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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心木箱(6)
打过这架以后,他们两个都尽量避免碰面,谁也不正眼看对方一眼,两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怨怒之气。没有人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走到这个地步。当然大家都在那里猜测,甚至有人跑去问“爱斯基摩”,可是他叫那些人滚蛋。到那年夏末,班杰明升为下士,他不知跟团长说了什么,结果被调到索姆区的另一个战区。别人告诉我,他在一九一七年死了,可是,他那朋友的命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可以说比他还糟。他用一个战友的枪把左手射 了一个洞,据他自己说,这是一个意外。如果您认识他,您会相信他的话,因为他不是一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可是军方还是把他抓起来了,军事法庭判了他死刑。 这个故事听起来让人很难过,可是我发誓我一点都没有捏造。我所知道有关班杰明·高尔德的事情就止于这些。您在启事上悬赏的其他人名,我一个也不认识。至于“黄昏宾果”,我更是听都没听过。我在索姆战区和庇卡底区看到的战壕名字,不外是“死翘翘大道”、“不归路”、“出口”或者“炮弹约会处”等等,形容得非常生动,可是相当悲苦。不过,情形确实是这样。 如果您认为我提供的消息还算有价值,请您随意给点报偿。我有时候有点零工可打,不过大部分的时间是在我家附近的码头卖鱼或者帮船卸货,但是所赚无多,所以您给多少都对我不无小补。而且,我总算有机会找到一个人,可以跟她谈谈这些过去的事,虽然这是段苦难岁月,但多少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 我祝您好运,并且非常感谢您提供的报偿。 爱米尔·布瓦索上玛蒂尔德给他寄去两百法郎和一封表示感谢的信。她兴奋异常,手颤抖着,在一张画图纸上写下: ——真好!拼图上缺少的一角终于找到了。 ——维罗尼卡·帕萨望跟“爱斯基摩”是在他一九一六年六月休假时闹翻的。 ——绰号叫“硬饼干”的班杰明·高尔德,在“爱斯基摩”这次休假后,也跟他大打出手。 接着,高尔德要求调到另外一个营去,免得每天跟“爱斯基摩”碰面。 ——当高尔德在“黄昏宾果”重见老友时,他有什么样反应?“爱斯基摩”最后一封信上说,他们两个最后言和了。高尔德可不可能因为怜悯或者虚伪之情而跟他的老友重修旧好?他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好好出一下心头怨气? ——不管是盟友还是敌人,班杰明·高尔德绝对影响了“爱斯基摩”的命运,同时也连带地影响了其他四个人的命运,扭转了这个下着大雪的星期天的形势。 ——高尔德和“爱斯基摩”两人闹翻的原因可想而知,就像小路易说的一样:“什么事只要牵涉到男女之间,那是绝对有理说不清的。”    
妻子出借(1)
爱罗蒂的头摇得更猛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然后她突然打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 玛蒂尔德抓住她的手臂,看到她眼睛里都是泪水。玛蒂尔德对她说:“所以你丈夫和布盖是因为你的缘故闹翻的?” “让我走!” 玛蒂尔德不肯让她走。她对爱罗蒂说:“你难道不明白吗?这件事对我实在太重要了,我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在那个混蛋战壕里,我的未婚夫也是其中一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爱罗蒂继续摇着头,一个字也没有说,半个身子已经在雨中了。 玛蒂尔德松了手。 爱罗蒂跑过街去,站在公寓门口的拱门下,转过身来面对玛蒂尔德。她对玛蒂尔德注视了好几秒钟,看着她拖着身体,困难地移到开启的车门那边。爱罗蒂无视迎面而来的倾盆大雨,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回玛蒂尔德的车旁,洋装已经被雨淋得透湿,头发也一撮撮粘在脸上。她用一种平淡疲惫的声调对玛蒂尔德说:“事情跟你想像的完全不同。我会把经过写下来告诉你,我想这样比较好。我会写。你让那位开车的先生星期天晚上来我家拿信。”她伸出两根湿湿的指头,轻触了一下玛蒂尔德的脸颊,然后转身走回家去。 ***这一年,玛蒂尔德在巴黎的一家画廊开了生平第一次的画展。虽然她一点名气都没有,可是她父亲有很多关系,其中包括一个来去匆匆的银行家。