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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企业家有些迷恋萨冈,表示愿意资助萨特办一个左派杂志,萨冈起着一个居中介绍的作用。但这个企业家是个说大话使小钱的角色,这事无果而终。萨特后来也就一笑了之。
此后大约有20年,萨冈没有见到萨特。她的心中,是一直对萨特充满着崇敬甚至是爱的感情。按照她信中所说,她在15岁时就想写这封信了,而实际上写出来,是在将近30年后。这时她听说萨特双目失明,不能写作,于是就写了这封信,表达自己的感情以及对他的安慰。萨冈的信中说:
如果说作为作家有不少人令我崇拜,那么作为人而让我崇拜的,只有您一个。15岁,这是智慧而认真的年龄,也是既无明确野心而又不肯退让的年龄,我15岁时您作出的一切承诺,现在都兑现了:您写出了同时代人中最有智慧和正气的书,您甚至还写了法国文学中最有灿烂才华的书——《词语》。与此同时,您一直俯首援救弱者和受欺侮的人;您相信过一些人、一些事业、一些普遍原则,有时您跟众人一样会弄错;但是,与众人不同的是,每一次您都能坦率承认自己弄错了。您坚决拒绝荣誉带给您的一切精神光环和物质收入,当您手头十分匮乏时却拒绝了所谓荣耀的诺贝尔奖。在阿尔及利亚战争中,您三次遭到塑性炸弹袭击,被抛到街上,连眉头也没皱一皱。您曾迫使剧院经理接受一些您喜欢的女人担任戏剧角色,虽然这些角色对她们并不一定适合,以此很有气魄地表明,对您来说,爱情可以成为“荣耀的辉煌丧服”。
总之,您爱过,写作过,分担过别人的不幸,给了他们您可能给予的一切,而那都是些十分重要的东西;同时,对于别人奉献给您的那些有份量的东西,你却拒绝接受。您既是一个作家又是一个男子汉,您从不认为一个作家有才华就可以容许他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弱点存在;也从不认为一个人有了创作的幸福就可以小视或忽视他周围的人、别的人、所有其他的人。您甚至从不认为,一个人由于有才华,由于好心而办了错事,错误就变成合理的事情。
事实上您从没有拿作家这块易碎的名招牌和作家才华这柄双刃剑来保护自己,您从没有象那喀索斯那样自我陶醉;而自我陶醉、好为人师和甘做当权者奴仆是我们时代作家仅有的三个角色。您没有象许多人那样,怡然自得,无端鼓噪,让这柄双刃剑刺伤;恰恰相反,您说过,这柄剑在您手中并不太沉,非常有用,十分灵便,您很喜爱它并挥舞着它,把它交给那些受迫害的人、您心目中真正的受害者,他们既不会写,也不会自我辩护,又不会自我防卫,有时甚至连抱怨也不会。
第三部 抗争(1970…1980)在女人的怀抱里:爱的复兴(3)
您不要求公正,因为您不想审判别人。您不侈谈荣誉,因为您不想得到荣誉。您甚至根本不提慷慨,因为您不知道自己就是慷慨的化身,您是我们时代唯一公正的人,唯一有资格获得慷慨荣誉的人:毫不停息地工作;把一切给予他人;生活既不奢华也不清苦;无所顾忌但也不要任何娱乐性聚会,而招人非议的写作聚会除外。您享受爱情也奉献爱情;诱惑别人同时准备受人诱惑;您超越了自己的各位朋友,以速度、智慧和光芒超越他们,但您不断回头转向他们,不让他们看出您胜过他们一头。您往往宁可受人利用和捉弄,也不愿意对人冷漠;宁可失望而不愿没有希望。您从来都不愿做他人的榜样,然而您的生活是那样地堪为他人楷模!
听说您现在双眼失明,不能写作,想必有时也会非常痛苦。20年来我到过许多地方,不论是日本、美国还是挪威,不论是外省还是巴黎,所到之处,我遇到的各种年龄的男人和女人,在谈论您时无不流露出跟我现在一样的钦佩、信任和感激之情。获悉这些情况,您或许会感到高兴,或许还不只是高兴吧!
这个世纪充满疯狂,毫无人道,而且腐朽透顶。而您不仅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富有智慧、温柔体贴和廉洁纯净的。祝愿您永远得到人们的感激!
