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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通敌卖国也要将他拉下那把龙椅来!
方才在彩琼楼他没有动怒,言语间甚至也始终从容不迫,那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南越人,他不便表露心迹,却不是说他当真心如止水!
此番南越访汉倒是真真可笑,南皇、庆王、胤王,他们各怀心事,各有诡计。什么尽孝,和亲,结盟……全是虎狼罢了。
胸口团着怒意,他此刻真想有个人与他说说。
暮色将至,暖风渐渐显了凉意,有树叶落下来,掉在侍卫肩头。他抬手拂落,闻得阵阵呛声自马车内传出,侍卫的脸色微变,忙转身道:“皇上,还是先回宫吧。”
才牵住马缰绳,却听少帝语声微弱道:“不回宫。”
皇宫内廷,他是北汉正主,却也不安全。
内线、细作,如今是越发地放肆了。
*
红烛帐内漂浮着一丝半缕的轻萝香气,内室人影袅袅,偶闻得有人说话,亦是婉转悦耳。
瑛夕又往花瓶中的墨兰花洒上几滴清水,回头见令妧依旧专注地做着女红。那还是驸马爷在的时候公主常喜欢做的事,后来回京掌权,她便再不做这个。仿佛很长一段时间,瑛夕会错觉地以为这一个像不是女子,除却绝艳的天人之姿,她便什么都没有。
张石刚从宫里出来,说是皇上仍是在宣室殿歇息,太医说皇上需静养,是以对谁都闭门不见。
令妧静静听着,也不说一句话。
瑛夕穿过珠帘过来,笑嘻嘻道:“公主,明儿若是裴少爷不来,我便去裴府一趟。”
“你去作何?”令妧抬眸问她。
她还笑着:“上回借了裴大哥的钱忘了还,我怕拖得久了就记不得了。好在如今出了宫,进出也方便。”
令妧低低应着,出了宫,这个丫头就像是飞出笼子的鸟儿,成天都欢天喜地的。
窗户突然被风吹开,烛火一阵暗,令妧只觉指尖刺痛,尖锐的针不慎就刺进去了。瑛夕慌忙用帕子压住滚出血珠的地方,嗔怪令妧竟这般不小心。廊外却有脚步声急传,接近一名侍从不顾礼数冲进来,隔着帘子跪下道:“公主,皇上来了!”
令妧蓦地起了身,皇上?皇上不是在宫里吗?
第二十一章 盟友02
清辉冷月,他果真就走了进来。
闲披的宽袍更衬得他清瘦身姿,从前院一路踏来,那苍白的脸上无笑,眉宇间更是凝了一抹忧虑之色。
令妧由着他步入内室,她却转身示意张石近前,淡淡吩咐着:“今夜之事不可走漏风声,别院的人你去打点,若有觉得不妥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石听得倏然心惊,却也深谙此事严重,不敢怠慢,应了声便退下去。
瑛夕见令妧转身,忙小声问:“公主,要……沏茶吗?”
她一愣,摇头道:“不必,退下吧。”
指尖早已没有血珠渗出,可碰上去却仍有细微痛楚,令妧略拽了广袖,略吸了口气入内。她不想他称病不朝,竟是出了宫。如此大费周章,必然是不想有人知道他人不在宫中,可他竟敢这样光明正大来墨兰别院。
剧晃不止的珠帘后,他早已卧在屏风后的锦塌上,俊颜尽是疲惫,话语里却带一抹讥诮:“姑姑办事朕放心,今夜朕没来过墨兰别院。”
他说得轻巧,淡淡的像是赌气,已叫令妧觉得头疼。封锁消息确实不难,但也麻烦,今日这样不顾前后的世弦,却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令妧上前将窗户拉上,外头湿气一关,顿时有暖意袭身。她转身看着他,开口问:“发生了何事?”
琉璃灯火明亮,折映在她身后散开淡淡光晕,恍若仙子下凡。
他呆呆望着她良久,蓦地又侧了身,缨络玉珠枕着他一头乌发散于锦塌上,眼看着那消瘦脊背,竟生出几分独孤来。
他并不说话,令妧上前一步,低低说:“又是政事,不便与我说的吗?”
