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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骨子里的东西都是像了母亲,有人再向卞金武说女儿长得像了他时,他就纠正说:两个女儿都是像了她妈。说的口气低沉的,有一些失望似的。
虽说卞银瓛和卞银玉在一起常会有吵有争,争吵之外,她们更多的是配合默契的玩闹。从卞银玉两岁多的时候,姐姐卞银瓛就把妹妹当个玩具娃娃一样,没事就摆弄起她来,要么把着妹妹的小胳膊小腿教她瞎跳瞎蹦;要么用五音不全的嗓子教妹妹唱几句她学会的儿歌或者她从收音机里没学全的歌曲片段;要么用围巾、枕巾、手绢、头绳、家长的裤腰带、父亲的大沿檐帽,照着一些连环画上的角色形象,把妹妹打扮成各种样子,有英雄,有老太太,有老头,有军人,还有敌人、坏人,她看着妹妹千奇百怪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等卞银玉逐渐长大,她也上学了,她就不再把妹妹当做玩具了,做罢作业,就和妹妹一起玩些过家家的游戏,谁当什么都是她出主意,过家家之外也常在院子里玩藏猫猫,谁被找到后,就放声尖叫。没事时,她们都是难以安静待着的,总要不停地去找玩的东西。她们在一起,分分秒秒都是充满兴致兴趣,玩不够;就是晚上,躺进了被窝里,她们也不会老实安静下来,更不会马上入睡,她们唧唧喳喳地要说上好一阵的话,假如被母亲听到,或母亲过来,她们就暂时假装闭上眼,母亲一旦不说了,或者走了,她们就用被子盖上头,压低声音,继续说笑。直到说困乏了,她们的小屋才算跟着黑夜沉入宁静。等卞银玉也上学了,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日子更加紧密了,虽是她们一个在小学,一个在中学,但上下学都是互相搭伴。她们所在的小学和中学是相临的,放学后,都是卞银玉等着,等着姐姐卞银瓛来。她们都不愿跟着各自的同学搭伴,觉得怎么都不如她们姐妹俩在一起说笑开心。她们自小在一起玩惯的。她们越在一起,越缠得紧了。
卞银玉上小学二年级时,一天,下班回来的母亲叶秀珠兴奋地带回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她原来的上海技校升级为中专,她们那拨人,学历也将会升为中专了;二是他们上海来的,可以将一个子女落户回上海。说完这两个好消息,叶秀珠激动地感慨道:老天爷还是长眼哪!我们支边没有白支啊。一旁的卞金武嘴咧开了,殷勤附和的样子,笑着连说“好啊,好啊”的。卞银瓛、卞银玉对母亲的学历升为中专并没有多少的兴趣,对她们中的一员可以回上海十分欢呼,日常听母亲唠叨起上海的好来,不知听到了多少;即使不用母亲说,上海“大城市”、“繁华”的概念从小就深入心里了;之前,她们去过两次上海,上海的繁华、热闹也是有过印象的。她们当然也是觉得上海好。在她们心目中,上海可望不可即,离她们似近又远的,她们是靠边的地位,完全进不去,又远离不了的;让她们进去的话,她们都是想待在里面,不想出来的;在兰州,她们觉得她们是上海人,到了上海,就又觉得不是了。她们当然是羡慕地地道道的上海人,更梦想做地地道道的上海人。欢呼过罢,她们才想到了她们中只能有一个人进上海,另一个人还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兰州。她们面面相觑。
卞银瓛问妹妹:你想去吗?
卞银玉回答:当然。
卞银瓛不甘心地说:我也想去。
卞银玉想了想,找到解决方法似的,瞪开大眼说:咱们猜包斥,谁赢了,谁去!
卞银瓛伸出右手,说:好。但马上又收了回去。她歪起头,想了想,说:要连着赢三把才算,赢一把、两把都不行。
卞银玉点点头,伸出手,用劲地说:现在就猜!
