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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交代完毕便与小喜子离去。
嵇元成双眉一皱,转身离开新房,直往书房而来。
“泽飞。”他愤然推开书房的门。
“爹。”嵇泽飞坐在书桌之后,定定地看着盛怒的父亲。
“从今天起,你给我搬回新房去,语柔一天没好,你就别想离开玉泽轩一步。”
“她有春水照顾就行了。”他冷冷地回道。
“她的病全是因你而起,你是她的丈夫,就得好好的看着她。我会冻结你的花费,你就算出了门也休想从米行那儿拿到银两去花天酒地!”嵇元成吼完便摔门离去。
照顾她?嵇泽飞顿然觉得好笑。语柔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他要是真在她跟前溜来溜去,只怕她的病永远也好不起来。
他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债呢?该如何善了?他一点也弄不明白。
※※※
语柔在休息了三天之后病情才稍微好转,但她的精神委靡,整日待在房里,哪儿也不去,之前的精力和玩兴全都不见了。
嵇家两老不时会前来探视,但对她的反常沉默也都莫可奈何,只能表示关怀之意而已。
从未见过小姐生病的春水被她来势汹汹的大病吓去了三魂七魄,三天来,她不眠不休地照顾她,今个儿一早她就被语柔遣回房去休息了。
语柔一人倚在窗边沉思着自己的婚姻状况,再也快乐不起来。厌恶人和被人厌恶同样耗损精神,嵇泽飞那一巴掌把她自欺的美梦打醒了。
他不可能会爱她、珍惜她的。虽然表面上她故意忽略他的存在,但私底下她仍然期盼着他终有一天会正眼看看她、真心待她。然而在认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毫无转变的可能之后,她开始考虑该不该再让这桩可笑的婚姻绑住两个原本就互不相属的人。
也许,让他休了她会比较大快人心些。反正外头对她的流言已经多如牛毛了,再加上一则“休妻传奇”,相信更能满足那些人闲不住的嘴。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听见有人未敲门便进入房外的小厅,以为是春水放心不下她,便开口道:“春水,去休息吧!别再为我忙东忙西了。”
来人没有应声,直接进入卧室,语柔将目光慢慢地由窗外的桂花转回来,赫然发现进门的是她发誓不再踏进新房的丈夫。
“秋风飒飒,你还开着窗子,不怕再着凉吗?”嵇泽飞蹙眉看着坐在窗前的妻子,淡淡地道。
“你来干什么?”她有些意外。
嵇泽飞没吭声,大步走上前把窗子关上。才三天,她原就娇小的身子更形单薄,明灿的眼眸已失去光彩,显得意兴阑珊。
“你这个时候应该在莺暖阁的美人窝中销魂的,怎么还有空待在府里?”她语带讥诮,缓缓地从窗旁的躺椅上起身。
“爹说你的病全因我而起,要我照顾你,哪里也别想去。”他站在她眼前,颀长高挑的的身形压迫感十足。
“我的病和你无关,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可以安心的出门了。”她不喜欢嵇泽飞怜悯的施舍。
她跨下地的双脚想远离他的身边,却虚软地在他面前倒下。
“小心!”嵇泽飞双手扶住她,这才惊觉她的细瘦。
事实上这三天他根本无心出门逍遥,听春水说语柔毫无食欲,饭菜怎么来就怎么出去,她顶多吃两口便咽不下,急得春水不知如何是好。而他在她入睡之后,总会悄悄地进房探视,盯着她愈来愈苍白的容颜暗自焦虑。
她真的被他伤得如此深吗?不吃不喝,只为抗议他的薄幸?
语柔被他圈在双臂中,羞怒地推开他,斥道:“你干什么?外头的胭脂水粉吃不够吗?还想来羞辱我!”
“凭你这几两重,我连吃的胃口都没有。”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这时候只有激怒她,才能使她恢复以往的精神。
果然,语柔听了他的话怒不可抑,奋力挣开他的手,自己扶住桌沿喘息道:“既然对我没胃口,就把我还给我父母吧!”
“什么?”嵇泽飞愣了愣。
“我想过了,再这样下去,你我只会更加仇视彼此。我累了,不想再绊住你,你要是真的嫌弃我,干脆把我休了。”她神色木然地直视着他。
“把你休了?”她想离开?就在他发现自己不小心爱上她之后?
“我本以为出了事后便不会嫁进嵇家,没想到你爹和我爹两个顽固的人硬是不信邪,才会导致你我之间的怨怼。休了我,顶多我再多背个‘无贤无德’的罪名,你就可以自由了。”三天来她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与其痛苦终生,她宁愿用名声来换回原本的自在。
“我爹不会答应的。”他僵硬地说,心中莫名的燃起怒火。
“只要你点头,我会设法劝他。”
“难道你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他扬起俊眉。
“那些无聊的口水又淹不死人,大不了我离开杭州,永远不要回来。”
听她说得这么干脆,嵇泽飞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们嵇家可再也丢不起这个脸!你个人声誉事小,嵇家三十六处米行还得做生意,这种有损颜面的事你扛得起后果?”他拿嵇家的信誉来压她。
“你……我以为你应该巴不得撵我走才对。”语柔有点讶异他的反对。
“既然进了嵇家的门,你就安分地待在嵇家,哪里也别想去。”他怀疑她想和归宁那日所见的黑衣男子双宿双飞。
一想到此,他的心肺几乎要在醋海中翻搅。
“我再也不想象笼中鸟被囚在这个备受屈辱的地方──”
“难道你还妄想跟着你的心上人过一生?”他大声地打断她的话。
“心上人?”她呆住了。什么心上人?他在说什么?
