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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颜色。说那样的话就是要揭开混儿心底的胆怯来,那混儿其实还停留在混世雏形中,还没到见血不眨眼的份上。你这时候给他直接打上预防针,催发他不愿暴露的阴影,他就能感觉到痛了,未知的痛,流血的痛。最让他感到可怕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不定的痛感何时降临到他身上,人一旦对未知恐惧上了,他自要学会躲避。假如他早就定型了,造就出混世钢铁之躯,你就是使唤上金刚钻,他也麻木了,那才叫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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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79(2)
反正那天中午休息时,混儿很安静,连房门也破天荒地自己关上了。既有将老师拒之门外之意,也像是在闭门思过。这让平常总在学生房间度过午休时间的冼老师没了好去处,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愣。兴许这混儿消停下来,让冼老师失去调侃的对象了,反而有点不自在,穷极无聊之下,他进了厨房,站在一边看我洗刷餐具。
身为别人家的保姆,别看人家屋子大,人多热闹,而属于保姆自己的空间其实小得可怜。一天三点一线式的生活节奏,雇主有人在家时,你是屋子最忠实的听众,你的点头证明自己是个不会说否定词的机器人;雇主家没人时,你有权选择说不,可又没有否定的对象,只能在内心深处否定自己。在大民家,我算是个听话的保姆;在赵老师家,我是个虚心的保姆;而在这里,我是个沉默者。所以,冼老师在我眼里的形象跟大民家的肖老师没什么区别,除了性别差异和知识层次不同,他们都是上等服务者,受到客人待遇。不过,只要冼老师凑过来,我都不放过摇头的机会,是发泄还是逃避,或者是放任,流露出女孩子娇柔本性来,都能让我感到一种优越来。基于女性的优越,就好像以前保安王奎跟我交往一样,这种优越其实是种强烈的自恋,没忘却性别的自恋实在很可怜。我冲冼老师摇头像是要证实自己的性别,而不是身份,让他明白:我不是保姆,是女孩子。
男人拉起家常来,手段粗糙,语言乏味,即便是巧舌如簧能压住混儿的冼老师也一样显得很笨拙。问我家里父母可好,我自然要点头,不好也得点首称好,那是子女的心愿。又问我兄弟姐妹来,我摇头否定没姐妹。独生女?他问得很低级,没有姐妹不能有兄弟吗?我忍不住开口了:两个弟弟。都未成年吗?简直是弱智在问话,他明知道我18,弟弟怎么可能成年,这不是废话吗?我反嘴道:我们农村不兴二婚,子女能分出大小来。
他忽地笑了,笑得很开心,说你这生气的样子才是原形毕露啊。他这一笑开,让我脸热辣起来,觉得自己被耍弄了,又不好发作,于是挖苦一句:你那次在学校喝醉酒才叫原形毕露哩,听说眼泪把枕巾都冲刷干净了。
冼老师收住笑声,说你这妹子够狠的,哪有创伤你往哪戳,不成,痛到我心窝了,我得修复一下内心世界。
他又退回了客厅,我又闻到了烟雾,屋子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水龙头的流水声。
干完活,我还是习惯地给他斟上茶,然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没想到他跟了进来,我只好放弃关门的打算。抬眼见自己床边小桌子的抽屉没锁,急忙给锁上,那里面有我唯一见不得人的日记本。日记本是过去上学留下的练习簿用线缝连在一起的,厚厚的就像我的家产,藏在抽屉里,平常都锁着,有回不小心放在桌面上,让混儿看见了,他刚想翻开看,我忙抢夺到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少主人瞪起了眼,叫他规矩点,别乱碰我东西。口气真像是欢欢,混儿当时接受不了,骂我一个小奴才也摆上格格的姿态来,是不是吃错药了?
冼老师一眼瞧见我床头上放着那本《平凡的世界》,瞥了我一眼,讥笑道:那可是茅盾奖得主儿,好看吗?
我郑重地点头,响亮地回答:太好看了!
可惜啊,我一直没看过,文学大师的杰作是被我给糟践了!他说话句句带着刺儿,完全失去了他调侃的本性,目空一切,甚至是嚣张。
我让他出去,自己要睡午觉。实际是借口,我没睡午觉的习惯,他对《平凡的世界》不屑一顾的样子让我很恼火。
可别低估了自己,看那小说容易让人贬低自己,因为主人公都太高尚了,格调太贵族化,哪显得出平凡啊?他出门前的话真让我受不了,简直是亵渎!