两个人说猜就猜了起来。猜起来,她们“猜包斥”的叫声一步步提高,每猜一次,两人都是瞪圆眼睛盯着对方的出手,看是“剪子”、“拳头”还是“布”的,猜了十几把,也没有分出胜负,不是你赢一把,我赢两把,就是我赢两把,你赢一把的,谁也没有连赢三把。她们继续猜着,喊叫声越发上升。母亲心情好,看了一会儿她们猜包斥,见她们没完了,才笑着摆了下手,说:不用猜了,谁赢也没用。你们谁去上海,是由我们大人定的,怎么能听你们的呢!卞银瓛和卞银玉戛然住手,同时对母亲喊:“我去!”“我去!”母亲心情好,一脸的笑容,随口说:好,好,想去都去。她们信以为真,“啊”地欢呼起来。母亲欣慰地望着她们,舒心的样子。
平静下来,对转哪个女儿回上海的问题,叶秀珠和卞金武、公公婆婆、上海的家人和卞金武的几个兄弟都商量了一番,结果都是说叫小的卞银玉转回去更好一些,因为年龄小,适应快。这点也是叶秀珠的想法,所以,就确定了卞银玉回上海。结果宣布后,两个女儿的争劲又显了出来,卞银玉高兴得连连蹦高,而卞银瓛气得直跺脚,而后,钻进她们姐妹的屋,趴在床上,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说父母偏心眼!母亲好劝了她一阵,她这才罢休。不闹是不闹了,之后的一段日子,妹妹惹她了似的,从来不去主动答理妹妹。卞银玉也像欠姐姐什么似的,总是主动向她献殷勤。矜持了一阵,卞银瓛不平衡的劲头就过去了,彻底认了妹妹将来回上海的事实;再想的时候,掠过心头的是她们将来分处两地的伤心了。想:妹妹走了,她将多么孤单啊!
半年后,过罢二年级下半学期的假期,卞银玉赶在开学前,跟着从上海前来接她的舅舅离开了兰州,去上海了。她的户口关系之前已经转回了上海,她从小学三年级起要到上海上了,今后,她就正式是上海人了。临走前,卞银瓛和卞银玉大人似的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在场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被感动了,想姐妹就是姐妹,平时再怎么争闹,最终见亲情啊。
卞金武说:两个女儿都是像了她妈(3)
卞银玉走后,起初卞银瓛还有些不适应孤独的滋味,一时变得沉默寡言了,这是她会说话以来从未有过的安静样子了。她觉得孤独,就常常带同学来家里玩,后来,她固定了一个和她最好的女同学做朋友,两个人越来越亲密,每天放学,不是卞银瓛带着那同学来家,就是她去那同学家,两个人一起做完作业,再一起玩一会儿。慢慢地,她就很少想起在上海的妹妹了,即使看到妹妹的来信,她看罢就罢,也勾引不起她想念的感觉了。也不像最初,她争着要给妹妹写回信;父母回信,问她有什么要向妹妹说的,她干脆地摇摇头说“没有”。父母就说,这孩子忘情也快呀。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她转变了,在上海的妹妹跟着也转变了,不再亲笔给父母、姐姐写信了,都是舅舅替写了。信中,舅舅说卞银玉适应得快呀,和班上的同学说笑自如的,还交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她们姐妹俩的这种适应过程,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再之后,卞银瓛不仅习惯了“独子”的滋味,还喜欢上了做“独子”。她一个人在父母身边,她得到了唯一的爱护、关照和对待,父母有什么要给孩子的好玩、好吃、好穿、好用之物都给了她,不像以前,要和妹妹共同分享,有时甚至要争吵着说谁多了少了的,总是难有尽兴满足过的时候;而她独享起来丰足、得意、过瘾、尽情、自由、欢喜,轻而易举就能满意了。
