捧上前,打断导演的废话连篇——
“导演你看一下色票本,比一下,是哪一个蓝,喏……这几页都是蓝,导演挑一下。”管你哪种蓝,颜色全编号了,清清楚楚。
砰!巫玛亚将色票本塞进关导怀里。
关导捧著色票本,一睑错愕,双手颤抖,怔住两秒,缓缓看向巫制片。
美术小莞很窝囊地躲在巫制片身后偷笑。色票本?喉,巫制片果然狠角色,直接破题喔。
眼看导演一脸恍惚,巫玛亚追问:“哪种蓝?”她咄咄逼人地问:“到底哪一种?”没时间我没时间,别再乱蓝了,快,来个精准的蓝!
关大导瞄了瞄色票本的一堆蓝,沉默半晌,忽然——
“你有没有一点sense啊?!”铿!色票本K向巫玛亚,关导暴跳如雷。“他XX的,我在谈艺术,艺术啊!你给我拿色票本出来,你就不能长点灵性吗?去你的!”
呜……美术小莞吓哭了,蹲下,颤抖地拾回色票本,心酸,国际大导了不起,这样羞辱人。
没被K的美术哭得唏哩哗啦,被K中胸部小咪咪受创的巫玛亚,倒面不改色一脸无所谓,果然神经够大条,感觉够麻木。
她拿来小莞捡回的色票本,继续翻开蓝那页,再次捧到震怒的关导前,一脸平静,口气寻常,指著色票本:“这一种蓝可以吗?还是……这个呢?还是浅一点的这个?导演喜欢哪一个?”
“你……”
“请导演快决定,墙纸糊上去以后要是不满意再改的话会增加支出。”唰唰唰,巫制片翻开记事本某页。“关导,你目前拍摄进度严重落后,金主那边很有意见,杀青日期多延一天,剧组的开销就要多增加二十万,得罪金主,以后再合作就难了,哪种蓝?”
“这种。”关导指了指。
“OK!”搞定。巫玛亚将色票本交给还在哭的小莞,指著导演要的那一款。“他要这个蓝!”搞定,回家!
这就是巫制片的生活,每天处理大小不断的状况,周旋各大导演和金主之间,协调剧组各种状况,天天早出晚归。她钱赚很多,但精神紧张,长期失眠,所以瘦巴巴,还常常挂精神科,想解决失眠的问题。
转眼,秋天过去,庞震宇飞去纽约逍遥,烂摊子让她收拾,幸好她够厉害,搞定新加坡那间大公司,开会延到九月底。
今晚,庞震宇从纽约回来,跟新加坡那组人马开视讯会议,双方谈得融洽,确定合作。巫玛亚终于放心,回家时,都凌晨三点了。
一进门,她就闻到酒味。老爸倒在沙发上呻吟,吐得满地都是。巫玛亚拉起老爸,拖往房间:“我说过了,要喝可以,到外面喝,你知道有多臭吗?!”累得要死,还要伺候老头子,烦。
“你嫌你老子臭?你是我生的,你想下地狱吗?”
“我早就在地狱里了。”
倒八辈子楣被他生到,这些年为他做的还不够?将父亲拖上床,看他房间乱得一塌糊涂,电脑开著,冷掉的咖啡不知放了几天。衣服脏得团在地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房间像小型垃圾场,老爸也不知几天没洗澡,头发油腻,浑身恶臭,巫玛亚掩鼻作呕。
“拜托整理一下自己好不好?我很忙,你就不能自己收拾家里吗?不养我就算了,至少别让我麻烦啊。”越来越堕落了,这个老爸。
“喔……”巫爸睁开殷红的眼,瞪她。“现在会嫌我烦了?跟你妈一样嫌弃我了?当初要不是我坚持,你早就被你妈打掉了你知不知道?!”巫爸抓了枕头,砸向女儿。“没良心,你跟你妈一样,贱女人,烂货……”
枕头迎面击中巫玛亚,落到地上。她拾起,拍了拍,丢回床上,冷瞅著老爸。
他骂完,翻身躺平,嚷:“给我倒水!我要喝水……你跟你妈毁了我的人生,王八蛋……”
“要喝水?”
“你聋啦?还问?拿水过来!”
巫玛亚到厨房倒了一大杯冰水,回房间,对著父亲的脸,当头浇下。
巫爸惊呼,下意识甩了她一巴掌,反射动作,他没注意力道,一下子将瘦弱的巫玛亚整个人打到地上去。
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有好几秒,脑子一片空白,头又胀又晕。
巫爸吓坏了,扑下床,忙搂住女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痛吗?哪里痛?”
