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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仲接着说,我这趟过来准备大展拳脚,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多牛B,我就是闭着眼都能给人做头发……
得得得,我说,可拉倒吧!这都自家人,你吹什么吹,不知道你呀,闭着眼能找着头在哪儿吗?
文文和天天坐在电视前面的地板上,文文回过头说,能找着头,差点给人薅成秃子。
柳仲不让文文说下去,扔靠垫砸她。
柳仲刚学美发那会儿简直是洋相百出,那时候动不动就打电话跟我喊辛苦,说她多累多累,多笨多笨,昨天又挨师傅一顿训,还老打退堂鼓。那时候他们学习班在大街上免费为人理发,柳仲那张嘴可想而知,就跟抹了蜜一样见着谁忽悠谁,有位大婶就坐了下来,说要盘头,柳仲就给她盘,折腾半天把人薅得跟杀猪似的直叫唤,但不管歪正好赖倒是盘上了,结果刚摘围布来了一阵小风,一下全倒!柳仲赶紧说对不住,手足无措地道歉愿意再给大婶盘上。大婶这回精神头大长,连连跟柳仲说,不用不用,我总共没几根头发,你都薅一地了……
要说简单的吹剪漂染柳仲这两年肯定是掌握了,可说闭着眼睛做头——那是扯淡!
我说,先别讲没边没影的,贱人你好不容易来,想去哪儿玩儿吧,舍命陪你!
柳仲使劲拍沙发,指着我说,你丫别把我专往歪道上拉好不好,事业为重嘛!明天先去找个美发店赚钱,赚足钱自个儿干,往大街上一站我也是二十好几的人,玩儿不玩儿的,以后再说吧!
我本来特吃惊,说得多好呀,头头是道,真没想到柳仲会说出这么振奋人心的话。结果,她又整了下半段:“要不,就带我去动物园吧,妹妹你一片孝心我也不好不领情,听说上海的水族馆里边什么都有,海星、海龙、鳄鱼什么的,还有北极熊,你带我去趟水族馆,顺便逛逛街,就当是熟悉上海地形,去明珠电视塔上转转,滑滑雪什么的……”
说的有些地儿,他妈我还没去呢,我就迷糊,到底谁让谁吃惊啊!
叶雨迅速地做了一桌子菜,绝大部分还都是东北菜,叫人亲切,我就觉得叶雨有些地方挺像我妈的,传统、善良,做什么像什么,特会照顾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文文把酒都买回来了,一人面前一只容器,跟梁山结义似的。
大家兴致都挺高,柳仲端着饭碗吃了一口叶雨炖的鱼,吧唧吧唧说,哎哟,孩儿他妈就是孩儿他妈呀,难怪天天这么胖,这么好吃,吃不胖才怪!桌上人全笑,天天也傻乎乎地跟着笑,边笑边说,你们知道飞机为什么撞不到星星吗?
大家大眼瞪小眼。
天天捧着饮料瓶,无比骄傲地说,笨蛋,因为星星会闪呀!
柳仲戳天天的脑门,说,你个小人精!那你告诉我,你怎么这么胖呢?
天天盘腿大坐,他用好听的童声说,我胖,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没有我胖,他们都喜欢我,都亲我,于娜娜还要跟我结婚呐!
这家伙,结婚两字还不会写呢,就嚷嚷着要结婚,天天童言天真,把柳仲又给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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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吃啊喝啊,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席间扯东扯西地讲话,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说到柳仲跟“小斑马儿”喜酒的事儿,柳仲说他们十一去登记了,以前两个人虽然天天都见面,可是当拿到小红本的时候心里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柳仲说,我们俩登记那天碰见刘星了,本来我他妈就特高兴,终于把那匹马勒稳,正好又截着刘星,那简直就是考验我的承受能力,刘星喊我的时候我差点没兴奋得抽过去。我跟我们家马忠良说,咱俩幸亏选在今天登记,要不可就碰不上刘星了,那多可惜啊,马忠良没吭声,光拿眼珠子横我。
呵呵,刘星要是知道咱搁这儿聚着,没带她玩儿,丫没准把眼珠子横出来。
嗯,可不是么,这饭局就缺她,还有季晏……
叶雨干咳一声,柳仲赶紧把没说完的话吞回去,她那个样子就像给什么噎着,甭提多难受了。
饭桌上,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也不笑了,安静得默契。文文没夹几口菜,一个劲喝酒。我望着叶雨悄无声息地端着饭碗,我心想主动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天天拿着咸蛋超人跑过来,他抱着我的腿说,小姨,我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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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聚(4)
叶雨和天天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文文想送他们,叶雨没让。文文有点喝大了。
在楼下等车的时候,天天在我怀里睡着,我看了叶雨两眼,但她不看我。
我说,姐,你怎么了?
叶雨眼圈有些红,迟迟地说,小阳,姐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说我知道,我没多想。
那天,后来文文和柳仲都有点喝大,文文答应柳仲带她去玩儿,把上海的旅游景点前前后后说了个遍,柳仲本来酒精过敏,结果乐过头,半瓶啤酒一口气全闷。
我把她俩摁在床上,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了。我梦见在一个豪华的大宴会厅里,有我,有季晏,还有很多的男人女人,来自各国各界,大家都在跳着舞,穿着华丽的衣服。那个地方,就像罗马帝国的宫殿一样,高贵典雅,头顶有几十盏大灯搭成的大吊灯,把整个大厅照得金碧辉煌,四周的墙壁镶嵌着很多珠宝,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那片枣红色的地毯,牙白色的半裸体希腊女神,半人半鱼的海神之女塑像,数不清的大柱子……
人们跳着交际舞,就是那种描写旧上海的电影里最常见的舞,跳得累了,交换舞伴,也有人到餐桌去吃东西,食物是丰盛的,水果、点心、佳肴美酒,应有尽有。那绝对是一张望不见尽头的餐桌,地毯有多长,它便有多长!
