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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买俩大烧饼!”金杨对马路边上卖烧饼的小窗口的师傅窗口里递出两个纸包着的大烧饼一个戴白帽子的师傅在里面说:“四两粮票,一毛二分钱。”
金杨递上四两全国粮票,和一块大洋。那小窗里的师傅接过粮票,当他看到金杨手里拿着的大洋时,惊呆了,忙问:“你用这个买?”
“是。”金杨说,“我手里没人民币了,只有这个,能花不?”那个师傅向窗外瞅瞅,见没有警察和带红袖章的人,把头缩回,低声问:“这个大洋算几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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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家说,一块大洋兑一块人民币。”金杨说。
“好,我换给你。”那师傅把金杨手中的大洋拿起,塞到自己白围裙下的兜里,又从里面掏出一块人民币,放到小窗口里的纸盒中,然后找给金杨八角八分钱。
“瞧,怎么样?真金白银能花吧?”金杨和王大力一人拿着一个烧饼边说边走边啃。
“是啊,真金白银是硬通货,中国几千年都值钱,拿到外国也值钱,八国联军侵略中国要的不就是真金白银吗”王大力也滔滔不绝地讲。
“等等,等等两位小师傅?”王大力听到身后有人喊,忙停住脚步,一回头见刚才那小窗口卖烧饼的师傅不知从哪钻出来了,一边向他们招手,一边喊,身上的白围裙还戴着。
“你找我们?”王大力问。
“嗯。”
“我那大洋是真的!”金杨的以为他急急的追来,是要退那块大洋。
“不是,不是!我跟你们说”他把王大力和金杨拉到路边一个人少处,悄声说:“我看你那块大洋是真的,我喜欢大洋,解放前给掌柜当伙计一年挣不了两三块,那时候我就喜欢这东西。你还有么,我想再买点。”
“有。”金杨答。
“多少?”
“不少。”王大力说。
“有多少我想都买下。”
金杨看了王大力一眼,忙说:“有三十来块,你全买下吧。”
“好,好,可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你们跟我回家取一趟行不?”
“你家在哪,远不远?”
“不远,不远,只有两站来地。”
金杨和王大力随那卖烧饼师傅走了两站地,过了个大马路,又过了两条小马路,转了三个弯,来到一个院门前。院门很大,但很破旧,大门上的红漆已变成黑红色,并且有一块块的漆皮卷起。那人领王大力进了院子,推开院里南房,把王大力和金杨让进屋。
王大力进屋一看,呵,不大的南房里堆了四五个柜子和垛了三四个桌子,桌子底下地上还放着凳子,及绣墩。这些家具占了屋里绝大部分空间,只有最里面靠墙角有一张带雕花帷幔的床。
“你这是家具店啊?”王大力问。
“不是,这两年不是抄家吗,不少大户都给轰回老家了,他们走时,家具带不走,便宜卖,我以前给老板当过伙计,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紫檀的,黄花梨的,都是十块钱,五块钱一件买回来的,我老家在昌平农村,我买下柜子礼拜天蹬三轮送回去,好几个大柜子了。这几个,等得空,我再送回去。”
“你买那么多,用得了吗?”王大力问。
“用不了,过几年卖啊!”那师傅瞧了王大力一眼。
“你就不怕抄?”金杨问。
“抄我,我家几代都是老贫农,再祖上是挖煤的,不是吹的,咱们从土里的根到尖上的嫩芽都是红的,根红苗正,我是当当的红五类。咱不抄别人家就不错了,还想抄咱家,甭想。”
第八十三章 烤鸭
“你收这些家具,想以后发财啊?”王大力又问。
“怎么不想啊?你瞧我住这房,原来是一小间,这一小间也是刚解放时,房住跑台湾去了,没来得及把房子卖了,让他亲戚看着,咱才住下一小间。
文化革命了,没想这亲戚底子也潮,当过特务,也被斗被抄家,咱这才又住上南房的另一间,就成两间了吧。咱的运气都是**给咱穷人带来的,可是抄家有过去的时候,运动也总有停的时候,你不能把地主的地分一遍,再分一遍,资本家的家抄一遍,再抄一遍,地主地都分没了,资本家的家抄几遍也抄没东西了。
以后过日子,还得凭自己挣钱,挣钱靠什么,靠力气靠脑子,靠钱生钱,买柜子不久等于钱生钱,买你大洋一是我喜欢,二是我估摸这以后也能长点”卖烧饼师傅说得唾沫星子都从嘴里飞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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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搓他一顿,饱饱的。“金杨边说着边和王大力坐车来到王府井,他们进了全聚德烤鸭店,在桌前坐下,花七块钱要了只烤鸭和饼。烤鸭店里稀稀落落的,偌大的屋子,只坐有三五桌人,而有两桌还是外国人,一桌是黄头发白皮肤的欧洲人,一桌是黑头发,黑皮肤的非洲人。烤鸭上桌,王大力和金杨拿饼卷上肉沾上酱羡慕地吃着,吃了几个卷饼,金杨说:“咱这儿吃是不是缺点什么?”
