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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两辈子一样了,只不过,不分一前一后,是交融相错、轮流登台的。戏是浓缩了生活的精华,生活是精华的缔造和延伸;戏是轮廓,生活是细节,生活就是框在戏中行走的。戏比天大,生活就是无限大。这使她既能超越现实,又不能完全超越;她塌实在现实中,又借鉴戏中的经验,两个舞台,却能相辅相成;戏中张扬了,生活中就该内敛了。她生活来自的经验广泛,便有了更广泛的体验。经验是她生命里的丰厚物质,叫她生活得明明白白。她常常有一种被修炼过的感觉,深入进生活,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幸福还是苦难,酸甜苦辣还是悲喜欢盛,完美还是缺憾,她似乎随时都能平静进去,又随时能够淡然而出。姐弟们与他相比,少了多少生活呢?她真是幸福万分。生命是至高无上的,只要有了感激生命的心,心就像戏一样,比天还大。看得远,望得深,还有什么不能逾越,还能有什么成为抱怨呢?
卞银薿了解了孩子们,孩子们也了解了卞银薿。过去的年头,他们和卞银薿有限的见面当中,只是感到她外形的美丽,对她的评价是从家族很多人的口中听到的,就像卞银薿评价他们是从大人们口中听到的一样。他们听到的对卞银薿的评价只是一个字,好。他们感觉卞银薿匆匆忙忙,除了大人们说的,那就是他们感受到的表面现象了。她温和、热情,对谁都是态度和蔼;她大方,每次见面都会送给他们礼物,经常还有大人们的份;她勤劳,无论见到她是在她的爷爷奶奶家,还是在她的父母家,回回碰上,回回她都有活儿在干,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洗碗、拖地、擦桌子、洗衣服,一脸的愉快,仿佛劳动是很快乐的事。有时,还会看到她十分起劲地为她的爷爷奶奶捶背、按摩,她的爷爷奶奶一脸的快意。他们见过家族的亲人,很多人都有过与父母或兄弟姐妹的争吵辩论,却从来没有碰到过她与家人中的谁红过脸,吵过嘴,哪怕是争论。现在,他们都到了她的身边,对她的感觉更深更多了。她有点时间,尽量想着给了他们,使他们学习之外的时间过得愉快。每次聚会,她总是想着法儿地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她关心他们的学习,关心他们的生活,参与的时候,付出的爱心,比他们的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父母之外的人,有谁对他们有过如此热心的照顾?他们对她的评价,就是过去大人们对她的评价,依然只有一个字,好。她的工作,他们并不了解,但他们心里想,她人这么好,怪不得她能出名呢。
除了卞银薿带给孩子们的感触,孩子们之间也是互相有了比较和感触。卞翾越加感到了自己妈妈的伟大,是绝不松懈努力的。卞梦飞觉得自己的父母虽然离婚了,他的生活方面却依然比大家优越许多,他是不能辜负自己现有的优良的物质生活基础的。卞欢逐步有了惭愧。受四姨的“教育”,她来北京几个月后,就把自己存下来的钱全部寄给了母亲,说是给家里还账,买房子贴补的;之后给母亲的电话中说,今后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去一些钱;再之后,就说家里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她打电话;说得长远些,还会说,将来她在北京能够立足安家的话,母亲就把杂货店搬到北京吧。卞欢的话语,说得一次比一次温暖,母亲卞银花都不知道怎样接她的话了。母女自然而然地就跨越了隔阂。卞银花骄傲地想,女儿是没有白生的。卞欢的话让她努力地工作、生活。董安凡不甘落后,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十年规划表,目标分了初级阶段、中级阶段、高级阶段。初级阶段打工作的基础,要让自己在业务上立得住,走哪儿都不怕的;中级阶段是稳定,核心是工作、工资和女朋友;高级阶段是结果,他成了家,有房子有车,日子奔小康。
了解了卞银薿,孩子们也会纳闷:卞银薿这样各方面都好的人,为什么不结婚呢?卞银薿和南洋恋爱的年份,除了卞果儿还没有出生,其他孩子当时至少都上了小学,他们对南洋的记忆还是清楚的。虽然南洋只跟着卞银薿在春节来过两次兰州,但南洋给他们的印象是深刻的,感觉也当成卞银薿和南洋就是一家子了,心里根深蒂固地记住了南洋这个人。南洋离世的起初两年,卞银薿再一个人回兰州,他们都还有些不习惯。慢慢习惯了,见到的卞银薿一直就是一个人回来了。一年一年地过去,始终不变。看着她还年轻的样子,其实是比他们的妈妈小不了几岁的。现在,他们这些在卞银薿眼中的孩子都是青年了,站在卞银薿面前,卞梦飞和卞翾的个头长得比她还要高的。可她却没有结婚,没有孩子。
他们接触了卞银薿,知道追求她的人是从来不少的,因为仅是他们在场的时候,就经常会碰上有男人给她打来不是谈工作的电话。他们是二十一世纪的青年,见识多,开化早,反应敏感、迅速,从她说话的口气中就能听出对方是对她有追求意思的。她对人家说话也温和,没有一点反感,却就是不能接受人家。她偶尔也有接受过的,还带来叫他们见过。他们见过的有三个了,那三个人各个特点分明:一个是大学里的著名教授,儒雅而健谈;一个是演员,长得好而洒脱;一个是股份公司的董事长,干练的样子。他们气质不同,却都是成熟稳重的姿态,他们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他们见了这些孩子,有热情有殷勤,令他们这些孩子喜欢,给他们下的结论也是“好”。