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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何其残忍,偏生要闯进去。
令妧呆立在门口,怔怔望着他,半晌,才呢喃叫他:“师叔……当真是回羌州去了?”
“是。”他静立在她面前,亦是这样远远望着,并不再走近她。
怔忡间,令妧却是浅浅笑了,他是真的回家去了,回他的那个家:“那样很好。”很好,她很放心。
她这样兴师动众地来裴府,不顾裴毅阻拦定要闯进来,便是要同他说这样的话吗?
那样很好。
他却一点都不好!
收回清冷目光,他侧过身去,淡淡开口:“非要我亲口说一句祝福你吗?”
她却笑了:“你会祝福我吗?”
心里难受,他语声似嘲笑:“乔儿,你知我的心思!”既然知道,还这样问他。
令妧覆下眼睑,长裾丝屡上沾着的夜露未干,沐着一室灯光显得亮晶晶。压在她心头的石头一落,似再没什么能令她忐忑,她不答他的话,径直转了口问:“你何时再走?若我还未走,便来送你。”
他一言不发地站着,琉璃灯窜了火,将那抹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他突然冷冷一笑,低声道:“终究是他没用,堂堂北汉竟要你一个女子去和亲以换得片刻安宁!”
令妧惊愕望向他:“师叔你胡说什么?”
他还不住口,讥笑着反问:“我还说错了吗?他不是心心念念要你将大权交与他吗?现在如他所愿了,他手握大权又怎么样,一样一事无成!”
“住口!”
她极冷的一声喝,却叫裴无双苦涩笑起来。每回他说少帝不好,便若刺中她的痛楚,她会如护着小兽的母亲,将周身的愤怒展露。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放肆了又如何,也就这一次了:“既是事实我为何不能说?还是你要回去宫里告状,叫他杀了我?”
脸上的血色在瞬息褪尽,令妧凄凉笑道:“我怎是这样的人?况且世弦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你。他……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崔太后疯癫,昭儿尚小,往后他只有孤身一人。师叔倘若愿意,便也入朝为官,去帮帮他。”
“不愿。”他开口便拒绝。
令妧似早料到,也不生气,听他又道:“你都要走了,还要替他设想得那样周全。他欠了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他不欠我!”令妧摇头否认,眼底似有泪水弥漫。
当年诸多往事亦是她猜其不透的,却也知道崔太后、崔家……那时候是母后断其腕,折其翅,要说欠,是母后欠了他的。那么她,全当替母后还了。
*
房外廊下,两抹身影交织,青纱灯笼斜斜搁在一侧。瑛夕将手中银子递给裴毅,开口道:“喏,说好是要还的,给你。”
裴毅一脸怔怔,似半晌才想起那件事来,他又浅浅看一眼,抿着唇道:“都说不要了。”这个丫头竟是这样单纯的心思,将这样的小事也记得那样牢,裴毅脸上又笑不出来,定定地又回念着那个夜晚差点就要发生的事……
瑛夕再欲开口,瞥见裴毅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令妧自里头出来,瑛夕俯身径直将银子塞入裴毅手中。他本能地一握,昏暗光线下,瑛夕似瞧见他指尖一点墨痕,彼时她也来不及问就抬步就小跑着上前,低低地叫:“公主。”
裴毅惊觉回眸,晚风拂素裳,那纤弱身影伴着内室明光步出,裴毅将目光越过令妧削肩,迟迟不见自家少爷出来相送。瑛夕已跟着令妧走出这座幽谧庭院,门外马蹄声,车轮轧轧的声音渐渐远去。裴毅却被里头瓷器击碎声惊醒,回身冲进去,见他又举起酒壶狠狠落下,那刺耳的声音萦绕一室,碎片纷飞,酒水四溅。
他的广袖垂落,有鲜血自指尖点滴落下来。他却又握着茶盏要往下砸,裴毅大惊,忙冲上去拦住他,他似发了狂:“放开,裴毅你放开!”也不知他是用了怎样大的力气,手中茶盏竟被一时捏碎,碎片直刺入他的掌心去。
裴毅不顾礼数出手击在他的手肘,他一阵吃痛,碎片自手中滑落。裴毅惊惶跪下去,咬牙道:“属下该死!”
