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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哪里话,有我天山派在,哪容得那些绳绳芶芶猖狂。”天山老祖掌桌发怒,大骂徒弟掌门为几个臭钱,丢了江湖人最重的道义。
掌门乖乖听训,顾家琪想着反正傻瓜圣母已经做了,何妨做到底,又向天山老祖为掌门说情,解释她完全明白掌门的难处,其实话敞开了说,她也能心安。
天山老祖怒气稍减,安慰小姑娘几句,安心在这儿住着,谁敢欺负她跟他说。
顾家琪笑应,然后以大家闺秀礼仪为由告辞,不干涉他们谈话。谢天宝要跟上与她说话,叫谢天放拦下,要他注意分寸,七岁以后就不能再如从前随意,要注意男女大防,别坏了人家官家大小姐的闺誉。
谢天宝委屈又惶措地收步,顾家琪微笑,摆摆手,自己回房,简单洗漱后,睡下,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怎么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雪花幽幽地落在这白雪的世界,悄无声息。
黑暗中,一个硕长的身影,潜入她的房间,轻轻地推窗户,在这冰冷寂寥的寒夜里,分外让人心惊肉跳。
白光一闪,哐当重响,锦衣卫的绣春刀砍空了地方。
黑衣人惊神,在房子里左右探看。一点微弱的光在帐后亮起,顾家小姑娘手举着烛台,从床铺后走出来,淡淡地叫了声:“谢叔叔。”
谢天放扯下蒙面黑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堂堂天山派欺凌孤女,谋夺郦山侯府全部家当,还是发现,”顾家琪顿了顿,冷然道,“谢叔叔才是真正的内奸,和景帝窜通一气,把军情既送然赤,又送朝庭,不惜断臂诱杀顾远山?”
谢天放轻哼:“你倒聪明。”他晃晃手里的刀,阴狠狠地回道,“拖时间是没用的,你以还有谁能救,你这没人要的孽种!?”
“不是阿南聪明,”顾家琪微抬眼眉,“是爹爹。”
“不可能!”谢天放斩钉截铁地回道,顾照光若真起疑,怎么会把宝贝女儿托付于他。
“爹爹并不确定是谁,他只是用万贯家产,做诱饵,钓真内奸而已。”
玉簪子里的地图,是假的。
谢天放猛然醒觉了,刀一晃,架在她的脖颈处,喝道:“交出来!”
顾家琪冷然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她道:“谢叔叔杀得那么快,爹爹都来不及说遗言,阿南到哪里给谢叔叔拿真地图。”她语气转为悲愤,“阿南只恨,没早些看透你们谢氏父子有问题,”声音更渐低沉落寞,“要不然,爹爹、姑姑也不会死了。”
谢天放一巴掌甩过去,面孔狰狞,揪起小孩吼道:“你还有脸提你老子,要不是他,师妹怎么会死,师妹怎么会死?”
顾家琪等的就是他情绪过激的近身时机,放开机括,正中谢天放胸肺处,只因他避得快,也有顾家琪身高的影响,并未能一举捣碎其心毙其命。
谢天放忍痛一掌打退女孩,狞笑道:“好、好,不愧是他的女儿,你们两父女一块儿到阴曹地府相会吧!”
“爹!”谢天宝冲进来,拦在父亲前面,急叫道:“你答应过的,不杀小南的。”
谢天放推开儿子,指着胸前大血口,又指着小姑娘右手的重武器,道:“你看看,这个妖女,要杀你爹!只差半寸,你爹就死了!”
谢天宝抱着他的腰腿,用力磕头相求:“爹,爹,你饶了小南,小南爹娘都死了,又没功夫,钱也没了,她不会报仇的。爹。”
“混帐!给我让开。”谢天放大骂儿子给妖女迷晕了头,谢天宝拦着他,一个劲地叫:“小南,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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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琪倒在墙角,吐出满嘴的血沫,喊道:“天宝,你快杀了他,他不是你爹,你爹早已被他杀死!”