与此同时,在上海的卞银玉也是“独”疯了,原来说好的她每个假期就回兰州,与父母、姐姐团聚,可是第一个假期,又是寒假,赶了过年的,她都不愿意回来,舅舅在信中无奈地说,这孩子说没在上海过过年,就只闹着要在上海过年了。母亲觉得卞银玉新鲜上海的年,也有道理,就不强迫,回信说那就随她吧。到了第二个假期的暑假,舅舅来信又说,卞银玉这孩子说暑假要和同学参加班级组织的一些社会劳动,她是转来的新生,不能落在别人后面,一定也要参加。母亲觉得女儿积极表现,也是好事,不回就不回了。到了第三个假期,又是一个寒假过年的点,母亲也是十分想卞银玉了,就写信说叫她这个假期,这个年一定得回兰州了。而舅舅回信说,卞银玉那孩子还是嚷嚷着不想回兰州,说要跟同学去很多老师家拜年的。叶秀珠气了,向卞金武叨叨说:这没良心的孩子,忘父母忘得快呀,父母都没老师重要!卞金武劝慰她说,别想多了,小孩子嘛,心小就想不到了。卞银瓛撇嘴嗤笑说:不回来才好,谁稀罕她回来啊。母亲生气地对向卞银瓛说:你妹妹你也不想,你也够没良心的了。卞银瓛不在乎地保持着她脸上的表情。卞银玉舅舅的性格像卞金武,叶秀珠知道卞银玉真闹起来,她舅舅是管不住的。想了想,叶秀珠给上海去信,赌气地说,这次卞银玉不回来,她就不养她了,不给她寄钱了,谁愿意养她就养吧,没人养她,就让她喝西北风吧。这一招很灵验,卞银玉的舅舅来信说,卞银玉聪明,小小年纪就懂得钱的厉害,一说就同意回兰州过年了。一个星期后,卞银玉跟着舅舅回来了。一年多没有见过父母、姐姐的卞银玉,见到父母、姐姐,没有惊喜,自然熟悉的样子,除了她动不动就要说上几句上海话外,其他的样子就像她根本没有离开过兰州的家;她进进出出,说说笑笑,随便得很。母亲心里感叹,这孩子心大啊。姐姐卞银瓛倒是显出几分矜持,还是由妹妹给拉把开了。放开了待在一起,卞银瓛和卞银玉又是像以前那样能嬉笑到一块儿了。母亲就说:毕竟有一起长大的根基,不用费劲,就回过去了。等卞银玉走后,卞银瓛又回到了“独”的状态,转化适应得很快。
再往后,卞银瓛和卞银玉就更是适应了她们彼此“独”和“聚”的来回转换,两个人都是不聚不想,聚了高兴的;说起来是姐妹,不见的时候,对人都想不起来提的,心中没有彼此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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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独跟着父母,和过去一样,卞银瓛只爱围着母亲转,母亲也是喜欢经常走哪儿带上她。卞银瓛一天天长高长大,不改漂亮模样。大了,她就更加学着打扮、穿衣、梳头了,不像小时候,只会模仿,大了,她不仅会学,还会自己创造,有时,梳出的发式,衣服色彩的搭配,叫母亲看了也会称赞一番。八十年代初中期,流行起跳交谊舞,职工家属院、文化馆、街道办事处等处,都开设了简易舞厅,吃罢晚饭,活跃的人们,都是成群结队地拥进各个舞厅,去充实业余的生活。懂得享受生活的叶秀珠自然不会落后,她几乎天天都去下舞池。卞银瓛也想天天随上母亲去,但是,母亲毕竟有点儿文化,也是重视她学习的,更何况那时卞银瓛都是高中生了,学习不敢耽误的。叶秀珠带也带她,却只一星期带她去一次,只在周六,说周末也是该放松一下的。
卞银瓛跳舞有灵气,慢三、快三、慢四、快四的都是一学就会,后来还向个别会跳探戈舞的人学会了跳探戈,能踢踏几步。她学会了,就拿到了学校。学校不闭塞,社会上流行跳的交谊舞,在学校也是热门话题。聊起这,卞银瓛很起劲,不时就得意地把自己学会的舞步呈现了出来,渐渐地,同学们就知道她是个能“舞”的人了,很多女生都是非常想向她学的。卞银瓛很热情,有学的就教。她就以“舞”闻名在年级中了。到了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