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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胤王来时,令妧破天荒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还要他扶自己出去透透气,允聿就那样静静立于门外,瞧见令妧虚软靠在胤王怀中,眼底却是一抹幸福笑意。允聿痴痴望着,那一刻竟是心痛难当。自那次后,胤王再来,却再不见允聿随行。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已缓缓转凉。
瑛夕端了药盏入内,见令妧已醒,她上前用手背碰了碰令妧的额角,长长舒了口气:“这烧总算是退了!公主也真是的,怎会弄丢了伞?幸亏是没事,不然奴婢死一万次也不足谢罪!”
令妧无奈一笑,这话她都听了不下百遍了。
瑛夕已奉了药盏近前,褐色的汤药在药盏里微微晃动,苦涩的味道弥漫。长这么大,这一次病得最久,成日吃药叫令妧苦不堪言。黛眉微蹙,恍惚瞬间的移步换景,眼睛又见了那熟悉的赤色珠帘,世弦在盛鸢宫的那一日,干脆喝尽汤药的那副样子……她不过吃药吃了几日,世弦从小吃药,殊不知又是怎样的苦。
*
“皇上。”
世弦抬眸,疲惫容色里透出一丝笑,颔首示意杨御丞继续说下去。
杨御丞遂继续将上奏的事一一禀报,天灾、人祸,一年里总要发生几件。世弦静静听完,执笔写下几道诏书,又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杨御丞一一记下,才要起身告退,忽而闻得少帝问他:“大长公主的婚事是推至年后了?”
这样猝不及防一问,叫杨御丞呆了呆,他又回身,低头道:“是。皇上怎的想起这个?”
“没什么,朕不过突然记起来。”世弦莞尔笑了,起了身道,“陪朕走一走。”
入秋的北地寒气来得快,世弦体弱,已早早披上轻薄裘貉。杨御丞仍是一袭鸦色青纱笼袖,只在外头罩一件风氅挡风。刚下过一场雨,御花园里湿气深重,团云御靴沾着水汽,隐隐也觉出凉意。
世弦浅浅吐了口气,低声道:“皇祖母信任杨大人,姑姑也信任你,如今朕将太子交给你们杨家,杨尚玉,你会反吗?”
杨御丞脸色突变,慌忙跪下道:“臣不敢。”
世弦却朗朗笑起来,弯腰亲扶了他一把,轻笑道:“朕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杨御丞额角冷汗迭起,自顾以来权臣忌讳的,莫不过功高盖主、拥兵自重,而杨御丞和秦将军一起,几乎将这两样全都占尽了。他睨一眼少帝,只见他清瘦脸庞是疏朗笑意,神态自若,丝毫不见方才的试探犀利。
世弦信步走在前,杨御丞不紧不慢跟在他的身侧。
入秋,甬道两旁的花卉早已让宫人换过,却是不一样的缤纷之色。世弦忽而伫足一望,再往前便是昔日的盛鸢宫了,那人走后,他再不曾踏足过那里,只怕一去,那些缠绕不去的记忆又要纷涌上来。
杨御丞疑惑看他一眼,见他突然调转了方向,朝宜雪宫走去。
宜雪宫外的藤花早已过季,却还剩下绿绿葱葱的藤干,匍匐在宫墙上,远远瞧着,倒像是被绿色所掩的一个密所。世弦负手在宜雪宫面前站了,也不进去。
隐约,似闻得孩子的欢笑声,杨御丞见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片刻,又闻得他道:“若朕有不测,太子交给你,朕只希望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杨御丞震惊失色,欲开口,却见他转了身,脸色丝毫不见慌张,径直往前,沉沉丢下一句:“替朕盯住瑞王。”
瑞王是他心头一根刺,可自欣徽公主的事后,他像是一下子安静了。南越皇帝与他的盟约俱毁,瑞王当真甘愿了吗?世弦的嘴角一勾,他自是不信的。瑞王一旦被他抓住把柄……他定不会手软。没有了瑞王,他才会放心。
“皇上,臣有一事……”杨御丞似有些迟疑,面前之人已经侧目看向他。他深吸了口气,上前附于世弦耳畔低言一番,“此事,臣虽还不确定……”
世弦眸子一紧,随即只淡淡“唔”了一声。
翌日,天方晴好,初初入秋,这样的天色最适合狩猎。皇上突然说要去狩猎,身边只带了中常侍和几个亲信侍卫。
淡色黄昏,夕阳斜挂,一痕余晖映在翠色墙角,微风里带着清凉。
玉致才携侍女行至静康宫门口,远远便闻得一纵脚步声急至。几名太监的脸露出来,为首一人喘着气道:“口谕——各宫禁避——”
玉致错愕,只见后面又上来几个侍卫,干净利落将宫门关闭。
“哎,公公,发生了何事?”侍女忍不住想问上一句,可是宫门关得太快,外头太监也分明是没有伫足停留。
不多时,外头便又有一队人跑过的声音,听那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分明是禁卫军!
