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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听听这封信写些什么?”额琭毫不客气地把信摊开来,刻意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念着:“妳选择与我离别的憾恨和痛苦我都了解,然而近日阿玛重病垂危,无法立即给妳任何承诺,但我心里一直都在筹划着如何让妳回复女儿身,并摆脱戏子身分的办法。”念到这里,他转脸对围在一旁的云禾班众师兄弟们大喊:“你们听懂了没?这上头说的可是你们的大师兄呢!”
所有云禾班的师兄弟们一个个傻了眼,全部无法置信地看着云龙。
云龙的耳边彷佛响着一阵阵的尖鸣,她的心在狂跳,手足冰凉,冷汗涔涔湿透了衣杉。
“不敢相信吧!你们的大师兄根本就是个女人!而写这封信给她的人是怡亲王府的韫麒贝勒!哈哈--”额琭放声大笑着。
“还给我!”
一声悚然的尖喊,自始终静默的云龙口中喊出来,她像一只企图冲出地狱的鬼,奋不顾身地朝额琭扑过去,想把信夺回来。
额琭机警地推开她扑上前的身子,身后的轿夫们立刻冲过来将云龙按压在地,染同青吓得手足无措,拚命讨饶。
“这封信妳都还没看过,耐着性子听我念完嘛,这么急做什么?”额琭不怀好意地大笑着,继续大声念信。“这封信和凤玉镯便是我给妳的订礼,我已订下妳的终身,今后不管妳人到了多远的地方,永远都是我的人,虽然会有好长一阵子妳我将饱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终有一日,我会正大光明将妳迎娶进门……”
“贝勒爷,求求您别念了!求求您!”染同青忙不迭地叩着头。
“你闭嘴!”额琭冷睇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云龙。“妳那位二爷还写了--嫡福晋之位只留给妳一人,这封信里有我给妳的承诺和对妳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变心不认,只管妥善保存好这封信和那只凤玉镯,我随时会等妳来要求我实现这些承诺,爱新觉罗·韫麒。”
云龙不再挣扎了,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泪如泉涌,双手紧握在胸口痛苦地扭结着,喉咙里竭力压抑的哽咽令她浑身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真想不到韫麒贝勒是这样的痴情种子,这封信要是呈给了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念出来一定更为有趣,我看干脆印成小本子在街上卖算了,说不定比“红楼梦”更红呢!”
额琭张狂地大笑着,云禾班众师兄弟们互相对望,一个个背上都泛起了阵阵寒颤。
“贝勒爷!”河岸上忽然传来几声叫唤,随即又有几名额琭的手下冲上船来。
“把怡亲王府的人引来没有?”额琭冷瞥岸上一眼。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去到怡亲王府时,听见里头传出哭声,每个人慌乱成一团,奴才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老王爷病故了!”
“什么!”额琭皱起眉头。
云龙惊愕地抽了口气,泪水无法遏止地奔流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
“真是扫兴,你们先把染云龙给我押回府里去,这场戏改日再唱。”额琭诡谲地一笑。
染同青吓呆了,终于明白额琭阴险的用心,他是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云龙的身分,藉云龙来陷害韫麒,他几乎可以想见额琭会用多么可怕的手段来羞辱恶整他们两个人。
他害了云龙一辈子,怎能再让云龙受尽凌辱摧残。
“起来!”几名大汉上前架起纤弱的云龙。
“谁都不许碰我的女儿!”染同青声嘶力竭地冲过去,全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重重地将大汉撞跌在地。
“还不快去把染云龙捉起来!”额琭气急败坏地大嚷。
“是!”额琭的手下全部一拥而上。
“师弟们,绝不能让他把大师兄带走!”小毛重喝一声,旋即转身解开系舱的缆绳,让船慢慢滑向河心。
“是!”云禾班的师兄弟们立刻飞扑过去,看大师兄被人欺负成这样,每个人都义愤填膺。
顿时间拳脚交加,两边人马混战成一团,痛嚎声四起,血花飞溅。
染同青趁乱抓起一把凳子猛力朝额琭砸去,额琭一时没料到染同青敢对他出手,硬生生被凳子砸倒在地,染同青抓住这个机会,伸手探入他怀中把那封信抢过来,信一到手,他兴奋地回身拋进云龙怀里。
“快、快撕了它!”
“你这可恶的老头!”胸口遭重击的额琭,怒从心上起,狂暴地抓了椅子从染同青脑后猛力击下去。
染同青瘫软在地,脑后缓缓流出浓稠的鲜血。
“爹--”云龙撕心裂肺地狂喊出声。
“师傅!”伤痕累累的师兄弟们骇然地跪倒在染同青身旁。
“别理他们,快把那封信抢回来!”额琭疯了似的大吼,伸长了手就要去抓云龙。
云龙哭着转身逃跑,但这只是一条小船,逃到了船尾便无处可逃了,她转身看着面目狰狞的额琭,充满泪水的大眼中有着不顾死活的疯狂。
“你再过来,我就立刻跳下去!”她嘶喊到几乎破嗓。
额琭果然停下来,错愕惊疑地瞪着她。
云龙飞快地攀爬上船身,抱着栏杆站定。
“大师兄!不要!快下来!”
她听见小毛和师弟们惊慌的叫喊,眼中不断淌下豆大的泪珠,她把信小心翼翼地贴胸藏好,凄然一笑。
“额琭,我会让你永远拿不到这封信,也永远抓不到我,这场戏你该看完了。”她哭得如痴如醉,笑得如痴如醉。
微风拂动着她的发丝和衣衫,她纵身一跃,单薄轻灵的身子随风飘落水中。
“啊--”
额琭愤恨地咆哮,彷佛猛兽似的狂吼。
云禾班众师兄弟们颓然跪倒,震惊得无法接受事实。
师傅不是说要衣锦还乡的吗?
