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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霸占的木椅外,跟在龙步云身畔的泠溱及官差们只得站於一旁。
“泠溱,你留下就好,其余人退到铺子外,别打扰了皇甫公子的生意。”
“是。”
皇甫冰川斟满了香茗,正要送往龙步云方向,一只粉嫩嫩的柔荑率先一步接过茶杯,菱嘴轻轻将热茶吹凉,小啜一口,温润嗑了好半晌甘草瓜子而口乾舌燥的嘴儿。
“娃娃,那杯茶——”皇甫冰川来不及纠正她的失礼。
“有些烫,但茶很香。”娃娃不吝啬给予评语,她继续从小福袋摸出瓜子嗑,无论她嗑了多久,鼓鼓的红色小布袋仍不见消减。
皇甫冰川不好在外人面前教训“新任堂妹”,只得陪著无辜苦笑,忙不迭再添了杯茶,递子龙步云道:“请龙大人见谅,舍妹小孩子心性,不知轻重,您别见笑。”
“不会。”
娃娃眨眨眼,即使她再蠢也听得出皇甫冰川方才一番话正是贬损她。她只不过是喝了杯茶,这也叫不知轻重?!而那个浑身清爽香气的男人竟然还回答“不会”,难道在他眼中也认为她的行为有错?
两个男人自是不明白娃娃内心的嘟囔,开始谈起正事。
“皇甫公子,近日不知是否有特殊人士上药铺抓些特殊的药材?”
皇甫冰川一脸茫然。“特殊人士?通常上我这儿抓药的都是街坊邻居,看的多半是伤风或筋络方面的小毛病,在下不明白龙大人所谓的特殊药材是指什么?”
两人对话间,娃娃的视线仍大剠刺停留在龙步云身上,毫无寻常女子的矜持婉约。
“像是具有迷药功效的药材。”
“迷药……”皇甫冰川沉吟许久。“我的药铺里只有几味药材有这等功效,但不记得有人曾来购买,这几味药材存放的份量极少,我应当不会记错。”他取出数种药材,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是吗?”龙步云注视著他,仿佛想由他脸上探索是否有撒谎的不自在。半晌,才笑笑地起身道:“抱歉,打扰了皇甫公子,谢谢你提供的讯息,龙某就此别过。泠溱,咱们走。”
啊,他要走了。
娃娃脑中才闪过这句话,右手已经揪住龙步云的外褂,不曾迟疑。
“别走。”
龙步云一怔,同行的泠溱及一旁的皇甫冰川亦是愕然。
“姑娘还有事?”龙步云问。
“我还没看够你。”娃娃口吐一句让众家闺秀撞墙十次也不足谢罪的大胆言辞——没有一个女孩儿能这般不知羞地挑逗男子,何况是在旁人面前。
“可惜龙某没这等闲工夫让你看到够。”龙步云身子一侧,脱离娃娃的掌握。
“娃娃,好女孩不可以这样朝男人说话。”皇甫冰川也出言轻斥。
“我说错了什么吗?我只是想看他而已呀。”这跟好女孩有什么关系?难道好女孩都不准说话、不准看人的吗?城里人真麻烦。
“我知道你在山野间不曾学习道德礼教,这不怪你,但现在你既已决定留在我皇甫家,这些都是你不得不学之事,而头一件事,便是要教导你一个好姑娘家该有的举止。立刻向龙大人赔不是。”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赔不是?”娃娃的视线总算由龙步云身上移到皇甫冰川佯怒的脸庞。“爷爷师父从没告诉过我,不可以这样看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嘴里的爷爷师父到底教了你些什么,你在皇甫家便要有皇甫家的规矩——”
娃娃打断他的话,“那是你家自订的规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对我这么凶,还羞辱我的爷爷师父,我才不要跟你好咧!”
