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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兽-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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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大小不一的红斑,静布在庙爷爷那双枯瘦的手臂上,记得先前庙爷爷只是染上了一场小虱寒,可未过数日,那场小风寒却演变成来势汹汹,令人束手无策,又不知缘由的病灾。

这几日来,为了庙爷爷的病,喜乐除了上街要饭之外,还勤跑济德堂抓药,虽然他仍旧是反对她上济德堂去接触胡思遥,但看在庙爷爷一日日病弱的份上,他硬是把到口的阻言全都咽下,照喜乐的话,日日守在庙爷爷的身畔,代她好生照料著卧榻不起的庙爷爷,他的指尖小心地抚过庙爷爷臂上松垮的软皮,在那显眼沭目的红斑上游移。

在庙爷爷病倒了後,他一直很纳闷,为何有他在,竟还会有病魔能够入侵这座庙?

在这座有著土地公护佑的庙裏,他见不著任何病魔,更遑论他本身还具有解灾镇厄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会让病魔乘虚而入,但庙爷爷病倒却是不争的事。

重重的疑点令他想不清,而庙爷爷一日日的病重,更是令他有著难以言喻的不安,像是种未曾见识过的恐惧,正在他的心底缓慢酝酿发酵,眼看著它就将揭幕,即将展现出他所未见过的那一面。

闷沉的重咳断断续续地响起,他拉回了心神,伸长手臂取来搁摆在一旁的水盅,小心地倒了一碗水,想让咳得厉害的庙爷爷润润喉。

「爷爷喝水。」嘲风一手轻扶起他,看他就著碗困难地喝下清水。

方喝下水的庙爷爷,正想躺回去时,怱地涨红了脸,再次惊天动地咳了起来,连绵不绝的深咳声,顿时充斥了整座室内,嘲风见他咳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扶坐起他为他抚顺喘息,半天後,才看著又喘又累的他疲惫地躺下。

「你病得不轻。」嘲风紧锁著眉心,指尖在为他拭汗之余,在触及他日渐消瘦的脸颊时,浓重得化不开的忧色弥漫在他的眼底。

「你学会皱眉头了。」庙爷爷喘著气,一手抚上他紧紧纠结的眉心。

「我本来就会。」在他的指尖按抚下,嘲风非但无法舒缓眉心,反而更因此而盘根错结。

「不。」庙爷爷伸指轻敲著他的额,「是为人皱眉。」

他有些不解,「我为什么会因你而皱眉?」

「因为关心,你学会了关心。」将关於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楚透彻的庙爷爷,为他的成长感到十分满足。「就像你担心喜乐一样。」

嘲风低首凝视著他苍白的面容,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他的目光下变了。不知不觉间,他在与人的相处间学到了很多,他开始了解那些关於感情的事,男女之情,他在喜乐的身上稍稍明白了一点头绪;家人间的亲情,常在庙爷爷对他说道理、讲故事时,自庙爷爷抚摸他头顶的那双大掌下流泄出来;新鲜的友情,在不情不愿的土地公身上,和庙前大街上那票喜欢与他闲话家常的大婶大娘间,他也开始识得。

可是他并没有因知道了这些感情而变得更快乐,他的心房不知何故时常揪锁著,感觉他们得到的这一切好不真切,就像是喜乐发上晶莹的露珠,在朝阳自大街的那一角闪映过来时,就将消失。若是说,万物消长是有时间限制的,那么人与人之间的离别,是否也是命定的?尤其是在庙爷爷病了後,他更是为此而感到心焦忧虑,不知该如何排解那份难以接受的心情。

「嘲风……」庙爷爷挣扎地想自床上撑持起自己,在无力动弹之余,只好唤他。

嘲风甩甩头,连忙照他的意思扶他坐起来,而後自己坐在床上让他靠著。

金黄色的光影,自庙门外翩翩飞舞了进来,日暮时分凄艳的晚霞,将门外遍地的绿草和野花染上了层酡色,庙爷爷眷恋地凝望著,感觉身後嘲风的气息规律而乎缓,这副胸膛,将会是可以代他撑持一切的胸膛。