那一个看也不看他,回身直接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拂落。裴毅拉住他的衣袖:“少爷!”
他一脚踢在裴毅身上,怒骂着:“滚!”
裴毅不松手,再不想让他伤了自己,紧拽住那衣袖:“少爷!少爷……皇上!”拉扯的幅度太大,遮住他容颜的蒙纱斗笠缓缓落下来,露出那副俊逸的面容。玉簪也随之落下,乌发散开,更衬得那脸色越发苍白胜雪。
皇上——他快要忘了,原来他还是北汉的皇上。
裴毅拉着他衣袖的手仍是用了力,他却不再挣扎。
裴毅早已恍觉回神,忙起身从房内翻了药出来。他的掌心还插着碎片,血肉模糊,裴毅看了只觉得怵目惊心,他一手握着帕子,一手拿着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偏那一个像是不知道痛,他就这样愣愣站着,墨晶色的瞳眸仿佛死寂一样的安静。
好不容易替他包扎了,裴毅也不是医者,想着要他入宫去找太医来瞧,却是怎么劝他都不走。裴毅叹息道:“少爷放心,公主不会知道您的身份。”
死寂眼底似又有一丝活气,裴毅忽而听得他渐渐笑了,笑声一声高过一声,却惨淡到极致。
她防备少帝,那他就用另一个身份来夺权。她要求少帝让她下嫁杨御丞,裴无双便来劝她,表面上是为了她的幸福不让她嫁给她不爱的人,实则他只要她不嫁杨御丞,那么他便可以抗旨之名杀了他。她要留在京中,遵循太皇太后临终嘱托,裴无双便来劝她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数尽一切少帝的不是。可是为何每一次,在她心里念念放不下的总是世弦!她口口声声是世弦,玉致的事她不怪他,和亲的事亦是,一切的一切却还要为他设想的那样周到!
世弦曾恨她,可裴无双却恨世弦!
她不会知道裴无双是谁,他却早已可笑地爱上自己的亲姑姑!
醉了酒他才敢吻她,可她是那样敏感和警觉,不过是那样一个吻,便将她引来了裴府。他只是不知道,今夜他若是不来,她是否就会去查羌州裴府?
所以他才站在这里,裴毅说他来即可,可他却知道这一次谁也挡不住她,她定会破门而入。
难受的蹙了眉,他若不是这样了解她,又怎能看透她对玉致的不忍心,怎能唱了那出戏?很早以前裴毅就劝过他,让“裴无双”走,是他舍不得,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哪怕是淡淡看着她也罢,轻言轻语说几声也罢,那皆是作为世弦的他做不了的事。可是他竟这样怕,怕她知道裴无双是谁。
怕她更看不起他,更看轻了他。
他早已那样没用,他没用……
狠狠将贴在喉间的东西扯掉,这个身份他早已不想再用,却又从来不舍得丢弃。如今看来,真是到头了!
“少爷,皇上——”裴毅哀哀一声,竟恍惚不知该唤他什么。
世弦惶惶退了半步,眼前似又瞧见她破门冲进来的那一幕,犀利目光望过来,在看见他的身影时,她眼底的释然,那松了口气的模样尽数落在他的眼底,将痛楚吞咽入腹,才又闻得他低低道:“这样很好。”
她从来只当他是个孩子,在她眼里,只想着如何保护她。放她去南越,往后,胤王会护她。当年母后选中南越胤王为盟友,定有母后的道理,他该信的。
裴毅心头一喜,笑着问:“皇上当真吗?”
他不说话,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强留她在北汉又能如何?日后……日后他就能给她名分吗?
