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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苦。可南越一有事,你便什么都不顾执意要出兵,竟还将秦将军调离盛京,你就不怕瑞王此刻回来?”
崔太后声声夺人,却亦是字字在理。
瑞王……回不回来谁也不知道,可南越的事却是迫在眉睫,世弦怎会袖手旁观?
送她走时,他便在心里发了誓的,此去南越要保她一生荣华,不要她再屈于谁后,受尽欺负。他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祯儿,她可是你姑姑!”
崔太后一句话,说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世弦的十指微缩,他一拂衣袍起了身:“朕要回去了。”
“祯儿,祯儿……”
崔太后声声唤他,眼前身影再不曾回头,急急穿过帷幔出门。
外头莺欢慌忙朝世弦行礼,世弦瞧也不瞧她,大步自她面前走过。中常侍等人都远远守在外头,月色下,隐约瞧见那修长身影出去。中常侍急忙上前,替世弦披上裘氅,低声问:“皇上要回宫了吗?”
世弦抬步往前:“朕想一个人走走,你们谁也别跟着。”
“可是皇上……哎,皇上……”中常侍忧心叫他几声,见他的步子极快,便也再不敢跟着上前,只吩咐了宫人们先行回宣室殿候着。
清寒夜里,雪还不曾全化,放眼望去,花圃草坪上,仍是白白一层雪花。凉风袭来,吹落修竹上片片雪花,落在脸上顿感凉凉。世弦抿一抿唇,回念着那一夜,他与她纷纷摔在花圃里,那夜回去,她却说裴无双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却又求着要他别伤害裴无双。
“呵。”
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广袖略抬,世弦一手抚上肩胛,那夜摔伤过的地方,像是又隐隐在痛,让他恍觉以为犹似昨日。低头凝视着掌心里那几道狰狞伤疤,自她走的那日起,他的世界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回忆。
只有回忆。
笑着笑着,他又捂胸咳嗽起来,步子微微凌乱,倚着廊下华梁站住。这辈子,好似不曾有人理解过他。
母后不曾,连她也不曾。
昏暗夜空,飘扬着又落下雪花来。世弦略略颔首,明辉宫灯将雪花掩映得越发晶莹剔透,指尖一处,冰凉青涩。他蓦然笑了笑,不知身在南越的她现下如何,也与他一样瞧这夜景,还是独自担心胤王的处境?
眼看着下雪了,中常侍命人去找皇上,找人的宫人未归,倒是看见皇上自个回来了。裘氅上竟是雪花散落,灰灰白白的一片,中常侍扶他入内,只觉得他浑身冰得厉害,也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大雪又落了一夜,翌日起来积雪已有盈盈半寸厚。
少帝才下了朝出来,及至御书房门口,便瞧见一个侍卫急急奔来,说有密函到。
中常侍回身去接侍卫手中的密函,只是瞧上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密函上附着的那枚令牌,分明就是逃窜已久的瑞王的腰牌!
皇上也在玉阶下伫足了,拧着眉心打开了那封密函。笔锋有力,熟悉的字迹果真是他!
瑞王的话里,丝毫不改以往的嚣张跋扈:“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皇上,昔日妧妹和亲南越时在两国边境遭遇的刺客便是我所为,那一次是她运气好,竟被她逃了,南越封锁消息,看来果真是要我来告诉你的。”
中常侍只看着皇上的脸色变了,他担忧唤他一声,他却不说话。
“我知道皇上在找我,我却在找妧妹,皇上知道我在哪里找到了妧妹?胤王出征,她却要随军,想来南越又是未曾告诉皇上……”
手有些颤抖,那墨晶色的眼眸微微撑大,世弦只觉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目光一瞬,又望见那下面的一句话:“污蔑我与沈昭仪私通,是皇上将我逼至绝境,我自然要拿走皇上心爱的东西。”
世弦脸上血色尽褪,手腕一颤,一方白色罗巾轻飘飘自信封内掉出来,缓缓落在地上。世弦的眸华一低,望见地上那属于男子的帕子,记忆中,似乎有多次闻得盛鸢宫的宫人提过大长公主珍视驸马的帕子之事……
姑姑……她落在瑞王的手里了吗?