一语出,满屋静。
谢天放怒目须张大骂:“贱人,你胡说什么,小宝,让开,让爹杀了她!”
谢天宝震得回不了神,顾家琪语速飞快地骂道:“激动什么,怕你的真面目被人揭穿?你这个倭人奸细!汉奸,败类!真正通敌叛国的卖国贼!”
“妈的看我不撕了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小宝,放手!”
“如果不是他通风报信,南边的倭匪怎么会在京都空虚的时候攻破建康?如果他跟倭匪没关系,怎么会选中海陵王世子做文章?如果他不是倭寇,他做甚要和厂卫合谋,毁掉天山派根基?这儿是姑姑的家!那些都是姑姑的亲人!”
谢天宝面色狐疑,信了三分;谢天放气得跺脚,若非胸口的重伤让他行动艰难,早一巴掌拍死这信口雌黄的妖女,敢离间他们父子感情。
顾家琪边说边往嘴里塞药,继续忽悠道:“他是不是跟你说过,子时开密道,让厂卫进攻天山?因为,他这个倭寇,想要真正的天山派秘籍。因为你拿到手了,他就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他还说过要带你到南方找姑姑吧?其实是骗你,好把中原的武功,传给倭人!”
谢天宝呆若木鸡,被小南,“说中”了。
谢天放的确暗中联系了厂卫,灭天山派,好独吞郦山侯府的诺大家产。
可是这话经顾家琪一编造,就变了味。
“去死!”谢天放再也不能忍耐,止住胸前血,轻功跳起,离地不过寸余即落地,重重倒下。
谢氏父子立时,察觉到异样,清冷的空气里,有一丝烛油燃烧的蜡味,混和着小女孩常用的桂花发油味,这是很平常的香气,却掩盖了真正的化功散味道,不知不觉地散掉他们的内力,封住他们的行动力。
谢天宝看着小南,满脸震惊。
谢天放则恨自已阴沟里翻船,他喝道:“小宝,快杀死她!”他只道儿子吸入药力少,又没受伤,药效发作没有他那么快,凭儿子的身手,灭掉顾照光的幼女,轻而易举。
但谢天宝神色惊惶地发白,在杀与不杀之间,沉默地犹豫。
“天宝,问问这个冒充你爹的人,你娘埋在什么地方?你知道的,姑姑最疼阿南,怎么会扔下阿南寻死。分明是他杀了姑姑,再灭天山满门,杀了我之后再杀你,他就可以独霸所有财产逍遥!”
谢天宝怔忡,问道:“爹,娘在哪?”
谢天放差不多要活生生地气炸肺而死,一巴掌打过去,一掌打掉他所有气力,他气喘吁吁地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看不出她在拖时间,要杀我们父子,给她爹报仇吗?”
谢天宝白嫩的脸上印着鲜红的手掌印,喃喃道:“小南说的没错,娘可以不要我,绝不会不要小南,爹,娘去哪里了?”
谢天放不理会儿子,静下心运气,伺机反击。
这时,顾家琪从墙角站起来,擦去口鼻间的血流,看着谢氏父子,勾唇轻轻地冷笑,慢慢走过去。
同样的错误的,她绝不会再犯。
编话拖延时间、刺激重伤者,都为了这一刻。
她从袖子里抽出尺长的玄金眉刺,握着圆柄,轻轻地一转,眉刺加长,三尺三寸,尤如青锋细剑,一剑刺入谢天放的气海||穴。
内力那玩意什么的,最不经用,只要破||穴,苦练十八年的东西一朝就白费。
谢天放栽倒,恨怒不能:“好,好,顾照光养的好女儿,有种!”