“缺什么?”
“缺”金杨一指坐在不远处的两桌外国人,王大力一看,人家桌上不止有烤鸭,还有啤酒。于是,金杨走到柜台,叫了两升啤酒钱,然后和王大力一人端着一大玻璃被满满一升的啤酒,走回座位。
“你看,人家还有小杯子呢?”王大力指指那两桌外国人桌上的酒杯。金杨一看,果然人家桌上不仅有一升一大杯的啤酒,大玻璃杯旁还放着几个二三两大的精致的小玻璃杯,那些外国人都是把一升的大玻璃杯里的啤酒倒进小玻璃杯里喝。
“那咱们也要几个小玻璃杯?”金杨说。
“算毬啦,要什么小杯,整天和土坷垃打交道,吃喝风雨的,装他妈什么雅啊,来吧!”王大力边说,边举起硕大的啤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来!”金杨也举起硕大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两人边说边喝边笑,引得那两桌白加黑外国人不时向他们这里瞧。
“瞧,瞧什么瞧?”金杨暗暗说。
“甭说人家,又没惹你!”王大力低声劝慰,两人很快把两大杯啤酒喝完,金杨又买了两大杯啤酒,两人继续豪饮。就这时,王大力突然看到两个穿铁路服装的女同志来到柜台前,他无意溜了一眼,发觉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贴别眼熟,想了一下,猛然想起,这不是去大同火车上的列车员丁姐吗?
于是他推了把金杨说:“丁姐来了!”
“哪个丁姐?”金杨举起大杯,正要往嘴里灌。
“火车上女列车员啊!”
“哪呢?”
王大力指了指柜台方向。金杨一瞅,果然是丁姐,便忙走上前,占到两个女列车员面前,笑着脸说:“丁姐,你们来了?”
“你是?”丁姐并未认出金杨。
“我是前两天火车上那个蹭车的”
“噢,换了衣服,没认出来。”丁姐笑着说。
“丁姐,吃烤鸭啊?”金杨继续问。
“不是我吃,是有些车站的师傅托我们带的,我们不是跑北京这趟线吗?”
“来来,你们跟我们先吃点吧!”金杨楞把丁姐拉到自己桌前,丁姐拗不过,只得坐下和丁姐一块的那个女列车员,见丁姐坐下,便道:“丁姐,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买了几只烤鸭,便走了。
“丁姐,来来,吃!”“丁姐,喝!”王大力和金杨不停地让着丁姐,丁姐也是爽快人,坐桌前,几句劝后,便拿起筷子边吃边和他们聊起来。
“小子,买火车票没钱,怎么有钱吃烤鸭?”丁姐边卷薄饼边问。
“当时没钱,回北京不是有点钱了”金杨边说边喝。
“你家有钱,你爸妈当时怎么不给你寄点,曾火车那么容易?”