他呆呆一立,心头尽是绝望。喉头一抹腥甜推至,他低头一咳,大口的猩红色将雪地染出一片悚然色彩。中常侍慌张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分明已觉出他的无力,却唯有掌心里的那封密函,被他握得那样紧那样紧。
一列鸦色官府的太医匆匆自玄廊下穿过,鱼贯步入宣室殿内。
中常侍一脸凝重之色守在殿外,重帷遮掩的宣室殿内,鎏金鲛绡帐后,偶尔闻得阵阵呛声传至,中常侍的脸色便又苍白了几分。他服侍皇上十多年了,也不见皇上旧疾发至这般汹涌,先是呕血不止,待太医来时竟已不省人事!太医令早劝阻过,说这段时间皇上操劳国事过度,如今倒是好,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中常侍焦急踱步,他已私下命令命御前侍卫严守宣室殿,至于六宫……他不敢僭越令其禁避,现下宫门也不敢落锁。秦将军远在边境,要通知杨御丞吗?
中常侍又在殿外来回走了数十趟,一咬牙,便转身分明一个小太监上前,低声道:“你马上去一趟御丞府,让杨大人即刻进宫!”
内室一片浓重药味弥漫,侍女侍从们不断进出侍药,止咳止血的药丸强行喂了五颗下去,情况才稍稍见了好转。太医令已是一额的冷汗,又见侍女将药丸呈上前,太医令一把扼住侍女的手,侍女惊得花容失色,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跪下求饶。
另有一名太医蹙眉道:“陈大人,这是……”
太医令撤了手,沉沉道:“此药药性极强,不宜使用太多,你下去将我写的方子熬了药喂给皇上服下。”
侍女如释重负退出去。
太医令又替世弦把脉,指腹才触及世弦腕口,竟是见他醒了。
龙榻前的太医们都吃了一惊,随即又露出欣慰笑容。
太医令见他呆呆望着自己,他欲开口,却见皇上笑了,“朕还活着吗?”
众人俱惊,忙不迭下跪叩首:“皇上万岁!”
“万岁?”他低低一念,继而闭了双眼,微弱道,“陈描留下,你们都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抗皇命,珠帘轻撞,不多时,一众人等皆已悄然退出去。太医令仍是跪在龙榻前,他抬手擦了把汗,屏息凝神地低着头。轻薄鲛绡帐轻轻摇曳,在地上晃出浅薄的影,皇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至:“朕还有多久可活?”
他话里带笑,却听得太医令浑身泛凉,他低伏了身子,不敢答话。
世弦缓缓侧目,明媚光线下,那瑟缩老者将头低下很深,只剩一袭鸦色官府于他。熏香味道也让药味掩盖,自他记事以来便总是这个味道,今时今日,世弦竟有一种厌恶,从来不曾有过的厌恶。
往后,姑姑是要与胤王相守的,而他呢?是了,他尚且还有昭儿。
眼底微弱流光淌过,他的语声微弱:“朕要听实话。”
那便是杀头的话。
太医令忍不住颤抖,低头将双眼狠狠一闭,屏息吐字:“多则三五载,少则……半年。”
半年……字句卷过舌尖,世弦蓦然笑了笑,苍白容色里竟似瞧出了透明来,太医令闻得他笑了,不觉抬眸睨了一眼,却猛地呆住。鎏金龙榻上,纹龙鲛绡帐掩映起少帝俊颜,一枕乌发散开,嘴角却有笑意。太医令慌忙又低下头去:“臣有方子给皇上好好将养,或许能有万幸……”
“朕若不问你,你打算何时告诉朕,是等朕死后吗?”他浅浅截断太医令的话,何为万幸,万幸又能延寿几年,他早已不想去问。先前短短数个时辰的煎熬,恍似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原以为他是醒不过来的。
只是还有心事放不下,上天对他已是仁慈。
“皇上……”
“陈描,你扶朕起来。”
太医令慌忙爬起来去扶他,只觉这清瘦身躯尽是绵软,世弦无力靠在软榻上,“朕早知你那些药无用,吃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朕的事,你可有告诉姑姑?”