可他们这些孩子说好没用,每个男人,与卞银薿交往了一段时间就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交往时间最长的是大学教授,有快一年;另外两个都没有超过半年。他们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便是:不合适。这结果都是卞银薿决定的,是从年龄最小的卞果儿的追问中知道的。卞果儿童言无忌,想问就问了。卞银薿是认真的人,不把卞果儿当孩童哄的,她虽然用了点对小孩子说话的腔调,话语口气中是真实的味道。她解释的“不合适”就是不能去喜欢,这不喜欢,就像卞果儿她小孩子不喜欢做的事就不肯去做一样的道理。卞果儿立即明白了,就不再追问下去了。他们就想,她人好,就不该太挑剔的;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他们的疑问是放在了心里,没有谁好意思直接去问。毕竟他们在她跟前是小辈,他们再开化,礼貌还是要有的。他们的想法,又被童言无忌的卞果儿说了出来。她问表姑,什么样的叔叔她才喜欢呢?这句话好像问住了表姑,她想了想说:等表姑找到了喜欢的叔叔,你就知道表姑喜欢什么样的了;表姑见到了,才能知道。卞果儿听得有点糊涂,卞银薿就给她打了个比方,说她喜欢什么样的玩具或故事,一定是她见过了听到了才会喜欢,没有看到过、听到过,她怎么能知道喜欢呢?卞果儿似乎立即明白了,频频地点头。
卞银薿说:他们都是我的孩子(4)
卞银薿有过刻骨铭心的南洋,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但南洋早已离去,卞果儿又不知道南洋,向卞果儿提南洋是没有用的,而且提起来会令她重回伤痛。近十年了,南洋在她心里依然占据着位置。但随着时间的逝去,她有了适应,有了调整,有了理智,已不像起初的两三年那样过于沉浸在过去,不能解脱,不能自拔。她想,她好好地生活,也许是对南洋最好的告慰;南洋爱她,绝对不希望看到她精神无依地生活下去。那样其实是她对生命的亵渎了。
在个人问题上,卞银薿早在几年前,就抱了重新开始的念头。重新开始却不是将就凑合的,依然要和她“投缘”,要符合她心目中男人的“标准”,标准依然是过去制定的。这种状态,仿佛就是她当年和白亚明分手后,结识南洋前的。只不过回头一想,她已“老”了许多年,心中装下了一段令她怀念的爱情,留下了一个“南洋”的名字。但她是不如那么多年前幸运,很快就遇到了南洋的。她不仅没有很快地遇到,而且一年年地过去,她谈了不少,多数却都是浮光掠影的,无法再深入地进行下去。有时,她会想,那是她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她仔细地琢磨细节,琢磨过后,她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不是她有“南洋”的心理作用,最终还是无缘无感觉的结果。这中间,也有她产生好感,向深层迈进的。这样的很少,屈指可数。这些年来,她正式交往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在1998年,一个是在2001年。前一个是导演,处的时间长一些,有两年。说是两年,他们各自繁忙的,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加起来不过只有半年。两年后他们就分手了。这个导演,除了卞欢,其他孩子还没有来北京,都没有见过。后一个是孩子们见过的大学教授,处了不到一年就分手了。她与他们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再投缘了。卞银薿想,人和人的缘分也是有长有短的。不论缘分长短,好在她和他们都很谨慎,没有轻易地迈进婚姻,说分就分了。至于大学教授后面交往了不到半年的演员和董事长,那半年只能算是接触的阶段,谈不上什么的。
一直没有结婚,卞银薿自己的心中是平静的,着急的是父母。他们总是提醒她不要条件太高,人看着好就行了。卞银薿只是淡淡地说,有合适的,她当然不会放弃。并不跟父母再解释很多。她知道父母是站不到她的角度去想问题,理解不了她生活的“挑剔”,恰恰是对生活认真负责的态度。但她是可以站到父母的角度理解他们的。他们没有“戏比天大”的生活,没有广博的知识和眼光,他们便侠义,也便纯朴,他们有他们的生活道理、生活目标和生活的满足,他们因此专一于他们的精神境界,没有丝毫的杂念,信仰坚定,难以动摇。那是一种从内心安于本分、恪守成规的品质,也是一种兢兢业业生活的态度。这样的长辈同样是值得她尊敬的。她没有理由以“戏比天大”的生活,去纠正父母;她也不会因为要尊重父母,就改变了自己的意识。卞银薿想,她绝不会为婚姻而结婚;如果她将就了婚姻,就是在敷衍生活。只要她的生命在,她就要等下去,等的是爱,能与她有共同声音的爱人;没有,她宁可独身一辈子。但她内心绝对不希望自己独身一生,再无奈,她也盼望,她也期待。她想,这么大的世界上,这么多的人群,一定会有一个她盼望的男人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候着,等待她的到来,改变她的生活。
2004年的新年,一个叫海新诗的男人改变了卞银薿的生活。他娶了卞银薿。
卞银薿和海新诗相识在去三亚的飞机上。他们谈不上一见钟情,却是一见如故的。
2005年的8月,在妇产医院,卞银薿剖腹产下了一名男婴,取名“海洋”。孩子健康、漂亮。卞银薿有说不出的感动与感激。感动的是,生活再次赐予了她幸福;感激的依然是生命,那绵延与偶然的力量!这时,卞银薿四十四岁,和奶奶侯翠翠当年生卞金荣时一样的岁数。这不仅仅是一种巧合,更是生命轮回的象征。
2004年6月1日至2005年3月1日
2005年8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