他可能没时间细看,错把画展当花展,在开幕酒会上买了一堆向日葵、茶花、玫瑰、丁香和整片田野的丽春花,拿回去装饰他办公室的墙壁。他恭维玛蒂尔德“下笔生春” ,保证她将来一定成就非凡,因为他能够“慧眼识英雄”。他很抱歉没时间久留,因为当天晚上他就要动身去蔚蓝海岸,可是行李都还没整理好,而火车是绝对不等人的。另一位老太太比较诚恳,她向玛蒂尔德称赞酒会上的点心,说她就算在战前也很少吃过这么精美可口的“免费点心” 。总而言之,在打名气这方面说来,这次画展可以说是相当成功。 画展期间,为了不让自己压力太大,大约每三天的一天下午,玛蒂尔德请西尔万开车把她送到伏尔泰码头的画廊,在那里待上一两个钟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细细观察那些前来参观画展的观众。她觉得那些单独前来的观众或者表情冷淡,或者一副鄙视之情;至于那些结伴前来的人们,却好像都在嘲笑她的作品。每次碰到这种情形,她都有股冲动,想立刻把墙上的画都摘下来,回家去,从此不再做有关身后荣耀的梦。奇怪的是,这些表面上一点都不友善的观众,在离开画廊时,总不会忘记在金色的纪念簿上签名留言。她甚至看到有些人皱着眉头,专心一意地在斟酌字句:“痛苦蓝色时期中的一个年轻浪漫主义者”或者“我心震撼,有如重回田园的浪子”。有时候,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批评的字句:“倒霉的花朵!为何受到如此惩罚?”或者“糟糕透了”!画廊的主人是一个叫做阿尔方斯·都德的先生,跟那位写《磨坊书简》的都德先生虽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他把那位同名作家的名著当作画廊招牌。都德先生看到类似如此的评语时,会拿黑墨水涂掉,宣称这些都是那些眼红的同行在捣蛋。 就在这种舒适安详的气氛中,一个七月的下午,西尔万从拉封登街给画廊里的玛蒂尔德送来了一封信。信出自达可斯医院的玛丽修女之手,宣告艾斯普兰萨去世的消息。他被葬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墓园里。他去世时既没亲戚,也没朋友,参加葬礼的除了神父和玛丽修女以外,只有他从前下士官的未亡人博非太太。医院交给博非太太一些艾斯普兰萨的遗物,都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 可是在他死前几天,艾斯普兰萨特别找出了一张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嘱咐要交给玛蒂尔德。 照片上的艾斯普兰萨站在沙滩上,头发茂密,八字胡挺拔,神采飞扬。他要证明给玛蒂尔德看,他一点都没有夸大,他年轻时的确像他形容的那样英俊潇洒。 在等候玛蒂尔德时,西尔万双手插在口袋里,伸长脖子,很专心地观察着墙上的画。这些画的每一分每一寸他都熟得不能再熟,比玛蒂尔德自己还清楚。玛蒂尔德看完信和照片以后,对西尔万说,她今天不想回家吃晚饭,她想跟他一起去蒙帕那斯的一间餐厅吃饭,饭后要喝一杯喝下后令人醉醺醺的白兰姆酒。西尔万回答说他求之不得,因为他也非常想去喝一杯。他解释说看到她像个卖花女一样,把心爱的花都卖掉,特别是那幅丽春花,使他觉得非常心痛等等。 玛蒂尔德现在没心情去理会什么惋惜和怀念的感觉,她只觉得今天晚上,她可以好好地跟西尔万谈谈有关艺术方面的事。 爱罗蒂·高尔德 巴黎市孟加列街四十三号 七月七日星期三 小姐: 我本来以为写比说容易得多,想不到我起了三次头,结果都被我撕掉了。回忆讲述这件事使我非常痛苦,我不明白为什么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对你那么重要,而且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跟你未婚夫的死亡有关。可是你再三说这件事关系重大,而且那天我们谈话时,我感觉得出你的悲伤之情,所以我觉得我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使你更加难过。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就像我自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底,从来没对第三者说过一样。    
妻子出借(2)
当你拿那张照片给我看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因为我绝没想到布盖会是五个双手被缚的死刑犯之一。我告诉你我不认识布盖的时候,并不完全在撒谎。战前,大约有三年多的时间,我丈夫时常跟我提起这个人,因为他们周末一起在市场摆地摊,平分收入。可是我一直没有见过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