她朝皇甫冰川做个鬼脸,小福袋一拎,头也不回地离开药铺。
“皇甫公子,你的语气太过严厉了。”龙步云瞧著怒火高张的小小身影奔向市集,消失在拥挤人潮中。“你不担心令妹走丢?”别到时又报官帮忙寻人,增加他的负担。
“不担心。她在洛阳举目无亲,若是饿了、困了,也只能回我这里。况且她也只不过是今天才上门寻亲的小孤女,不敢太过造次。”
“但愿事情能如皇甫公子所想的容易。”清官难断家务事,龙步云不再赘言,离开了药铺。
回程的途中,龙步云与泠溱讨论起今日所查的数家药铺。
“泠溱,你觉得查了这五家铺子,有无进展?”
泠溱摇摇头。“所有铺子的大夫所答皆相似,难不成咱们料错了毒手夜盗的脾性,抑或他所使用的迷香并非寻常药铺所售的东西?”
“也对,也不对。五家铺子中有三家是十数年的老字号,那几位大夫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熟面孔,至於另外两处……不能说毫无斩获。”龙步云说得精简,恐怕只有他自个儿听得明白。
泠溱深知龙步云办案时的观察入微,看著龙步云自信地笑,想必要破毒手夜盗一案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大师兄,对於咱们今天遇上的那名小姑娘,及为人兄长却毫无担忧之心的皇甫冰川,你做何看法?”
“看法?我该有何看法?”龙步云闲闲凉凉地反问。
“那小姑娘是因为你才挨骂的。”
“泠溱,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将“非我之罪”的过错揽在身上,总不能因为今天小姑娘多瞧了我几眼,我就非得为她主持公道,是不?”
泠溱当然知道!他们相识十数年,龙步云在众师兄弟面前是一副善良大哥的面貌,办起案来又是另一副嘴脸,否则“铁血神捕”这没心没肝的昵称从何而来?
事出必有因,而此因便来自於龙步云天差地别的双面举动。当龙步云办案时,根本就到达了六亲不认的变态地步,连六亲都能无视,何况只是个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大师兄,我突然发觉你比二师兄更让人猜不透,二师兄的冷漠全部表现在脸上,而你,是隐藏在心里。”
龙步云回视泠溱,眼仍带著笑,唇角勾起对他透彻观察力的赞许。
“那么究竟是表现在外的人恐怖,还是沉敛在心的人更恐怖?”
泠溱没有回答,因为龙步云自己说出了答案。
“我想,是後者吧。”伴随著这句话,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二章
她被抢了?!
在这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洛阳城?!
“抢、抢劫呀!那个兔崽子抢了我的小福袋——”娃娃扯开嗓门尖嚷,跌跌撞撞的追逐哪胜得过男孩钻窜大街小巷的俐落。
呼喊声缭绕在东西市集,小男孩像只滑溜的鳝鱼,每每在娃娃仅差一寸就能揪著他之时又失了踪影。
“那个谁谁谁,帮我拦下他——”心急如焚的娃娃素手随便指挥著两旁不知名的路人,只盼众人出点微薄之力。
喝!那小男孩竟然还回过头赏她一记鬼脸。
“忍无可忍,毋需再忍——”娃娃嚷嚷著爷爷师父向来挂在嘴上的“至理名言”,火大地脱下绣鞋朝小男孩的脑门投掷,小男孩像是背後多长了双眼,头一偏,躲过绣鞋攻击。
小男孩挑衅地回过头,好巧不巧正面迎上另一只鞋底。
“嘿嘿,躲得过右脚,左脚可没这么便宜你!”娃娃撩起裙摆,踮起脚尖追上前来,顾不得自己现下的模样是怎生狂野不羁。
小男孩拔腿再跑,才跑两步便硬生生被人给揪起衣领提到半空中,他只能挥舞著手脚以示挣扎。
“又是你,在我的地头为非作歹,摆明不把我这个捕头放在眼底,是不?”龙步云与小男孩眼鼻相对,“记不记得上回我放你回去时所撂下的狠话?”
小男孩害怕地吞咽口水。
“看来你已经忘得一乾二净,无妨,让泠溱大哥提醒、提醒你。”龙步云右手一抛,把小男孩当皮球丢给泠溱。
泠溱原先就长得一副不怒而威的峻颜,加上此时恶意的笑容,让他看来更加阴沉,抓著小男孩到一旁“重新教育”。
“你的?”龙步云将红色小福袋拿到娃娃眼前。
娃娃惊喜地望著上回她没瞧够的男人。“是你!”
