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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何,还怕本司骗你不成?」
何清河嘟囔道:「难说。 」
好不容易看完圣旨,何清河恭恭敬敬封了,交给随从,然后又坐回椅中。
「老何,圣旨是让你即刻回京。你还有心情闲坐?」
何清河慢吞吞道:「这黑灯瞎火的,让我怎么走?就是皇上差人,也没说不让过夜的。山这么陡,路这么险,坐着不靠边的八抬大辇……万一摔死了呢?」
封总管被呛得说不话来。何清河倒是开口了,「咦?这礼也见了,圣旨也传了,你怎么还不走?我可是个穷官,要打赏那是等不着喽。 快走吧,我还等着审案呢。」
封总管也坐了下来,呵呵一笑道:「审案?好啊,本镇管着六省军政,这儿无论军民都在本镇辖内。你审着,我来听听。」
孙天羽忽然上前一步,跪下道:「孩儿叩见爹爹。」
封总管怔了一下,接着满面堆欢,「好儿子,不用怕!有冤屈尽管说,爹爹在这儿,看谁欺负你!」
何清河冷眼旁观,骂了声,「无耻!」喝道:「过来!跪下!」
这一夜迭逢大变,先是在押逆犯喊冤,然后大理寺首官一手翻开大案,狱中的犯人原是冤屈,看守的狱卒却成了死囚,现在又突然来了个受封千岁的东厂大太监,当堂认下嫌犯当乾儿子,这一波三折,让众人都晕头转向,摸不清头脑。
何清河狠狠盯了丹娘一眼,若不是她,此刻孙天羽早已伏罪,怎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他擦了擦眼,沉声道:「孙天羽,你可认罪么?」
「回禀大人,小人无罪。」
何清河丢下帕子,冷冷看着他,「好一副小人得志的狗奴才像!本官问你,你奸佔人妻,谋害人命可是有的?」
有封千岁撑腰,孙天羽被何清河喝散的胆气又回来了,朗朗说道:「裴氏是丈夫死后,无以为生,自愿跟了小人。其夫白孝儒在狱中病死,自有人证,与在下并不相干。」
何清河看了眼丹娘,阴沉沉道:「裴氏,你刚才供述是你指使孙天羽谋害白孝儒,可是有的?」
丹娘不知道怎么回答,孙天羽在旁笑道:「想必大人是听错了。大人也说裴氏贞洁,人所共知。怎会唆使他人谋害亲夫?」
「好一张利口,好一副厚脸!来人,将裴氏刚才供述的笔录拿来。」
何清河将笔录扔到孙天羽面前,「狗才!自己看!」
孙天羽咬了咬牙,还要撒赖。封总管道:「什么笔录?拿来让本镇看看。」
一名小太监忙捡起文书,呈给封总管。封总管带来的随从足有百余人,此时在堂内落了辇,他坐在椅中,十几名小太监来回奔忙,流水价送来香茗、瓜果、香炉、唾壶、毛巾,另有人在旁打扇伺候,气派之大令人瞠目。
封总管用毛巾擦了手,接过笔录,一页页翻着细看。何清河斜眼盯着他,一边吩咐左右,「都瞧仔细了,有人敢撕咱们的笔录,你们都记下来,回去我撞景阳钟,敲登闻鼓,跟他打钦命官司。」
封总管闻言笑道:「何大人多心了。」
何清河冷笑一声,叫住了一个递毛巾的小太监,「把毛巾给我拿来!还有那瓜,也给我切一份儿。这帕子你拿着,给我洗乾净了。要洗不乾净,小心我叫千岁打你板子!」
封总管位高权重,等闲巡抚也也都趋前送后地奉迎,唯恐失了礼数,那小太监从未见过有官敢在主子面前这么放肆,再看封总管只作不见,忙一迭声答应着去了。
封总管看完笔录,合上交给随从。微笑道:「何大人果然是慧眼明断,明如镜清如水。」
何清河面无表情,「这案子你还要插手吗?」
封总管喝着茶慢慢道:「你错了。此案本镇原本就没想过要插手——来人,将邸报拿给何大人。」
随行的小太监将一封白绫封面的折子呈给何清河。何清河掀开看了几眼,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封总管淡淡道:「何大人,这案子已经结案了。依狱方原供词为准,邸报明发天下。」