巫玛亚捣著左脸,老爸著急的声音,听起来像隔了一层膜,好像打伤了耳朵。她的嘴唇也破了,尝到咸味,抹抹唇角,看见鲜血。这一下,打得够狠。
她平静地,挥开老爸的手。看著他,看他一脸焦急,看著那好几次令她心软又心碎的,爬满皱纹的脸,她好累了。
“我要搬出去。”
“女儿……”
“我现在有钱,我可以租大房子,早就不用跟你住在一起,受这种气。”
“你想把我丢下?你知道爸只剩下你,你……”
“你像寄生虫那么讨厌,消耗我的人生。我这些年拚命工作养你,清偿你留下的烂摊子,还要忍受这种臭气冲天的房子,我努力这么多,耳朵还不得清静,还要听你骂我,我真是受够了……”
“我会改……别说这个,我先帮你冰敷,你的脸肿起来了……”他焦急站起,却因为醉意走得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巫玛亚看著,苦笑,看著丑态百出的老人。她晕眩地勉强站起,反而是她去扶他起来,带到床边坐下。
“说不定当初把我打掉,还比较幸福。”她蹲在床边,面对老爸空洞无神的眼睛,笑道:“我很有钱,爸,你不用怕会没饭吃,我只是不想跟你住在一起而已。我另外会请钟点女佣固定来帮你打扫房子,以后你要把这里搞到多臭,随便你,你高兴就好了,我不管了。”
巫玛亚拎了钥匙,随便收拾几件衣服,要离家了,老爸追出来,她砰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钻入车内,驶离幽暗的小巷。
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肯定是被打伤了。左脸热烫著,像火在灼烧著。巫玛亚无所谓,肉体的痛,再不会困扰到她。
她冷静地边驾车,边盘算起来——明天九点要赶去淡水申请拍片场地,所以只有七点到九点有空,她可以上网查出租的资料,一天内搞定,立刻搬家。现在已经凌晨,住旅馆不划算,先在公司窝到天亮吧。
做这行就有这好处,员工在公司加班到天亮很正常,枕头棉被都有供应,住二楼的庞先生不管的。
她进公司,开门,开灯。真好运,人全走光光了,好极了,不必跟人解释她的狼狈。
巫玛亚累极了,脱鞋,窝进沙发,随便拉来一条毯子,倒头就睡。明天还有好多事烦,先休息吧。奇怪的是,往常在家,常失眠。这会儿,被老爸揍了,又睡在公司,还以为会失眠,没想到……意识很快浑沌了,这里好好睡。
在二楼的庞震宇,本来在睡了,听见楼下开门声,走到窗前,看见巫玛亚的休旅车停在外头。她回公司做什么?
庞震宇下楼察看,客厅亮著玄关小灯。黑色长沙发上,巫玛亚窝成一团,抱著枕头,缩著睡。就著小灯的光影,他看见她左脸的红肿,还有破裂的嘴角。她头发乱著,神色憔悴,皱著眉睡觉,像个流浪儿。
一个事业有成,做事时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女流氓,怎么睡著时,仍无助可怜得像个流浪儿。
庞震宇站在沙发前,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第六章
在家里,有个爱闹事的老爸,巫玛亚很浅眠,有睡眠障碍。在公司,反而睡得比较好。
半梦半醒之际,她感觉左脸一阵清凉,谁?谁在她的左脸抹凉膏?肿痛的脸庞,顿时舒服很多。她好累,懒得睁眼,发出满足叹息,不肯醒来,怀疑是梦。因为不曾被这么温柔照顾过,她想著,一定是梦吧,让她梦久一点吧。谁温柔地抚慰她的伤痛?这样被呵护,一定是幻觉吧……
仿彿有天使,来安慰她了。
天使?她拽著枕头,傻傻笑了。作梦也好,梦比现实快乐多了啊。
是啊,天使来了。是一只黑天使呢,没有白羽毛,也没有美翅膀。是一只乍看下魔鬼似的黑天使。庞震宇坐沙发旁的矮茶几上,拿来消炎的薄荷凉膏,挖取白色膏药,轻抹在那片红肿的脸颊上。
他的指腹很温暖,搭配凉冷的药膏,一下下抚平她的痛。传递一股安定力量,透过指腹,穿透脸颊肌肤,渗透到深处,温暖了巫玛亚。
她微笑地想,是天使,这一定是天使。因为她太可怜,所以天使来安慰她了。不相信有人会爱她,唯有天使才会善待她吧。她微笑,为这美梦而笑,活到二十八,没想到感到最幸福的时刻,竟是在这么伤心的夜里,在这场美梦中。
她的眼皮轻轻颤动,不肯醒,含糊地喃喃说了一句:“好舒服喔……”如此孩子气的嗓音。
庞震宇听见了,眼色暗了,好像又看见十八岁的巫玛亚呢!
他低笑,俯身,欣赏她的睡容。
左手爱怜地,一下下轻抚她发梢,像摸一只流浪动物。被他收留很久的流浪动物,专属他看护的,只是这只动物,不知自己被看护,不知她已经被他认领……
只因为希望,这只可怜的流浪动物,在他经手后,可以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对她很严厉,所以故意装成不让她依赖的酷样子,要她独立自主。那么,将来要是他离开,她就可以凭借一身本领,自己守护好自己。
无限温柔,无限的深情,都凝聚在此刻,望著她睡容的黑眸里。
对她的所有作为,不求她懂,也不需要她感激,或偿还什么。打从见到她蹲在路旁捞钥匙,从看到她午夜进不了家门,从瞥见她和他一样有个不幸的家庭背景,从那日起,在她脸上看见跟他神似的倔强表情,那自尊很高偏偏要被现实煎熬的表情,他内心就被震动了。
他准备好一个神奇礼物,要送给她。
他在等,等她有接受这个礼物的能力。
他但愿能快点将这礼物给出去,在此之前,他必须狠心肠,对她冷淡严厉。因为他的时间不够,很怕来不及,来不及将礼物给出去……
庞震宇摸摸她的头。“小可怜……”
小可怜酣睡著,寤寐中,闻到焚香的气味。是庞先生常燃烧的那种香,一种镇定人心的气味。好怪,明明讨厌他,但是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好有安全感,仿佛被保护著。
保护?梦里她苦笑,不可能,别傻了,在乱想什么?似乎又听见古老琴音,一声声,在低鸣。庞先生在弹琴吗?
巫玛亚昏昏沉沈地,翻个身,又睡去了。
听著隐隐约约的琴音,什么曲子?旋律沉重肃穆,仿彿在镇魂,她听著,听著,四肢渐放松,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