光明正大——他给不起,也要不起。
那便放她走,从今往后,他当竭力相助胤王,让她母仪天下,荣耀一生。
*
车轮转过静谧冗长的巷子,瑛夕还了钱心中舒畅,再看令妧,绝美脸上再不似来时的纠结,隐隐像是释然。
纤长手指悄然将手中锦绣帕子握了握,令妧轻轻吐气,这样短的时间,世弦不可能出宫,是她想的太多,是她想太多了。
墨兰别院仍是灯火通明,将半边漆黑夜空也折映出光来。
瑛夕扶令妧下车,她却在门口呆呆立住,廊下灯笼吐着光,纤弱身影逶迤若仙人,她的明眸含光,就这般望着。
入夜寒,寒者醉。
舞者腕间缨络去,殿内丝竹声散尽,令妧自逍遥台出来,闻得永徽公主舒了口气笑着对侍女道:“走吧,回宫去,母妃等着我呢。”
后来她一路尾随永徽而去,果真就见了廖妃那含笑的脸。她就这样痴痴躲在树干后,瞧着那对母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永徽素来不得宠,却在任何时候都有一个人在宫里静静地等着她。可是令妧呢?
她的父皇母后,从来不曾在家中等过她。邯陵寥寥数年却是她最安心的时光,可如今,那个愿意等她的男子早已不在。此后盛鸢宫数年,她亦只剩下冰冷奢华的宫殿。还有如今这墨兰别院——
空荡荡,只剩满园的墨兰香。
往后,往后又有谁会等她?
胤王吗?
她的心弦一动,蓦然又仿佛瞧见修竹园桐木案前,那满目忧伤的允聿。
愚者酒一壶,她却滴酒不沾,只愿心中清明。
*
花叶沐着朝露,有一人下了马车匆匆跑进墨兰别院。
瑛夕挑起了帘子入内,小声道:“公主,陈大人来了。”
令妧点头起身,才拂开了珠帘,她又伫足,回眸道:“你不必跟着本宫,就将本宫的东西细细收拾了吧。”瑛夕应声止步。
太医令陈描见大长公主出去,忙跪下行了礼。令妧赐其坐了,陈描已讪讪将药箱搁下,大长公主称病点名要他来墨兰别院果真就是个幌子,莫不是又是要问皇上的病情吗?他的掌心渗出一层汗,心下念着该如何答,却闻得堂上女子轻声道:“本宫今日找陈大人来,是有事要大人去办。”
陈描一阵吃惊,忙道:“公主有话只管说,臣定当竭尽所能。”
令妧淡淡一句“很好”,眸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年过半百的陈描胡子已经花白,他的眼底敛起一抹谨慎,静静听候她的发落。令妧起了身,缓步行至他面前,陈描慌忙也欲起来,却被她制止了,闻得她的声音低沉传下:“当年母后将皇上交付于你,必然是信得过陈大人的。那如今本宫也能信你吗?”
“臣惶恐!臣自是……”
“本宫知道。本宫信大人。”她打断他的话,轻声将今日要他来的缘由叙述一遍,陈描惊得抬起头来,眸中尽是恐惧。绝艳笑容在女子嘴角缓缓绽开,她笑得那样满不在意,陈描到底是颤声问了句:“那公主是要端妃娘娘……”
试探地问她,他的掌心早已是湿漉一片。
令妧深邃眸光略沉,呼之欲出的话却蓦然梗在了喉中。廖太妃的那句话——哀家今日尚且有你相送,殊不知他日谁来送你。此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来,半寸丹蔻没入掌心,令妧心头一慌,嘴角扬一抹讥笑,她竟也怕了吗?怕手上鲜血沾得太多,终得来报应。
“公主?”陈描小心提醒着她。
令妧垂目凝神,片刻忽而转过身去,话语幽幽道出:“且留她一命。”
大约是不忍,大约是真的害怕。
身后太医令已点头应声。
随后令妧果真又问过皇上病情,方让其退下。她又呆呆立在厅中半晌,随即环佩声玲珑,瘦弱身影已翩然出去。
因着此番去了南越便不会再回,瑛夕便将大长公主的东西收拾得极为细致,唯恐落下什么来。便是太监宫女们收拾好的东西,她也定要打开了检查几番才罢休。
一个侍女笑话她:“姑娘也真是的,便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