“你听好,今生今世你都得冠上嵇姓!你给我安分地待在这里,若让我看见你和那个男人私下有来往,别怪我找人杀了他!”他恨恨地说着,愈来愈难控制心头的妒意。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到底要怎样才甘心?先是对我不理不睬,现在又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污蔑我,我就真的这么惹人厌吗──”语柔说到激动处,一口气提不上来,话到一半,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语柔!”嵇泽飞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抱住她的娇躯,及时将她揽进怀里。“语柔!语柔!”他轻拍她惨白的玉颊,一颗心吓得差点跳出胸口。
语柔三天未进食,体弱气虚,加上被他的言词刺激,气血逆冲,才会不支的倒下。
过了一会儿,语柔慢慢睁开眼睛,微弱地道:“放……放开我。”
“别说话。你三天没吃东西,身子撑不下去了。”他将她抱到床上,轻柔地安置好她,又说:“我教人弄碗粥,你得吃点。”
眼前这神情关注、语气温和的人是嵇泽飞吗?
“你……”她不能了解他为何突然转变,脑子乱烘烘的。
“先躺下。”他叮咛一声,转身走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回来。
“喝点粥。”他在床边坐下,舀了一汤匙,就往她嘴里喂去。
语柔呆呆地张嘴,吃下那口让她一头雾水的粥食,以为是自己病胡涂了才产生这种幻觉。
老天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嵇泽飞会亲自喂她吃粥?
“你……”她又想开口询问。
“别急着说话。你总得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和我争吵。”嵇泽飞嘲弄地说。
一听这种口气,她知道他还是原来那个冷酷的嵇泽飞。
“我自己吃!”她气自己被他稍露的温柔蛊惑,伸手想抢过瓷碗,不料手碰上了碗沿,粥从碗里倾出,霎时把她白玉般的柔荑烫红了一片。
“哎呀!”
“啊!”
两人同时惊呼,她因为疼痛而轻喊,他则因她的受伤而气急败坏。
忙不迭地执起她被烫到的小手,他仔细地审视上头红肿的情形。“你看你,乖乖地吃不就行了?非得要弄成这样才高兴是不是?”
他口头上责备,心中却焦灼不已,转身用丝巾沾了茶水,敷在她细柔的肌肤上,那小心呵护的神情,让语柔的心思紊乱极了。
他……他在想什么啊?忽冷忽热的,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一抹羞红染上语柔的耳腮,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教他紧紧握住。
“你想干什么?”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把病养好,其它的等日后再说。”他定定地看着她,着实想不透当初为何会讨厌她。她有一般闺阁女子所没有的坦率,但这种个性反而让她更加与众不同。
“日后你会和我讨论我的提议?”她怔怔地回望他。
“除了休妻,其它的事随你要怎么讨论都可以。”他是不会答应让她离开的。
“我以为把我休了,你才能大大方方地把沈千千迎进门,这不是你的初衷吗?”语柔不懂,她提供了一条方便之路给他,为何他要反对?
“我和沈千千不可能论及婚嫁,这是她和我之间的共识。”他拉下了脸。
“难道你也嫌弃她的出身?”语柔恍然大悟。
“不是!”嵇泽飞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为何……”
“我们别谈她了。”他不耐烦地站起来。
语柔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语。说真的,嫁给他至今,她一直不了解他。外界对他风流的传闻虽多,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是她总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想让别人看穿他。
“我不明白。你不是很讨厌我吗?难道你真的为了颜面要和我痛苦地共度一生?”她喃喃地问道。
“或许,跟你共度一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痛苦。”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惊奇地抬起头,想探究他话里的意思,但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
“你好好休息吧,你一天不好,我就一天别想出门。”
嵇泽飞走出房间,留给语柔一肚子的疑问和不解。
真奇怪,今天的嵇泽飞似乎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却瞧不出来。
语柔伤神地望着桌上那碗凉了的粥,觉得脑子里也跟着糊成一片了。
※※※
莺暖阁在杭州城里算是高档的寻欢之处,它不是一般的贩夫走卒去得起的,进出的都是达官显要或是仕绅名流,加上有沈千千这位头号大美人,使得莺暖阁的名声远播,远近皆知。
沈千千在莺暖阁的身分特殊,她可以自行决定接不接客。由于身价不凡,想一亲芳泽的人就得双手奉上大把银两才能通过陈嬷嬷这一关,再来还得看沈姑娘的心情、喜怒而定。她这种嚣张的行径理应备受责难才是,偏偏她有许多王孙公子替她撑腰,因此吃了闭门羹的人也不敢吭声造次。
这几日,她的头号密友嵇泽飞突然消失了踪影,阁里的常客莫不猜测是不是她已经失宠了,再也勾不住嵇家大少的心。倒是沈千千心里有数,嵇泽飞如果不是想通了什么,就是荷包被管死了,没法子出门。
又是人声杂沓的掌灯时分,沈千千在绣楼中弹着古筝,她的心情可不会因为那些无聊人的闲话而受影响。她自己知道,她和嵇泽飞纯粹只是朋友而已。虽然他曾是她的入幕之宾,但两人后来的交情也仅止于谈天说地,不可能再有进一步发展。只是,他们两人都乐得让外人以为他们之间关系“特别”,她可借着他家的势力保护自己,而他也有个放松心情的地方可去,两人各取所需,何乐不为?
“小姐,陈嬷嬷不只一次向我问起嵇少爷怎么都不来了。”沈千千的婢女秀秀端了一盘水果进来,在她面前低声地说着。
“你没有告诉她我成了弃妇了?”沈千千笑道。
“真这么告诉她还得了吗?明天全杭州的人肯定会把这件事大肆宣扬。”秀秀惊叫道。陈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