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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萧家花园大门,几个护兵打着电筒迎上来,惊喜地叫道:“哎呀,谢天谢天,小姐回来了!日本人的飞机炸得那样凶,一大家人全都进了防空洞,就不见小姐的影,都快把田夫人给急死了。”
进了小楼,闻报后一呼隆迎出来一群人,抢在前面的大太太急声吩咐家仆,“把蜡烛举高些,快让大妈看看小玉伤到哪里没有。”凑近一看,蓦地尖叫起来,“哎哟哟,小玉,你看看你,都快变成块黑炭了,赶快进去洗洗!”不由分说,推着萧玉就往屋里走,大群丫头老妈子也一拥而上,萧玉只得尴尬的回头冲几个小伙子一笑,随着家人进去了。
撇下几个小伙子立在原地,傻傻的互相笑笑,高军武拍拍大家:“好了,完成任务。早点回去歇着吧。”
第二天下午五时左右,日本人的飞机又来了,而且比前一天的轰炸更为惨烈。
“五?三”、“五?四”两天的轰炸,几乎毁掉了大半个重庆城区。繁华的陕西路和商业场、小什字一带的街道,大半沦为废墟,从通远门到都邮街一带,原有的栋栋高楼大厦二日之间变成瓦砾一堆,商铺、银行也大都成了瓦砾场。无数铺面和民房大火连日未熄,烟尘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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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市民伤亡惨重,残缺尸体到处都是。从砖石堆中挖掘出来的死人,有的头颅被压扁,有的四肢被炸断。古老的罗汉寺、长安寺也被大火吞噬;外国教会及英国、法国等各外国驻华使馆,连挂有纳粹党旗的德国大使馆也未能幸免。
晚上,重庆全市断水断电,在漆黑的夜幕下,除了受灾地区的火光烈焰以外,许多街巷的瓦砾堆边都闪烁着祭悼亡灵的香头烛光。
这仅仅是一场漫长苦难的开始,从此长达5年多的时间里,日本人的飞机便开始长麻吊线地前来轰炸,陪都的生活也从这一天开始变得日益提心吊胆,警报一响,红汽球一升空,大人小娃便没命地往防空洞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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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 第三节(1)
邵青阳幼时在合川华蓥山老家上过几年私馆,打了点旧学底子,后来在旧军队里当了几年兵,练得出口成“脏”。加之又在大军头萧紫石身边当过几年卫士,耳濡目染,从长官身上偷偷学得些儒将派头,说起话来引经据典,雅俗混杂,脏话连篇,但时不时又会冒出几句“之乎者也”,常常让他手下的学生兵忍俊不禁。
不过,邵副营长对高军武等人的特殊关照是显而易见的,四个小伙子刚刚换上新军装,编入新兵队,他便宣布高军武担任新兵班班长。新兵营里的训练要求对这四个军人后代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一上操场,他们便显露出了高出一般人的能力。不光身体素质好,训练有底子,一言一行都来得比其他人有想法,肯动脑筋,进步非常神速。高军武所得评价最高。邵青阳一直赞叹:“格老子,喝过洋墨水就是不一样,真他妈一块当兵的好料子!”