顾家琪眯起眼,看着他,压不住满腔痛恨,喝道:“你还有脸提我爹的名字!?他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王雪娥要喜欢谁,是顾照光能控制的吗?顾照光有勾引过她吗?你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还好说我爹毁你一家!哈,你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若早知今日,我根本不会让你们仨个近他的身!”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照光已经死了。
顾家琪抽眉刺再扎向他的喉头,谢天宝扑上来,双手握着眉刺,鲜血沿圆刃滑落,他瞪着黑白分明的眼,认命又坚贞地说道:“小南,小南,我爹他的功夫已经废了,你就当我们两清,不要杀他,我只剩一个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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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清?”顾家琪冷笑。怎么两清!
谢天宝神情一凝,清澄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暗诲的怨,无法解的痛,恍惚又迷惑,道:“有时候,我很恨你,你明明那么可爱,那么有趣,脑里有那么多新奇好玩的点子,城里太太们都喜欢你,都想要像你这样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可是,你却从来不讨你自己的娘亲的欢心,你不要她,你还拐我娘去害她。”
他看向她,问道:“为什么?”
虽轻,却问出他心底的最痛。
没等到答案,他猜测又肯定地说道:“你恨她。我知道。可是,我娘呢?你自己的娘不要,却要抢我的;我本来有娘,却变得没娘,后来有了,还不如没有!”
他愤怒地大吼道,清清的眼泪滑落。
“我不要你补偿,我也不稀罕,我娘再也回不来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张重画的财富图,扔到顾家琪身上,低喊道,“你走!”
顾家琪瞅着这个被她忽略很久的男童,从来沉稳好静,奋发上进,满腹侠气,古道热肠,谁能想得到,他在心里偷偷地憎恨。
他憎恨那个叫小南的姑娘,夺走他的亲娘,唯有在她的施舍下,他的母亲才会给个笑脸,盛饭补衣做点心写信问候之类的温柔美好统统都不属于他;当他受伤的时候,他娘只关心小南有没有受惊吓。
任何一个孩子,都会怪母亲偏心,何况那个还是他的亲娘。
就算最初满足,后来也是要索取更多的,得不到,即生怨憎。
人,都是贪婪的生物。
顾家琪再后悔有什么用,她顺遂惯了,难免眼高于顶,自以为是,吃此大亏也不冤。
罢,就当还王雪娥的养育之恩。
圩八回 豆萁相煎何太急 焉知非福(上)
顾家琪这么说,她倒退离开,她已足够谨慎,却忘了谢天放非同一般人。他能对顾照光下黑手,功夫自然不错,哪怕顾家琪毁他内功,他也还有外家功夫在身。
毁人武功,这种恨,不亚于灭人全家。
谢天放恨不得能活撕了她,哪会放她走。先前,顾家琪离他远,没机会。
现在,她往门口退,谢天放踢过去一张锦凳,里头是大理石嵌的,分外沉重。
顾家琪一察觉即避,但是受内伤的身体反应远远跟不上她所想,左腿被砸中,正好绊在门槛上,跌倒。
“扶我过去,拿解药。”谢天放迂回地命令儿子。
谢天宝照办,谢天放一步步走向小姑娘,满眼杀气,他要留着她,活活的折磨死,方解心头恨。
顾家琪自悔不能,就在这时,一袭白影飞过,谢天放被踢到床架处,木架发出喀嚓的断裂声;谢天宝怒喝,转向和来人大交手。
这动静,在寒静的夜里,格外嘈杂,惊动了天山派的门徒。
谢天放更是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出信号,号令厂卫攻山。一声震天爆炸响,天山派和官兵明刀明枪的对干。
顾家齐一掌逼退谢天宝,拦腰搂起小妹,脚不点地,向后山峰飞奔。
“哥哥,那边。”顾家琪想起自己放的干粮,兄妹俩取了包裹,四处躲藏厂卫。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雪峰,官兵正和天山派门徒打得欢,火把杀喊声隐隐约约,身后并无追杀的人跟上来。两人微微松气,在背风口,顾家齐放下小妹,给她检查伤势。
顾家琪的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得,她拿出伤药和绷带,笑道:“阿南先帮哥哥包伤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