何清河丢开邸报,冷冷道:「只怕未必。这只是述功的折子,将狱中查获白莲教密信一事定为功绩。这班狱卒查获密信是实,攀诬陷害,残虐良民,逼奸妇女诸种情弊也是实。」
封总管微笑道:「这个,只怕何大人要跟内阁首辅,诸大学士们商量了。」
何清河道:「请千岁回避,下官要再审此案。」
封总管正容说道:「何大人,大理寺虽然有复勘之权,但未经报批,未奉圣旨,只怕不能私自勘察已经具结的案子吧。」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此案一经明发,皮球就踢到了内阁。 就算明知道这案子大有冤屈,何清河也只能先找首辅申明案情曲折,获准后再来复勘。此时他如果强行审理此案,已经於理不合。
何清河默然良久,叫来宁远知县,「此案虽然已明发天下,但经本官察勘,其中情弊甚多。回京后本官自当向朝廷申明。为防奸人逃脱,本官命你,第一,将私奸女犯的狱卒:孙天羽、鲍横、刘辨机、陈泰……等一律锁拿入狱,严加看管。
「第二,已审明逆匪薛霜灵押入死牢,谨防该犯越狱;第三,未能审明,疑有冤情的裴丹杏、裴青玉、白雪莲、白玉莲等人立即停刑,松去枷械,令其返家居住,由官府派人看守。案情查明前不许迁居,不许走脱,更不许加以骚扰。 如有差错,本官唯你是问!明白了吗?」
知县看了封总管一眼,说道:「卑职遵命。」
何清河吐了口郁气,然后招起随从,喝道:「我们走!」说完,也不理封总管,就那么拂袖扬长而去。
52 谋划
何清河一行走远,宁远知县一撩袍角,跪在封总管身前,「请千岁示下。」
封总管微笑道:「是许知县吧。你辖内破获这桩大案,贵县也有训导之功,本镇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你的。」
知县听的明白,破获大案是他训导有功,那狱卒们犯下的大罪,也少不了他「训导」的干系。 掂量着这里面的份量,知县叩头道:「多谢千岁。 」
封总管道:「这案子本镇也看了,何大人审的不错,其中确有情弊,若不惩处,置我大明律法於何地?」知县又要谢罪,封总管摆手笑道:「起来吧。贵县不必紧张,此事与你无关。 」
知县松了口气。封总管又道:「本镇节制六省,这案子也在本镇分内。既然到了此处,本镇定要将本案审理明白。嗯,贵县若是无事,可以先走了。」
知县巴不得丢开这烫手的热炭团,但是何清河走时交待过,如有差错唯他是问,两边他谁也得罪不起,只好嚥了口吐沫,道:「下官遵命。但何大人曾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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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总管站起身来,负着手踱了几步,说道:「你带来的衙役,本镇信他们不过。 本镇现命你,此案所有档案文书,连这监狱即刻都由本镇着人接管。就不劳贵县费心了。」
一听能摆脱干系,宁远知县千情万愿,忙施礼告退,接着传下令去,带上三班衙役,一时间走得乾乾净净。
白雪莲一场欢喜一场空,心里几乎滴出血来,眼见着那些小太监众星捧月般围着那脸色雪白的封总管乱转,没人来理睬她们,禁不住问道:「敢问大人,这案子还要审么?」
封总管看了她一眼,用尖细的声音说道:「自然是要审的……天羽,你且过来。」
白雪莲豁出去了,道:「孙天羽杀人行奸,乃是此案凶犯,大人是要回护於他吗?」
封总管脸色一沉,「掌嘴!」
一名小太监过来扬起手,丹娘忙遮在白雪莲身前,「别打!」