“别他妈提了。”金杨骂道。于是带有八分气愤地把这一路蹭车的经历说了一遍。
“唉!真遭罪,你爸妈怎么不给你寄点钱啊?”丁姐又问。
“我爸妈从哪给我寄钱啊?”金杨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然十分红了:“他们俩都死了,你说是从天上能给我寄,还是能从地下给我寄?”金杨一边说,一边挥舞手臂。
“他父母都没了?”丁姐问王大力,王大力点点头。“那他回北京住哪?”丁姐问。
“他家房多呢,几十间呢”
“他兄弟姐妹们呢?”
“没有。”
“在北京没亲人了?”
“只有一个姑,又不大来往。”
丁姐听了这些,便不再说话了,又喝了吃了一会儿,啤酒已喝完,烤鸭也吃的没甚了,丁姐说回吧,三人便走出烤鸭店。
下午三点来钟进的烤鸭店,出来时天已黑了,路边的灯也亮起,往来行人也稀少了,小北风一吹,嗖嗖的,像刀子一样刺向人的脸和脖子。金杨和王大力已有几分醉意,走路有些踉踉跄跄,丁姐本来想出了烤鸭店就回铁路招待所的,一见二人走路都歪歪斜斜的,生怕二人回家路上出事,便道:“我送送你们吧!”
“送我,好啊,我活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姑娘送过我回家呢。”金杨大声说。
走了一会儿,两大杯啤酒喝进肚,装在肚里晃晃荡荡的,终于从下边要晃荡出来了,王大力问金杨:“这哪有厕所啊?”
“不知道!”
“可我憋不住了!”王大力说。
“憋不住就撒呗!”
“这是北京,能吗?”
“管天管地,管不住人拉屎放屁!瞧,那有人电线杆,电线杆有个黑影,就在黑影里吧!”
“能行?”
金杨并不回答王大力的话,走到那电线杆底下,对着黑影,解开裤子,便尿了。王大力见状,见金杨刚尿完,也抢过去,解开裤子,躲在黑影里,痛快地把喝进肚里的二升啤酒尿出一多半。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在这就尿上了?”王大力刚系上裤,两个穿蓝大衣戴红袖章的人就奔过来。
“嗨,憋得受不了啦,又找不到茅房,只好在这”金杨慢声说道。
“是吗?你们哪的,这是首都,走,跟我到民兵巡逻队去!”其中一人说道。
“行啊!”金杨说着,搂住那人肩膀,便往地上瘫下去,随着,挖一口,吐了那人蓝大衣上好多倒流物。这酒,这饼,这烤鸭没吃时是香的,吃到嘴里也是香的,可是进人肚子里转了一圈,停留了一会儿,再故地重游喷出来,那味可就太难闻了。
穿蓝大衣戴红袖章的一见此状,又被这污浊之物一熏,忙跳开说:“你怎么喝醉了?!”见旁边还站着个穿铁路服装的女人,便转向她问:“你们是一块的?”
“不是。”丁姐答。
“那你为什么跟他们一块儿?”
“在火车上见过。”
“他们是哪的?”
“山西插队的。”
“得,碰她们了,该着倒霉!”另一个穿蓝大衣戴红袖章的人说:“这帮人,自从插队或去兵团,回来都跟土匪似的,逮哪哪撒,逮哪哪拉,还他妈天不怕地不怕,好像北京欠他们似的,说话贼横,你能拿他们怎么着,大不了再给他们送回插队的村”
“行了,别惹这俩爷了”那个被喷了一伸赃物穿蓝大衣戴红袖章的人说。
王大力坐车回自己家了,丁姐怕金杨路上出事,硬是把他一直送回家。
“哟,这么大的院子,你就住这个南房啊?”金杨哆嗦着把门打开,丁姐便说道。
“你没瞧那些屋都贴了封条了吗?”金杨指指正房。
“怎么这么冷啊?”丁姐感觉屋里冷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