玉致面色沉重,现下还未入夜,各宫禁避的事自她入宫以来还不曾有过,传闻昔日太皇太后死时候倒是有过一次——玉致一阵心惊肉跳,莫不是皇上——
宜雪宫里,皇太子被惊哭了。贤妃抱着哄了半晌,皇太子红着眼睛问:“为何不让昭儿出去玩了,是不是昭儿不乖,所以父皇才下令将昭儿锁起来了?”
“不是,不关昭儿的事,是你父皇和我们玩游戏呢。”贤妃的话说得言不由衷,她又哄他一会儿,唤了乳母过来将孩子抱走。
手中绢丝罗巾被紧紧攥在掌心里,侍女见贤妃踉跄步下白玉石阶,忙欲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方才来宣旨的太监分明是很慌张,贤妃心中不安,上一次各宫禁避至今已过数载时光,还是大长公主封锁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打压崔氏一脉,防止诸王谋乱。那么如今呢?是皇上出了事,用来防着瑞王一党的吗?贤妃惶惶想着,眼下这宫里消息进不得出不得,谁都只能凭空想象。
申时三刻,宫门落锁。
酉时末,杨御丞与秦将军接到急召入宣室殿。
瑞王府也跟着热闹起来,诸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止。瑞王重重一咳,厅内顿时安静了下去。
丞相捋了一把花白胡须,皱眉道:“皇上是否真的出了事还不清楚,不过上林苑那边似乎是有消息传来……
皇上坠马……”
另有一人忙接上:“从马上坠下来饶是身强体壮也会重伤,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病怏怏的药罐子!王爷,依下官之见,时不我待啊!”
说话间,有一人急奔入内。
瑞王问:“宫门真落锁了?”
“当真,小人还瞧见杨秦二人入宫了!只有他二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更有人气势汹汹,好似今夜就要起兵攻入皇宫内廷似的。
“这分明是要立遗诏!皇太子那么小顶什么用?”
瑞王冷冷一哼:“皇太子没用,杨秦二人可不是吃素的!”
丞相道:“皇上若真是昏迷不醒,王爷大可将宫门落锁推给杨秦二人,他们如此便是欺君罔上,是造反!届时王爷便可以保护皇上为名挥军破宫!杨秦二人落得谋反罪名,便是失尽人心,他们手上的王师兵不攻自破啊!”