前方形势吃紧,新兵仅受训短短20天便要开往前线。
此时,长江以北的大别山、桐柏山一带中日两军正打得炮火连天,杀声震地。
日军攻陷武汉后,此番再次集中重兵进犯鄂北的随县、枣阳地区,在武汉的长江上游沙市以西一段长江江防、鄂北、豫南、皖东大别山区划归李宗仁将军的第5战区。
第5战区地处政府中枢门户的川东要冲,这一地区拥有相当优越的地形条件。大别山雄峙于东,桐柏山横卧在北,西依荆山,南濒长江,大洪山虎踞其中,汉水之险贯通南北。该战区进可袭扰平汉线威胁武汉地区,退可屏障川陕大后方,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第5战区虽然所属部队系统庞杂,战斗力参差不齐,重武器相当缺乏,但仍依托有利地形,不断地袭扰日军。
自1939年4月开始,第5战区为配合统帅部制订的“4月攻势”,命令各部从东西两侧频频袭扰平汉线南端,尤其令武汉日军不安的是,中国统帅部为加强第5战区实力,不断主动出击,进一步将6个师的兵力移往枣阳,加强对日军的袭击。李宗仁麾下的30几个师,在靠近日军第一线的随县、枣阳一带构筑阵地,窥视近在眼前的武汉,这支大军恰如一把高举着的铁锤,随时可能砸到冈村宁次大军的脑袋上。为此,日本驻武汉地区部队制定了深入第5战区作战的计划,企图先发制人打击中国军队主力,使其丧失战斗力,解除西北方面对武汉的威胁。
从4月开始,冈村宁茨便调兵遣将,配备大量火炮、战车和飞机,使用三个半师团兵力,发动奔袭战,分进合击,企图运用两翼包围和中央突破的战略,将中国军队主力消灭在桐柏山与大洪山之间的随县、枣阳一带。4月30日,又集结三个师团和骑兵13万兵力,配以轻重火炮200余门,战车100余辆,对第5战区发起了全面进攻,凭借强大的水陆空火力一举突破5战区防线,占领了随县、枣阳地区。
中国统帅部判断出了日本的企图,李宗仁将军立即停止向日军的攻势,转入对敌之攻势防御,并根据敌人的进攻态势做好周密的战役组编,具体部署各部队的防御任务和作战方案。
5月中旬连续几日的车载舟行,由重庆匆匆赶来的23000名新兵陆续在宜昌码头登岸。
小小的宜昌城早已人满为患,特别是靠近码头的怀远路一带,沿途篾棚列阵,物资器材堆积如山,挤满了从上海、江浙、安徽、两湖拖儿带女等待乘船入川的逃难者。
中国远征军 第三节(2)
邵青阳率领的这1000名新兵集中住在宜昌文庙里,当天下午,一辆黑色的小卧车和一辆坐着几名警卫的吉普车来到文庙里,小卧车里下来了59军军长张自忠将军和陪同军长前来向即将奔赴火线的新兵们训话的38师师长王维纲。
张军长一身戎装,腰悬中正剑,将星闪耀,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极具英雄气概。他的讲话,也给初上战场难免有些忐忑不安的川军新兵心中燃起了一把滚烫的火。
他充满感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从沦陷区逃到大后方的青年,更多的则是优秀的天府儿女。坦率地讲,过去有不少人看不起川军,说川军都是双枪兵,肩上一杆步枪,腰里一支烟枪。川军士兵抽鸦片,是历史原因形成的,他们也是受害者,哪能简单地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我张自忠对川军,是充满敬佩的。去年在台尔庄,就有幸指挥过川军作战。王铭章将军率部血战滕县,至死不退,你们四川的金钱板也唱道,‘台儿庄,打胜仗,四川出了个王铭章,王铭章,守滕县,五千子弟英雄汉’。可以说台儿庄是中国人民的胜利,更是川军的胜利,因为从此以后,川军打出了声威,打出了光荣,再也不容任何人小视。”
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张军长有力地挥动着手臂,提高声调继续说道:“眼下大战在即,国家养兵就是为了打仗,打仗就会有伤亡。人总是要死的,多活20年少活20年转眼就过去了。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象你们四川的李家钰、饶国华、王铭章将军为国家为民族而死,就重于泰山,否则轻如鸿毛。国家到了如此危亡地步,我等若贪生怕死,国家就亡定了,我等若抱定为国捐躯之决心,国家则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本人相信,只要我等人人抱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于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献身之决心,海不干,石不烂,决无半点改变,本人愿与诸位共勉!”
全场官兵,热泪涟涟,人人禁不住振臂高呼:“为报国仇,万死不辞!”