龙步云当然也认出了她,将小福袋晃了晃,再次问道:“你的?”
“我的。”娃娃弯月似的眸子不带羞涩地注视著龙步云,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几乎教人分不清她指的是小福袋,抑或瞳间唯一的投注——龙步云。
“为了确定是你所失窃之物,大略说说袋间的物品。”龙步云又补上一句,“这是例行公事,并非为难你。”
娃娃压根没朝为难这方向去想,率直道:“一千三百六十二颗甘草瓜子、五两银子、一封遗书、两颗馒头和十来个瓶瓶罐罐。”
这么小的囊袋,有可能容得下她所说的物品吗?龙步云半信半疑,将小福袋交给身旁衙役。“点点看。”
衙役领命,倒出小福袋中所有物品,蹲坐在街边开始算起瓜子的数目。
“那两只绣花鞋,你的?”龙步云遥指著散落两旁的绣鞋。
娃娃吐吐舌,一跳一跳地拎回绣鞋,套回脚上,一迳冲著龙步云傻笑,还不忘凑到他身边,鼻翼俏皮地嗅动,神态颇似於鼻子灵光的小母狗。
“你在做什么?”
“闻你身上的味道呀。”娃娃甚至肆无忌惮地抓过龙步云的手,硬往自个儿鼻前送。
真怀念,只要凑近他,流窜在她鼻腔的浅浅馥郁香味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儿时嬉戏的林间草原,好香、好好闻喔……
龙步云的不悦全数写在眼眸之间——她有兴趣当条发春小母狗,他可没破格到降身为大公狗。
“你身上的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娃娃问。
“我非妇道人家,既不扑粉也下染香,何来香味?”他连一般文人雅士惯用的薰衣之举都不屑跟进。
“有啊,就在你衣裳……不,不是衣裳,因为我方才闻你的手背时,那里的香气更浓。”娃娃踮起脚尖,花样的脸蛋在龙步云眼前急速放大,指著他的脸道:“啊!原来这里才是最香的地方。”
“胡扯。”
“我才没有胡扯呢。”
“总捕头,我数完了,袋子里的的确确装有一千三百六十二颗瓜子、五两银子、一封书信、两颗馒头及数瓶拇指般大小的瓷瓶,应该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吧。”衙役禀报道。
“嗯。将袋子交还给姑娘。”
娃娃领回小福袋,拈起一颗瓜子嗑。“现在只剩一千三百六十一颗了。”
她拍拍盈满的小福袋,也难怪别人想抢,光就外形来看,她的小福袋就像个挂在腰间的钱囊,光天化日之下勾引著贼人垂涎。
“若不想再遇麻烦,你最好早些回家,别在大街上厮混。”
“我没有家可以回了,爷爷师父不许我留在山里,非得逼我来找人,可惜我找不到。”
“皇甫公子呢?他不是你的亲人吗?”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虽然他有很多条件都和我爷爷师父说的相吻合,但是寻常人遇上一位半路认亲的野丫头,为何没有半丝疑惑,反倒表现得理所当然,这太说不过去了吧?”娃娃将心头疑问朝龙步云全盘托出。
“有理。”没料到这丫头看来野归野、天真归天真,观察得倒仔细。
娃娃见龙步云称许的眼光,续道:“而且他对我凶,我才不要跟他一块儿住,何况他身上有股好怪好怪的味道,我不喜欢。”她努努嘴,还是比较喜欢龙步云身上的青青草原味。
才夸她聪明,她却马上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
“是怎样的怪味道?”
“我不知道,以前没闻过,也或许只闻过一、两回,所以形容不上来,但我不喜欢。”她的小手在鼻前挥了挥,表达她的厌恶。
那股味,像极了铜臭味。
龙步云暗自回想著上回与皇甫冰川浅谈的点滴,并未发觉这小丫头所提及的怪味,但一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