我开始怀疑起这样的老师来,他能带好本就变色的混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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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80(1)
日历已翻完了一年的最后一日,新的一年已开始。见到混儿和欢欢都放寒假了,我不免想到前年自己所过完的寒假,自己是住宿生,每周回家一次,带上米和咸菜,作为新一周的食物,也只有在咸菜吃完时,才在食堂买点青菜吃。两个弟弟都是身体发育阶段,大弟和我一样在镇中学读书,也住校,我时常省点菜钱,尽量让他每周吃一两回肉菜。生活得很清苦,跟过去相比,我现在呆在城市享受着弟弟们无法尝到的饭菜。有的菜他们甚至没见过,更别说送进口里品尝那滋味了。
那个寒假里,我没回家,因为是毕业班,年后就要参加高考,学校要补习功课,只是在春节放了三天,气氛很紧张。那时候我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天生愚钝,也就是语文还可以。三年高中我的学习成绩始终落在中下游,语文单科虽说不错,也就是记叙文写得还可以,考试时能拉点分数,碰上议论文,笔头就不听使唤了。
我知道那个寒假补习,我们中的不少人都是摆设。在班主任的眼里,我们早就被淘汰出局了。可每年高考,学校都会出现一两个意外发挥的后进生,叫人大跌眼镜。我们这些后进生也都心怀侥幸,希望自己到时候能突变成网眼里的大鱼,给捞进大学,而不是漏出网眼,继续在高四、高五的苦海里挣扎。
考上安徽大学的那个女同学最终成了幸运者,来京前她在我家跟我谈话时,我觉着自己跟她还像在同一个宿舍,上下铺那样,只是人未变,眼光不同了。也正是她的眼界开阔,在我是否进京犹豫之时,推了我一把,鼓励我走出去。我心里一直在感谢她,没有她的鼓励,我可能早扎根在田地里,过起了农妇的平淡生活。可回头看,那样的田园生活也是一种人生,自耕自食,自给自足,听说现在还没了农业税,也算是土地上真正的主人了。
那个寒假过得很沉闷,也是学生生涯里最后一个寒假,感觉很冷,而不像眼前这兄妹俩在暖空调下用不上冬衣。自从那回让冼老师的打架理论教诲后,混儿确实被唬住了,老实多了,礼拜天能安分守己地呆在家里跟老师上课。有耕耘就有收获,混儿跟老秦打包票说,期末考试再不会带红脸回家。看来这混儿天资不错,只是没用到正事上。冼老师来的时间也多了,他也放假了,还说今年春节不回家,在北京混了好几年,没个女朋友带回去,让过去那些哥们儿笑话。欢欢问他那女班长不是吗?冼老师诡秘一笑说,考查中,算是后备队员吧。
混儿一听就跟老师卖弄起勾搭女孩子的秘诀来,说你越吊儿郎当的,那女的就越喜欢。冼老师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观念适合你们孩子玩家家用,真要是男人,还得掂量你自己的腰包鼓起来没有。就拿大学说,女生每年得过生日吧,每月得买化妆品吧,每周得上影院吧,每天得上食堂吧,都得靠钱来支撑面子。
这话太绝对了,我那上安徽大学的女同学也交了男友,可从照片上看,只穿着件运动衫,也是农村来的,一眼瞅上去,我能想像到他夏天在水田割稻的影子来,那张脸跟我大弟每年夏季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后的脸膛是一个颜色,黑里透出泥土色。
冼老师一直在向学生灌输一个观点,家里钱再多,那是你老爸的,好在咱有中国特色。碰上老美,就算亿元户,你做儿子的在老人家驾崩时,极有可能得不到他一个子儿,遗嘱上的名字有可能是小狗小猫什么的,是人名也可能是老人家的保姆,比如说莲子。老美不是没亲情,讲究独立,咱中国人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就是不把老爸当回事,给搁到一边去。老爸的财富就是自己未来的家业,天经地义,中国老话说:富不过三代,就是这个道理。你没独立,活到100岁那也是个败家子,老败家子。
混儿问冼老师,你老爸是不是很有钱,你将来怎么跟你小弟明算账。冼老师说,我老爸反正住上别墅了,我老爸是喝过洋墨水的,亲美派系,早把中国传统给扔进大西洋了,没指望他施舍给我金砖银瓦,我好歹也是个研究生,能研究出个喂饱自己的饭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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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80(2)
有天冼老师被留下吃晚饭,在餐桌上冼老师忽然向老秦提出要带两个学生上师大逛逛,熏陶一下校园书卷气息,还说莲子也同去,给我这做保姆的向雇主请假一天。老秦自然点头称好,而姜姐念叨一句,莲子凑什么热闹?
我赶忙推辞,自己最怕进大学校园了,很受刺激,就说自己还要留在家里做饭。
老秦这时候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派头,说莲子也够辛苦的,出去散散心也好。你们都走了,我和你姜姐倒乐个清静,你姜姐很久没下厨给我做饭吃了,得让她练练手,就这么定了。
我想到给弟弟买书,一直也没机会上街,就想到师大附近的那个书店,他们闲逛时,我刚好可以去书店。
阿莲的故事 81(1)
第二天是老秦直接开车将我们送进了师大,虽说放假了,校园里的人还是不少,更多的是正背着包,拖着行李箱走在道旁的学生身影,他们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瞧见窗外他们一个个归心似箭的样子,我的思绪忽然冲破了时空界限,仿佛自己正摇晃在列车上。窗外的景色由平川逐渐变成了高低不平的丘陵地,时间在轮回,列车反转了方向,村口那棵老槐树也渐渐摇曳在视野里,清晰起来。树下正站着一个中年汉子,裹紧棉袄,在寒风里向我招手,旁边有个扎围巾的女人,她也在焦急中张望,那是我的双亲,我的父母。他们如同村口那棵老槐树,无时不装载在我孤独的心里,不管寒冬腊月,那飘散的槐花,稍给我温暖,带去我的思念。我是一只单飞的麻雀,没有色彩的麻雀,盘旋在多彩的空中,却怎么也放不下身下那块褐色的土地。那地里头曾烙下我童年光脚丫子时的足迹,也有我洒满汗水,面朝黄土背朝天劳动在田间的身影。我是多么希望一下子飞回到它身边,扑进它的怀里,诉说我一路的寂寞与委屈。外面的天空无论多大,我也眷念着给我温情的草巢,我就是一只不起眼的麻雀,只属于那块土地,那棵树。
此时此景,我想家了。见到别人打起背包往回赶,我久抑的乡愁瞬间喷发而出,随潮湿的眼睛一同搭上了回家的列车。我真想即刻抽身出来,什么也不带,什么也不需要,汇入他们的行列,五湖四海的人同乘一辆列车。没有贵贱之分,没有身份差异,一同离开这座严冬下的城市,去天边的那一头,温暖的那一头,能停靠在属于自己的站台上,有一个平等的家园。
我总在回头,望着他们倒退着的身影,只觉得他们离家越来越近了,而我始终停留在原地顾盼,直到车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