小太监板着脸一巴掌挥了下去,「啪」的在丹娘脸上留下五个指印。白雪莲顾不得多想,双手一错,格的拧碎木杻,与那小太监交了一掌。
那小太监在主子的面前丢了脸,顿时青了脸,两手张成虎形,指上已带了内劲。他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功夫却是不弱,专门养起的指甲闪着白寒的光泽,招术怪异阴毒。
白雪莲拳脚功夫远不及剑法精湛,但内功修为高了那小太监许多,几招过后就佔了上风。 那小太监难以取胜,又换了一套拳路,两手五指并拢,掌心虚握,犹如蛇形。
白雪莲单掌斜劈,砍在小太监右腕上。那小太监吃痛之下,就地一滚,忽然并指朝白雪莲腹下插去。白雪莲恼他下手阴毒,左脚一勾,踩住他的手腕。那小太监痛叫着蜷起身体,他年纪不大,叫声又似男似女,幼枭般尖亢,说不出的淒恻诡异。白雪莲心下不忍,慢慢松开脚,转身扶住丹娘。
丹娘自从当堂供认奸情,愿与孙天羽同死后,自觉无颜面对女儿,一直回避着她的目光。到了危难关头,女儿仍护着她,心里又是酸苦又是感动。她扶着白雪莲的手,刚要说话,忽然惊叫道:「小心!」
倒在地上的小太监忽然一跃而起,从身后摸出一条短剑,朝白雪莲腰间猛刺过去。
白雪莲应声而动,先旋身踢飞短剑,接着朝他胸口抓去。手指还离着数寸,那小太监突然横飞起来,像被一股大力拽起般,凌空飞出数丈,一头撞在大堂的神像上,顿时脑浆迸裂,死於非命。
封总管袖内伸出一条黑色的细鞭,毒蛇般缠在小太监颈中。鞭身色泽黯淡,不知是否因为浸透了人血,隐隐显出血色。他阴冷的声音淡淡道:「无能。丢了我东厂的脸面。」
封总管手仍藏在袖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条长鞭蓦地斜掠过来,白雪莲扬手封挡,却挡了个空。长鞭如同虚影般从她掌间穿过,在她胸口轻轻一触,然后灵蛇般退了回来,缩入袖中。
白雪莲只觉得周身的||穴道同时一麻,真气像被截断般消散殆尽,无力地跪了下来。她望着脸色苍白的太监头目,眼中充满了惊骇。另一个小太监挽着袖子过来,木着脸「啪」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踏进后堂,孙天羽险些以为走错了屋子。就在堂上交手的片刻工夫,这里已经整饰一新。地上铺了层猩红的地毯,壁上张着帷幕,樑柱用彩绢包裹,悬了四顶精巧的宫灯,桌椅都已换过,上面摆了茶点。
孙天羽定了定神,连忙跪下叩首道:「多谢爹爹救孩儿一命。」
封总管坐在椅上,呷了口茶,淡淡道:「不用谢我。是何清河救了你一条性命。若非何清河在此,本镇怎会亲来此地。」
孙天羽抬起头,小心看了封总管一眼。当日在龙源,他并未见到这个权倾六省的镇抚大太监,此时坐得近了,只见他雪白的面孔就像瓷器一般,没有丝毫血色。眉眼端正,没有丝毫不妥,但灯下看来,却如同没有生气的殭屍般,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孙天羽陪笑道:「何清河那老匹夫,怎是爹爹的对手?看他一身是病,八成活不到京城。」
封总管看了他半晌,慢慢道:「你错了。第一,你不该叫他老匹夫。何清河虽然官职不高,却是我朝重臣。若非万岁倦政,不愿理事,何清河早就该升任大理寺正卿。对他的为人才干,我封德明倾心敬服。」
「第二,你不该咒他死。何清河与我虽政见不同,但一朝为臣,都是为万岁效命。他看不起我这阉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不去怪他。我朝现有太监十万,何清河却只有一个。如今能干事的官吏越来越少,他是万万死不得的。」
「第三,不妨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