「喜乐是个好女孩。」靠在他胸前的庙爷爷,两眼直视著外头许久後怱地启口。

嘲风一怔,随後应道:「我知道。」

「如果……」

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话的嘲风忙不让他说下去,「你不会有事的。」

他不肯放弃,执意要把话说出来不可,「若是我真有个万一,你一定要照顾她。」

嘲风沉默地抿著唇不发一声,气息隐隐地变得有些急切。

「你若是答应我,那便是做了承诺。」深伯他会不明白,庙爷爷担心地想先确定,「承诺懂吗?」

嘲风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懂。」

「君子重然诺的,书裏有写。」庙爷爷不放心地握紧他的手,半侧过脸来,凹陷的眼眶裏的那双眼,坚持地直视著他。

「我知道。」想安他的心的嘲风,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动作轻柔地扶他躺下,「你歇一会吧,待喜乐回来了,我再叫醒你暍药。」

庙爷爷听了放心地合上眼,试著勉强自己在一身的不适中入睡。

「爷爷。」在庙爷爷就快睡著时,守顾在身旁的嘲风,轻声地在他耳边唤著。

「嗯?」他费力地掀开眼睫。

嘲风保证地低语,「我会照顾她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放心。」他似乎早就知道,只是等著嘲风亲口证实。

「我也会照顾你的。」嘲风犹豫了一会,不安的手,悄悄覆上庙爷爷显得烫热的枯掌,稍微用力地握紧了它。

看出了他眼中泛泛不安的惶惑,庙爷爷艰涩地扯出一抹笑,明白他所害怕的是什么。

「别怕,总有天,你得学会分离这事。」爱恨生死,相聚离别,本来就是人间的循环,他不能只挑好的却避而不见那些不能承受的。

嘲风埋首在他胸前的草席裏,「我不想学这个。」好不容易他才有了家人,纵使分离是天定不可违,他还是不希望会有面对它的那一天。

庙爷爷无奈地抚著他的发,「遗憾的是,你既然来了人间,就不能选。」

嘲风听了,十指紧紧陷进质材透风的草席裏,阵阵蔺草乾香的气味,在草席被他指尖捏碎了时飘散过他的鼻尖。

他试著把此刻庙爷爷跃动的心音牢牢记下来,试著把庙爷爷关爱的话语全都烙至脑海裏,素来期待著每个新的一天来临的他,头一回,不想让时间走得那么快、那么无情,他只想延长当下的每一刻。

若是分别就在明日,那么他情愿,明日永远不再来临。

第六章

一掌捏碎厉鬼的颈项後,燕吹笛甩去满手的黑血,再次抬脚跨过横陈在地上的鬼尸,继续往天问台的方向前进。

倦鸟归巢时分,夕阳在葱郁的树海中斜斜洒上一层金光,透过风的吹拂,反射著霞辉的嫩叶,迎风摇曳闪烁,但一道道潜伏在林裏深深浅浅的暗影,驱走了这一片静谧悠然的暮色,林色变得狰狞,空气中泛著淡淡腥冥的气味。

返家的这一路上,燕吹笛已数算不清他总共遇上多少阴间所派出的鬼差了,这裏不似山脚下的城镇,在那裏,因百姓丛居人气齐聚,故而鬼差不易入侵,而这人烟较为稀少的荒山野岭,便易幽聚孤魂与鬼差,只是照这一路上的情况来看,鬼差的数量也未免太多了点。

听说,轩辕岳为了阴界派出鬼差索命之事,正忙得焦头烂额,甚至祭出了猎鬼祭通知道上的好友,一同力抗鬼差侵扰人间,同时也去找过任由鬼差进出人间的嘲风,希望他能快些回到本位以助一臂之力。

若是要把责任全算至嘲风的身上,这是不公平的,毕竟是皇辅迟杀鬼子阁响在先,才会引来这场大战。但不可否认的,嘲风的擅自离位,的确是为人间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失去了他後,人间亦失去了最基本的守护防线,使得鬼差们得以自由地擅闯人间。