高军武在下面听得同样热泪盈眶,豪情满怀。
晚上下了一场持续时间很长的暴雨,天气一下子凉爽了不少。次日一早;一队美式十轮大卡车把这批新兵赶送到汉水前线;补充进了巳与日本人激战数天伤亡惨重的部队里。
中午过后,车队在汉水东岸的紫云镇镇口被堵住了,一名手执小红旗的军官跑上前对坐在第一辆车里的邵青阳说,往东岸火线上抢运弹药辎重,往西岸运送伤兵的汽车和逃难的老百姓太多,为了减轻浮桥压力,所有运兵车在此停下,新兵们一律步行过桥,徒步赶到火线。
出现在高军武眼前的是一片象波涛一样起伏的丘陵,山不如四川的高大,也不如四川的陡峭。沿途公路两侧到处可见成片的野战帐蓬,各种各样的火炮阵地,还有纵横交错的堑壕与大大小小的地堡相连。
暴雨过后的汉水江面陡然增宽了不少,上游肯定有不少地方遭了涝灾,滚滚洪涛上不时漂过牲口和浮尸,还有衣柜,房梁、桌子等物。
过了浮桥,邵青阳带着队伍顺着抢修出来的战时公路与往西逃难的大批老百姓逆向而行。
沿途看到的情形,令高军武胆战心惊。
由于政府实行“焦土抗战”,鼓励沦陷区的老百姓撤退疏散,但又无能力作任何安置,对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稍加援手,任其乱跑乱窜,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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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 第三节(3)
漫山遍野都是难民大军——铁路公路、工矿职工及其眷属、流亡学生与教师,难计其数的军眷,溃散的散兵游勇以及不愿作奴隶的热血青年,男女老幼汇成一股汹涌人流,随着沦陷区的扩大,愈裹愈多。他们对敌军并无什么杀伤力,对自己的军队却碍手碍脚。道路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从手推车到汽车应有尽有,道路两旁的农田也挤满了人,践踏得寸草不留成为一片泥泞。车辆不是抛了锚,就是被坏车堵住动弹不得。难民大军所到之处,食物马上一空,当地人民也惊慌地加入逃难行列。
入夜天凉,难民烧火取暖,一堆堆野火中夹杂着老弱病人的痛苦呻吟与儿童啼饥号饿的悲声,沿途到处是倒毙的肿胀尸体、极目远望看不到一幢完整的房屋,人人都不禁堕入悲痛惊愕的心境,无论如何刚劲之气都会随之消沉。
这样的惨景,对军心士气而言实在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踏着一地泥泞赶到上峰指定的目的地秦家村,邵青阳才知道他原来所在的营打得只剩下了四成,排以上的军官阵亡了一半以上,连营长教导员也都殉国了。五大三粗的邵青阳当着他原来的部下和刚带来的新兵蛋子的面,象个痛失了亲人的娃娃似地捶胸顿足大哭了一场,然后师长宣布他这副营长依序晋升为营长,立即指挥队伍分配阵地,准备抵抗日本人随时可能发起的再次攻击。
月亮升起来后,炊事兵把饭菜挑到了阵地上,士兵们全蹲在地上围着菜盆吃饭,6挺捷克式轻机枪和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架在战壕边上,用柳条儿和稻草遮盖着。月亮很大,高军武端着碗还没吃上两口饭,一大盆菠菜便被战友们五抢六夺地消灭光了。他只好倒点菜汤在饭碗里,将就着吃。
突然,“啪嗒”一声枪响,蹲在对面的一个士兵双手往后一仰,饭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和饭碗同时摔在地上。这个正在吃饭的士兵被不知躲藏在什么地方的日军狙击手一枪毙命。
高军武离死去的士兵顶多只有一米,几颗饭粒砸在他的脸上,这是他参加国军开赴前线后眼睁睁看着死去的第一个战友。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年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挪动身子,张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