萨特收到这信时已经无法亲自读它,不得不让别人读给他听,听后当然是很感动的。他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从15岁起就暗恋自己的女性。于是他托人带话,要求与萨冈见面,而公开发表这封情书,大概是在同一时间。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约定在埃德加•;基内大街,他俩去了丁香小园圃餐馆。一路上由于萨特视力不佳,平衡感也很差,萨冈一直牵着他的手以防他摔倒。第一次同萨特单独接触,她心情有些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到了餐馆后,萨冈形容餐馆的老板“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在他俩面前跑来跑去”,原因是他俩在一起的形象太稀奇古怪了。我的分析可能是他们认出萨特来,对这位名人的光临感到荣幸同时也有一点不安。
萨冈原以为,萨特是出于客气而邀请她吃这顿饭,不曾料想萨特愿意经常同她交往。以后差不多每隔10天他俩就在一起单独吃顿饭。每次都是萨冈先去找萨特,而萨特已经穿好衣服——一件带帽粗呢大衣——在门口等着。现在他俩去巴黎14区的一些较为隐蔽的饭店,以免被别人认出来,干扰他俩单独在一起。
萨冈说,她和萨特在一起吃饭时,从来没有对他的进食方式感到吃惊或难以忍受。萨特用叉子取食物时是有些摸摸索素的,但这并不是一个痴呆者的动作,而只是一个盲人的动作。因此她对有些人以难过或轻蔑的口气谈论萨特这一时期的进食方式感到气愤。而萨冈在同萨特相处时从未感到这些外在的东西,因为她被他那欢快、坚强而雄浑的声音和自由的谈吐所吸引。萨冈后来回忆这一时期的生活说:“我想念他,我喜欢牵着他的手而让他牵着我的思想。我爱做他叫我做的事情而毫不在乎他那盲人的笨拙,我佩服他在失去热爱的文学之后能继续活下去。我喜欢登上他住所的电梯,帮他乘车兜风,为他切肉,尽力使我们在一起的两三个小时过得快活,我喜欢给他沏茶,偷偷带给他苏格兰威士忌,同他一起听音乐。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听他讲话。”看来萨特最能打动女性的,还是他的谈话;已经到了暮年的萨特,这种语言的诱惑力依然不减当年。
而萨特也很高兴他们的会面,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海阔天空,什么都谈,但不涉及他俩都认识的人。萨特说,这种聊天的方式就像两个在火车站偶然相遇的旅客,他觉得这样很好。萨特十分珍视萨冈对他的感情。一天他对她说,他本来想让人再读一遍她的“情书”,以便回味她对他的所有称赞,又怕别人笑话。于是萨冈花了整整3个小时,反复朗读录制了这个“情书”,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全部放进一盘磁带里。她还在磁带上贴了块胶布作记号,以便萨特摸索着能够找到它。萨特把这盘磁带珍藏起来。后来他对萨冈说,在自己情绪消沉的时候,在夜晚,他会独自一人听听这段录音。萨冈说,也许他是真的听了,也许只是这样说说;不管怎样,她都是高兴的。
萨特晚年仍然保持着他的幽默,当萨冈不停地忙活着,往他的碟子里放吃的东西时,他说:“你给我切的牛排开始变大了,是不是对我没有敬意了?”说着笑了起来。他还对萨冈说:“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不是吗?这很好,聪明的人总是很善良的。我只遇到过一个聪明却很恶毒的人,但那是个鸡奸者,生活在孤独之中。”
萨特还向萨冈坦率承认:“你知道,当我失明并且意识到不能再写作时(我50年来每天写作10个小时,那是我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当我明白一切对我来说都已完结的时候,我受到很大打击,我甚至想到过自杀。”好象又怕这话吓着了萨冈,他接着说:“后来我根本没试过。你看,我的一生都是那么幸福;我过去是,一直到失明以前仍然是一个因幸福而生活的男子,我不会突然改变我的角色。我像以往一样继续感到幸福。”在萨特讲述这些时,萨冈觉得自己听到了他没有说出来的声音,隐藏在这些话后面的话,那就是:有些想法是必须埋藏在心中的,以免他的女朋友伤心。
萨特去世后,萨冈写了回忆文章,情深意切;在结尾处她说:“对于他的死,我永远不会平静。因为有的时候,面对着‘该怎么做’、‘该怎么想’的问题,只有这个突然离去的人能够告诉我,我相信的只有他一个人。萨特生于1905年6月21日,我生于1935年6月21日,但我根本不想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他再活30年。”
也许这不仅仅是萨冈的声音,而是所有爱萨特也为他所爱的女人的声音。
第三部 抗争(1970…1980)在女人的怀抱里:最后的日子(1)
这一时期,萨特不断地同女性形成亲密关系,而他新结识并建立起亲密关系的男性却屈指可数,实际上,大概只有一个人,他就是皮埃尔•;维克多。维克多是化名,他的真名叫贝利•;列维,是一个犹太人,国籍在埃及。维克多曾在巴黎高师攻读哲学。1968年5五月风暴后,维克多建立了一个名为“无产阶级左派”的组织,《人民事业报》就是这个组织创办的。他就是那个找萨特出任挂名主编的人。
6年以后,萨特在同维克多的一次谈话中回忆了他俩首次见面的情景以及他对维克多的印象。
萨特:1970年春,我同你一起吃过一次午饭。
维克多:你当时想,你将要会面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萨特:我猜想,你可能是像有钱的阿飞那一类希奇古怪的角色。要同你见面的那个上午,我充满了好奇心,因为人们对我说,你是一个神秘的人物。
维克多:你看到我时,觉得我是……
萨特:我见到你,你立即讨得我的喜欢;在我看来,你显得比我以前遇到的大多数政治人物特别是共产党人都要聪明得多、自由得多。我非常看重这一点:你不反对谈谈政治色彩较少的话题。简而言之,你愿意超越谈话的主题,这是我同女性谈话时特别喜欢的地方——谈谈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在男人之间时很少有的。
维克多:你一点也不把我当成一个组织的头头,也一点不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萨特:你毕竟还是一个男人;但你有些女性特征。我喜欢的正是这一点。
维克多:从什么时候起你对我们之间进行理论上的重大讨论有了兴趣?
萨特:这种兴趣是逐渐产生的。我同你的关系有一个逐渐的变化。我们之间有真正的自由——把一个人的立场置于危险之境的自由。
在他俩见面之初,萨特就不是把他看成通常的那种男性,而是将他看作与女性相似的人。有论者据此推断萨特和维克多之间有一种同性恋关系。我的看法是,这要看对“同性恋”作何种理解。如果理解成在性的方面特别是肉体方面有要求或欲望的同性恋,那么不能说他俩有这种关系。如果是指萨特对维克多在感情方面有一种类似对待女性的态度,那么确实可以说,萨特对这个年轻男性的态度有一种同性恋倾向。
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