林间盛长的草丛间,怱地轻微地沙沙作响,正当燕吹笛疑心地停下脚步时,一名张大了嘴涎著舌的鬼差,自他身後远处的草丛间跃出,足一点地,便以掩耳不及的速度飞快地扑向他。

「有完没完?」烦不胜烦之余,燕吹笛动作快如闪电地自一旁的树上折来一段树枝,手起手落间,身後扑向他的鬼差遭齐颈割断,僵著无头之躯,硬生生地在他的身後倒下。

解决完身後的鬼差,燕吹笛烦躁地大跨步步出树海,但他方踏上天问台那广阔似看不见边际的草原时,他赫然发现,等在前方的,是更多专程找上他的鬼差,正或隐、或匿地藏身在草原间,他不满地低咒,「居然把帐算到我这边来……」有没有搞错?他老早就与皇辅迟断绝师徒关系,那个鬼后是消息不灵通吗?竟然把他给排在算帐的清单上。

谁人种的因,何不去找那人来收这个果,牵连事不关己的他人算什么?那个皇辅迟也真是的,他是刻意造成今日这种情况,故而才刻意杀了合响吗?不然以他的脑袋,他怎可能不知惨遭丧子之痛的鬼后,绝无可能善罢甘休?说得真好听,为了圣上祭天,哼,谁晓得他是在祭什么天,或是又在暗地裏进行著什么勾当?

想起那个被他开革的师父就满腹闷气的燕吹笛,在认分地撩起衣袖准备好好对付眼前这些阻止他回家的鬼差时,不经意瞥了西天一眼,随即抬起一手遮掩著霞光,仔仔细细地看清远在西方尽处,正有六颗流星隐藏在霞光下,偷偷地划过西天朝人间而来。

他低声怪叫:「哎呀呀。」鬼后连六阴差都派上场了?怪不得轩辕岳那小子会忙成这样。

伴随著他的低语,草原上掀起了层叠草浪,在如浪如涛的草原下,一个个疾快窜来的鬼差,正凶猛地朝他逼近。

然而燕吹笛却不当它一回事,兀自掐指数算了一会,再转过身仰首看向东方,发现远在东方的天际,八朵祥云正款款朝这边飞来。

当所有埋候在草原上前进的鬼差们,已经来到他的周遭,纷纷一跃而起朝他扑来时,他好整以暇地咧开了一抹笑意。

「这下热闹了。」

「嘲风,醒醒,药煎好了。」喜乐伸手轻推著坐在药炉旁守药的嘲风,在他把下巴点至胸前时拉直他的身子,免得药炉边的小火会烧著他的发。

又累又渴睡的嘲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方看清眼前的景况,就见喜乐一张跟他疲累得半斤八两的小脸上,似乎倦意又再添了两分。

他边揉著眼边问:「你没睡?」

「你睡得比我还少。」她心疼地看著他眼下的两圈黑影,想起他仗著自己是神兽有一副铁打的身子,守在爷爷的身边数日不合眼,她就很想叫他别再这般撑持下去。

嘲风略过她话裏隐含的责备,伸手拍了拍两颊抖擞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地朝破旧的药盅盅盖探出两指,想揭盖看看裏头的药煎得如何了。

「痛!」下一刻,他小声的低叫,立即让正在点算著他们还剩多少余钱可买药的喜乐回过头来。

「烫著了?还是割著了?」她担心地拉开他捂著的手,「我看看。」嘲风可怜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又割到了。」这已经是他第六次割到手指头了,也许他真的该去街上跟叶家大婶借个新的药盅才是。

喜乐二话不说地执起他伤痕累累的指尖,低首吮去上头的血後,习惯性地自他袖裏掏出一条她摆放在他身上的小碎布,熟练地为他包扎起伤口。

凝视著她的举止,嘲风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熟稔度,像是亲人一般地自然。

他能感觉他与喜乐的距离,又再拉近了些,他也渐渐懂得喜乐的每一个颔首、回眸裏所隐含的用意,而那个令他戒备严防的胡思遥,则渐渐不在他的心上。

可是愈与喜乐靠近些,他的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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