上一次被她一句“私事”堵了,这回看来倒是没那么简单。
世弦胸口一窒,政事……是,也不是。
他猝然翻身起来,忍不住又咳一阵。令妧脸色微变,上前扶住他的肩:“好端端的,怎又咳了?世弦,你……喝酒了?”
靠的近,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渐浓起来。令妧到底讶然,心中还念着他究竟和谁去喝酒了,腕口一阵吃紧,被他紧紧握住,喘息声渐至,闻得他虚弱道:“姑姑,南越来接康太妃不是探病,是备战!”
他字句切切,令妧亦是为之一震!
备战,怎会?
他掩面低喘,憋了一路的气至此仿佛是寻了地方发泄。说不清为何兜兜转转却来了这里,也许只是这一次,他想信她。为了那一次,她不曾同他拼个鱼死网破。
端了玉盏与他,他喝下几口水才稍显平静。
令妧过锦塌边坐了,听他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胤王的人可信吗?”她定定听完,蓦然问了这样一句。
世弦低声嗤笑:“他想要南越太子之位,若是由着看瑞王得势,胤王失了盟友,届时谁是南越太子就犹可未知了。”
纤指微微拽紧了手中绢丝罗巾,令妧不觉起了身,她的脸色阴沉:“不可放康太妃南下。”
世弦一落衣袖,语声微弱:“却也杀不得。”
第二十一章 盟友03
巍峨宫殿沉在肆虐狼烟中,通往宫门的白玉石阶到处染着猩红之色,哀嚎声,恸哭声遍地可闻。
玉立在金銮殿前的少年沐着残阳血色,龙袍染血,呈一抹苍白容颜。瑞王手持长剑,嘴角噙着冷笑,几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刺过去……
“世弦——”
凄厉叫声夹着浓浓恐惧,穿透层层帷幔传至。
守夜侍女急急拂开帘子冲进去,锦绣凤床上,隔着轻薄鲛绡帐,大长公主不知何时已坐起身,乌丝披肩,呼吸声惊窒。
“公……”侍女才甫声,眼前绡帐被令妧一把掀起,脸色苍白胜雪,唯那双瞳眸森森逼人,“皇上呢?”
皇上?
侍女心中讶然,怔忡间,眼看着公主要下床,她忙上前小声道:“公主糊涂了,皇上早就回宫去了。”
手上动作一滞,令妧这才似惶惶记得,他的确是回去了。
是梦靥。
却惊得她浑身都出了一层汗。
心中竟又百转千回昨夜他同她说的那些话。不能放康太妃南下,却也杀不得。
康太妃一死,南越将越发肆无忌惮。好在欣徽公主顾及母亲安危,此事尚且能拖上一拖……
可却也不能拖得太久,倘若瑞王和南越皇帝等不及,撇开了欣徽公主这个中间人……那更遑论康太妃的生死了。
拽于掌心的绡帐一放,令妧骤然起了身。侍女慌忙取了一侧披风被她披上,闻得她怔怔说了句:“本宫要进宫去。”
侍女错愕道:“现下宫门已落锁,公主如何进得去?”
瑛夕等人也被惊动,入内来劝说良久,才又哄得令妧上床去。瑛夕不放心,让守夜的侍女下去,自己堪堪隔着屏风守到天明。
清早沐着晨光替令妧梳妆,闻得她道:“让张石备马车,本宫要进宫去。”
瑛夕略怔了怔,将手中的不摇斜插入令妧发鬓,不悦道:“公主交代了三次了,此刻想来张公公早就准备妥当了。可奴婢有句话知道不该说……”
“既是不该说就别说。”令妧起了身,直直打断她的话。
瑛夕愣在了当场,眼看着面前之已出了寝室,她忙追上去,什么该不该的,一股脑儿就说了出来:“公主又进宫去作何,皇上要掌权,如今如愿了,又让公主去干什么?”昨儿皇上回去后,公主整个人就怪怪的,瑛夕唯恐又回去以前,宫里的事趁早离得远远的才好。公主要骂便骂,她是真心不想看得她委屈。
令妧的步子未收,径直穿过院落往大门而去。她知道瑛夕的心意,不怪她。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她与世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长裾似也碍事,她干脆伸手拎了,小跑着迈过门前石阶,跨过门槛——眼前突然一人过来,高大身躯直直将后面马车挡了去,令妧收势不住便撞入来人怀。
第二十一章 盟友04
轻萝香气伴着女子体香弥漫,斜插于鬓的步摇承不住重量直直落下来。来人眼疾手快接住,他嘴角扬一抹笑,伸手将她的步摇重新插回去。
令妧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退,瑛夕已经跑上前来,用力一把将来人推开,怒骂着:“好大的胆子,这是大长公主,岂容你放肆!来人,还不把这个登徒子给拿下!”