太医令一阵吃惊,忙答:“臣不敢。”当日大长公主也曾怀疑过皇上的病情,只是让他搪塞过去,他亦是用了今日这种药性极强的药丸,才暂时镇住皇上的病情。太医令越是想,底下越是惊慌。
世弦略松一口气,她不知道也是好的,否则,免不了又要担心他。他睨着面前太医令,墨晶瞳仁里闪着淡淡的光:“既是不曾说过,那便谁的面前也不要提及。”
杨御丞来时恰见书名太医和宫人们自宣室殿退出来,他心下一沉,疾步往前问中常侍:“皇上的病又犯了吗?”宣室殿周围已有重兵把守,杨御丞的脸色大变,隐隐觉住了惊慌来。
中常侍见他来,仿若瞧见了救星,忙将杨御丞拉至一侧小声道:“瑞王送了一封密函给皇上,也不知究竟写了什么,皇上当即就吐血了!奴才思忖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派人请大人先入宫来。太医已在里头两个多时辰了,眼下也不知情况如何。”
杨御丞在闻得“瑞王”二字时,双拳不由得一握,本能地往前一步:“他说了什么?”
中常侍怔住,讪讪而答:“奴才不知,皇上将那封密函团在手中,谁也不让看。”便是昏过去,那封密函仍是被死死握在掌心之中。
杨御丞缄默,目光回望着身后宣室殿一眼,早不来晚不来,瑞王这消息偏偏这个时候来,未免太过蹊跷……他才欲请中常侍入内通禀,便瞧见殿门开了,太医令从里头走了出来。
“陈大人!”中常侍迎上去。
太医令回身之际,一眼望见立于廊下的杨御丞,他像是吃了一惊,随即振衣上前,开口道:“皇上正要见大人,大人来的真巧。”
杨御丞闻言,再不做逗留,抬步便往前入了内室。
风随殿门入内,撩动着重重帷幔,静谧空旷的宣室殿内,不见一人,唯见了那抹清瘦朦胧的身影。杨御丞疾步穿过珠帘入内,屏风后,少帝面色苍白枕于鲛绡帐下,却不似他想象中的奄奄一息,墨晶色瞳眸里还能瞧出一抹犀利之色。杨御丞一怔,呆呆立于龙榻前竟是忘了行礼。
“朕今日收到瑞王的信。”
世弦淡淡出声,引得杨御丞霎时回神,他却低声问:“皇上如何?太医怎么说?”
世弦定定凝住面前之人,他是如何也想不到,时至今日,却是这昔日他心心念念想要除去之人立于他的病榻前关怀问候……且不问他是出于何故,为贤妃,为昭儿,亦或是为姑姑……世弦柔柔一笑,诸般心思藏匿心头,“朕没事,只是被瑞王气到了。”
皇上两次提及“瑞王”,杨御丞听得默然,见皇上笑容里又有恨意,杨御丞方觉事情的严重性。
世弦将广袖一落,略抬了抬手。杨御丞顺着他指处望去,只见身后桌上静静放着瑞王的那枚腰牌,他的眸子紧缩,上前将其拿在手上一探究竟,果真是真的!
杨御丞猛地回身,开口道:“皇上,那信呢?”
信仍被世弦握在另一手上,他却不打算拿出来给杨御丞看。回想着那信上所言,世弦脸上再无半分笑:“他说在南越与夜琅战场上瞧见姑姑,朕怕姑姑已落在他的手上。”
杨御丞脸色大变:“皇上信他的话?他也许只是虚张声势。皇上先不必着急,待臣派人去南越打探……”
“那有能探得什么东西!姑姑曾在和亲路上遇刺,这些南越可曾告诉了朕!”世弦话语冰冷,握着密函的手再是收紧几分。
杨御丞只觉得悚然:“怎会?是瑞王吗?”
此事南越有心隐瞒实属常理,和亲公主遇刺乃是大事,动辄两国弃玉帛起干戈。可于杨御丞来说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