就在这样隆重的舞会上,我见到季晏,我们跳着那雍容华贵的交际舞,一曲接一曲,看上去特别悠然的模样,那些同在舞池的男女全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他们很少说话,互相致注目礼,显得很有教养,很有风度,让人觉着那么的舒服……
第二章 抚摸灰尘(1)
〈1〉
似梦非梦的镜花水月里,感觉每一颦每一笑都是无比真切的,我一边幸福地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思绪,一边担心自己会醒来。我是在做梦,虽然是睡着的,但我知道。
这样遥不可及的梦境,在最近一年里已经很难遇到。以前我做梦,是自己给自己编造内容,整天活在梦的大街小巷里,乐此不倦。后来,我形聚神散地醒过来,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镜中那个长得好像是自己的人,她像一张被揉烂的纸,她已经失去生而为人最起码的骄傲和坚强,皱皱巴巴,满眼无边的空洞。
我跟自己说,不许再做梦,没什么事情再值得去把眼睛哭红。可现在,现在我在梦里,我真的在做梦,我梦见了她,我们跳着舞,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还有那些艳羡的目光让我感觉特骄傲,我就觉得自个儿长这么大都没那样骄傲过,跟真格儿的一样。
当我真的在梦里见到她的时候,我还是难受了。我听到那钢琴曲,那熟悉的旋律,就感觉那么亦真亦幻,好像昭示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我分辨不清梦的内容虚实,心乱想哭,不过梦的本身不就是虚假、瞎编乱造的吗?但即使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如果骗也骗得很开心的话,我高兴这样,我高兴跟她这么在舞池里荡,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才好呢!那才叫一个痛快呐!可就在我荡得特畅快的时候,这值得搭上一辈子的梦还是结束了,结束在两个女人相继夺门离去的闷响里,毫无预兆。
我看着文文放在我手边的字条,上面写着:我们去看北极熊,你早点起来,刷牙洗脸哈——末了,还画着一个小鬼脸。我心想这什么女的呀,有把叫人起床的话写在纸上的吗,难不成白纸会喊我起床么?死脑瓜!
我胳膊腿儿几乎麻木到脱离身体的地步,先后分步骤才从沙发上爬起来——好丫头,最近好像一直长肉呢,上礼拜买的鞋这礼拜就有些挤脚。掰手指算算,从洛杉矶奥运会那年——摸爬滚打——拖泥带水——时至今天,随便一算那也是二十三年啊!竟然还长脚?
这鞋店的小丫头我认识,昨天去接柳仲之前我就提着鞋去换码。
我说,鞋码是不是小呀?
她说,姐姐,是不是你脚长啦?
我说,扯淡,才几天就长一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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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这几天都吃什么了,你没一日三餐猛啃饲料吧?
我说,去你!
她说,那怎么回事呀?
我说,世道慌乱发育得晚。
她说,那也不能呀,多大工夫就38变39啦,是不是鞋子装错鞋盒啦——末了说,别的地方没长吧?
我戳她头。
突然想到谁说过的一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说,没遭受磨砺的人不会知道原来安定的生活本身已经提供了很好的营养。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么说的。
我在上海的房子比较小,我这么说并不是我在什么地方还有大房子——就算我有大房子也是自己睡,资源浪费!
有的时候叶雨带着天天过来玩,天天今年四岁,他是地地道道闲不住的调皮鬼,叶雨无意中说他那皮法像我小时候,这小鬼头竟然牢牢记下了。打那以后,只要惹祸就把屎盆扣给我,跟他妈说,不是我啊,是小姨教我的。
天天特别喜欢跟我睡,家里的床似乎也只能容得下我们两个人姿势随意。所以在我打算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眼前万状的准备,我以为自己可以想象到两个发育良好的女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的模样,可当我围着毛巾站在卧室门口的时候,我还是怔住了,就看见那些本来放在冰箱里的东西全都堆在床上,床上的被也没叠,瓜果皮核易拉罐什么的满哪儿都是。总之两字——特乱!
我想,昨天晚上柳仲和文文明明是睡着了,怎么她俩装醉吗?怎么把屋里吃成这样了!
我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心想,大家还是没变啊,感情还是那么瓷实,一点也不生分,好像吃我的东西比吃自个儿的还理所当然,招呼都懒得打。以前,在“尼姑庵”念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晚上睡不着觉常常爬起来吃东西,大家把零食放在一块儿,一边吃一边讲话,吃到天亮,然后蒙上头睡觉。
那个时候,我们还都是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整天横冲直撞,生怕日子过得不闹腾,动不动就三五成群地逃课出去玩,然后把老师气得一张脸跟茄子似的,我们就觉得特高兴,特过瘾。
时间总是一天天过去,这个时候我们会埋怨它的拖泥带水,可一旦回头去看、去想,心里就震撼,震撼光阴似箭。
柳仲结婚了,听着柳仲说她跟马忠良去登记,我高兴,但同时也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难过从心底最深一层涌出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天生忧伤,这中间差点治愈,但旧病复发,结果变得更顽固。
第二章 抚摸灰尘(2)
收拾好房间,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今天上海的天气不热,因为昨天的那场雨导致太阳目前还没有充沛的力量冲散云层,只能透过云层的罅隙露出绵软的亮光,这对十一月的上海来讲算得上天高气爽,至少这会儿好像北方的秋天一样,凉快得叫人意想不到。
本来我是有专车的,很大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