为什么船开了,却回不了老家?
办完了怡亲王的丧礼,韫麒的俊容憔悴清瘦了不少。
那日,当他人正在前门大街寻找那封遗失的信时,家仆找到他通报了阿玛病危的消息,情况紧急,他立刻赶往皇宫通知皇兄这个噩耗,因此连回东便门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有机会可以告诉云龙这件事。
虽然他曾派海兰察前去打探云龙的消息,但是得到的总是船行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回答,难以掌握云龙确切的行踪。
在为阿玛守孝的七七四十九天之中,他无法远离京城,也不能明目张胆到处寻找云龙,他只能等,等除了孝之后再作打算。
然而接下来不多久,皇兄那边又出了件大事,把年仅三岁的小阿哥托给了他们这四大贝勒,给了他们铁帽子亲王的爵位,让他们辅佐小阿哥当皇帝。
一夜之间,他多了毅亲王的头衔,在处理朝政之外,还要兼顾教养小皇帝,偏偏他和皇兄的容貌神似,小皇帝总以为他就是他的皇阿玛,黏着他的时间比黏着韫骁、百凤和百猊都还要多,每天他天未亮就进宫,宫里下钥以后才回府,忙得连拨空睡觉都嫌奢侈,更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想云龙。
他真心这么认为,最多等三年,他和云龙就能相会了。
这夜回府,看见海兰察在他的院落等他,不等他请安,就急着问道:“如何?这趟到苏州打探到云龙的消息了吗?”
刚从苏州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海兰察,神色凝重地望着他。
“到底怎么样?”他不耐地扬高了眉。
“打探到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他万分惊喜,查探了这么久,总算找到她的芳踪了。
“主子先冷静,奴才才敢说。”海兰察不安地跪了下来。
“她嫁人了?”他咬牙低语。
“不、不是……”
“那是怎样?”他的耐性到了极限。
“主子……她、她死了……”海兰察的额际滑下一道冷汗。
韫麒整个人僵凝住,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他不相信,再问一次。
“主子,您听见了……”海兰察重重叩了一个头,声音微微颤抖。“奴才这回下苏州找到了云禾班里唱花脸的小毛,他……主子也是认识的,就是他亲口告诉奴才,说额琭贝勒逼出了云龙女扮男装的身分,云龙姑娘为了不让王子写给她的那封信让额琭贝勒拿来威吓您,于是就带着那封信跳河死了。”
韫麒睁大了双眼,极目不见尽头,彷佛有千万支钢钉无情的刺进胸口血肉里,痛得他有力难拔。
“王爷……”海兰察头一回在韫麒脸上看见如此悲恸的神情。
“你走吧,我累了。”他木然地举步进房,反手关上房门。
所有的自制力已耗竭到了极限,他很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才刚经历过丧父之痛,现在又再度经历失去所爱的人的痛苦,明明精神与肉体都疲惫到极限,却因这剧烈的震撼、绝望和伤痛无法成寐。
云龙,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远到今生都难以再相见。
妳到底在哪里?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妳?
云龙--
“是谁?谁在叫我?”
微弱的、熟悉的呼唤,从迷雾的彼岸飘过来,深情得令人心疼,她的双手在浓雾中仓皇地伸向前方,急切地想找到声声呼唤她的人。
可是雾太浓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眼前除了迷雾重重,什么也看不清。
“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她伸着手拚命想挥开浓雾,忽然间,浓雾中伸来一双手抓住了她,一股强劲的力道迅速将她整个人从迷雾中拉了出来。
“醒醒!没事了,醒来就会没事了!”
陌生的声音在她耳畔柔柔回荡着,但那不是她要找的声音,不是啊!
她倏地深深抽口气,气息微促地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老天保佑,妳可终于醒了!”
那是两双充满关切的眼睛,她虚弱地望着他们,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妇,虽然年近半百,但是穿著打扮极为华贵讲究,使他们看起来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他们两人脸上都有着温厚的笑容,看着觉得很亲切,可是感觉也好陌生,她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认识他们?不过,贵妇人的那双眼睛让她觉得很熟悉,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又像是见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亲人。
“妳现在觉得怎么样?”
衣饰华丽的妇人拿着手绢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她慢慢打量着四周,感觉身子微微在摇晃着。
“头好晕,有点想吐……”她难受地摀住嘴。
“来,喝点温水就会好些了,我们在船上,难免会晃得头昏。”贵妇温柔地唤来婢女,慢慢舀着茶水喂她。
“我们在船上?”她微怔。
“是啊,妳落水了,还记得吗?”袍服俨然的中年男子和气地笑说。
她困惑地想了想,点点头,依稀记得自己清醒以前,也是在一艘船上,只是……好象发生过什么事?难受得一颗心都揪痛起来。
“我好象认识你们,可看着又觉得很陌生,感觉说不上来,你们是谁?”她不确定地问。
中年夫妇对望了一眼。
“妳可记得妳自己是谁?”贵妇反问她。
“我……我叫云……”她呆住,云什么?怎么记不得了?
刚刚梦里好象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她的名字叫云什么呢?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别急,慢慢想。”中年男子说。
“好奇怪,我的名字好象有个云字,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她焦急地握紧贵妇的手。
“好孩子,妳受了惊吓,也不知道是不是碰伤了头害妳忘掉一些事,妳叫……云娃,想起来了吗?”贵妇轻柔地拍抚着她。
“我叫云娃?”是这个名字吗?她茫然望着他们。
“是啊,妳不会连自己姓什么也忘记了吧?”贵妇无奈地叹口气。
“我……”姓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