男子倒也不惧,反而浅笑出声来。
瑛夕越发生气,叉着腰再欲开口骂,衣袖被人拉了一把,随即听令妧素淡的声音传至:“本宫这婢女鲁莽了,望王爷海涵。”
面前男子器宇不凡,衣着华贵,衣襟领口俱以明黄色镶边。北汉崇尚朱墨,南越皇室才兴明黄,令妧亦是一退才看清他身后的仗势,虽是吃惊,到底是猜中来人身份——南越庆王。
“瑛夕,还不退下!”
侍女已惊呆在原地,闻得令妧呵斥,这才忙退至一侧侍立。
庆王脸上未曾有怒意,玩味目光直勾勾落在令妧身上,方才撞出来那人分明是个满目忧愁的小女子,如今眉宇间沉的那抹内敛稳重,庆王像是恍惚中瞧见那站在朝权顶端,曾呼风唤雨的监国公主。
见他不说话,令妧直直问他:“不知王爷移驾鄙舍有何贵干?”
庆王施施然笑了,他倒是不拘小节,也不曾拐弯抹角:“在下仰慕公主已久,诚向陛下求娶公主却遭陛下一口回绝,可我心有不甘,这便冒失而来,还望不要唐突了公主才好。”他可掬一笑,抬手朝令妧作揖见礼。
令妧欠身回了礼,世弦拒婚一事她自然是知晓的,却是不想庆王竟会亲自来墨兰别院。如今看来,世弦岂不是回绝了这唯一可依靠的盟友吗?只要她应下这婚事,庆王便会帮她,帮世弦。
“公主?”见她不说话,庆王不觉蹙了眉。
令妧此刻是要赶着进宫,思虑片刻,便狠了心道:“皇上拒绝了王爷,令妧却未必。王爷若是不嫌弃,大可先在鄙舍喝上一盏茶,我有事要入宫,去去便回。”
瑛夕见她步下石阶,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急着追上去,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您在说什么?”什么皇上拒绝了庆王,她却未必!
侍女两只眼珠子撑得尤其大,却见面前之人头也不回,径直踩上杌凳钻进马车里去。
廊下男子依旧伫立着,车轮轧轧滚动,闻得他低微一嗤,这大长公主说话倒是有趣,这样的女人,叫他且等上一等又何妨?
*
几个绿衣侍从匆匆自宣室殿出来,其间未闻得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自前日和南越庆王于御书房一谈后,皇上嘴上虽不曾说什么,实则已大为不悦。今日早朝下来,眼看着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大约是为了朝臣劝谏让皇上应允康太妃早些南下的事。底下的人都小心伺候着,唯恐他一个不慎就动怒。
杨妃和沈昭仪刚来过,中常侍向她们撒了谎,说皇上睡着。
令妧行至跟前,中常侍依旧如此说,她一言不发,径直推门入内。中常侍惊得叫了两声“公主”未见其伫足,眼看她拂开珠帘入内,他到底不敢追着进去。
第二十二章 决断01
白玉珠帘晃着影,窗外折映着波光,水声并着鸟语,清新中带着雅意。帷幔被人悄然拂开,令妧黛眉微蹙,袅袅散散一室熏香却压不住浓郁的药味……墨云屏风后,绰约身影朦胧,那微弱几声咳嗽却清晰得很。
朝服已褪,他只着一袭白绫亵衣,翔龙御袍轻轻披在肩上,缨络玉佩俱撤,只一支墨玉长簪束紧乌发。笔尖墨汁已干,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