果真这样倒是也好,不过——“皇上若是还清醒呢?”那谋反之人便是他瑞王。
一语成谶。
丞相敛了笑容:“那宫中眼线……”
瑞王略一哼:“兴许眼下也探得不了什么,纵然可以,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
“等。”
十几年都等了,还等不了这几日吗?瑞王眉眼深深,指腹一遍遍摩擦着手上玉扳指。
*
漆黑夜里,一道惊雷劈落。
令妧蓦地睁开双眼,雕花窗外一抹身影静立。雨还未下,月光淡淡,那抹身影一动不动就这样折映在窗纱上。现下的时辰,宫人们都已就寝,他每日都在这个时辰来,在外头守上一炷香,而后又悄悄地走。
令妧恍恍惚惚醒来总会瞧见。
白日里不来,换成晚上来。
令妧心下顿感苦涩,冀安王爷的话犹觉在耳,可是她实在舍不得,所以才抱着私心拖了几日,如今病也将好,是再拖不得了。坐起身,悄然掀起了幔纱帐帘,令妧赤足踩在冰凉地面,一步步走向窗台。
不过是丈余的距离,这一刻于令妧来说竟像是遥不可及。脚底踩着的不似冰冷地面,而是雪亮锋利的刀刃。
允聿仍是在窗外站着,这几日他时常想起令妧与胤王在一起的情形,他还记得她开心的笑。他相信她的做了选择,她选择了胤王——从来是因为不是吗?眉头狠狠一蹙,他又自嘲一笑,诚然是他自欺欺人。
昏暗光线下,恍惚中似瞧见有身影映上窗台。接着,纱窗一动,露出那张日夜思念的脸来,允聿不觉往后退了退,却闻得她道:“你进来。”
没有等,房门一关,内室陷入幽暗中。
允聿自由习武,早已刻意将脚步声减至最轻,而令妧因为赤足才得以走得悄无声息。
“身子好些了吗?”他哑声问她。
令妧却不答,冷冷道:“日后不要再来了!”
允聿一愣,也不生气,只当她是病着心情不好,便又温声道:“日后可不许乱来,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冰冷的夜,似乎连心也一起冷了。眼前分明只能依稀看见男子的身形,令妧却依旧忍不住低下头去,有些害怕望见那双黑如曜石的瞳眸。话语里夹杂着微怒:“你怎就不明白?胤王待我很好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我也很快就要嫁与他为妃,我就想这样过一辈子!只要胤王顺利当上储君,将来就是南越皇上,只有他能助我北汉帝一臂之力。允聿,你能吗?”
一句句,虽都是实话,却仍似带血利刃,刀刀无情。
她却还是要说:“先前就有人传我与你暗通款曲,未免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我求你以后离得我远远的,最好远到见不着面!这样对你我都好!”
“乔儿!”她一番疾言厉色终叫允聿震惊了,她一字一句说得那样决绝,是当真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吗?他原也不奢求什么,她要嫁给胤王便嫁,他不过是想远远看着她,知道她安好,他此生无求了。
难道,这样也不能吗?
黑暗里,他强撑着欲看清面前女子的神色,他惶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肩颤声道:“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胤王对你好,我替你高兴……乔儿……”
“你还不明白吗?”令妧狠狠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数步才站定。
允聿却似突然想起什么,惊窒望向她:“怎不穿鞋?你病着,地上凉……”
“因为我怕走路会有声音叫别人发现!所以我不敢穿鞋!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在这里,我就必须要小心翼翼,生怕有一天叫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如果真的为了我好,就该离开,就该消失!”令妧的手足冰凉,唇也颤抖着,可仍要强撑着说,“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我!我不希望和胤王的婚事再有差错,不希望北汉江山有异!”
内室静谧得可怕,令妧微微喘息着。无边的黑暗仿佛在一瞬间聚拢起来,令妧低下头仿佛已感受到允聿灼灼目光看向自己,责问、失望、不可置信……她想要退缩,脚底似生了根,半步也再退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闻得允聿惶惶问:“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是。”她干脆将脸一扬,狠狠吐字给他听。
分明是无法呼吸了,允聿仍是低低道:“好,你觉得好,便好。”他日后定不再来,也会走得远远的,不会让她感到威胁。
胤王……胤王如今有了令妧,也用不着他了。
他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令妧蜷缩在床上,咬着唇避免自己哭出声来。她随即又颔首,缓缓深吸着气,伸手捧住自己的脸,笑笑告诉自己:你是刘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