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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怎会是这样?
惶惶自问,令妧不可置信地撑大双眼,竟是这样的一段孽缘!
“世弦。”
颤声叫出这个名字,令妧再抑制不住心伤,缓缓抱膝蹲下去。
两名宫婢吃惊地相互对视一眼,世弦是谁?
一个宫婢欲弯腰去扶令妧,却被她用力推开,那冰冷目光只觑得一眼,便叫人再不敢直视。
“姑姑。”
耳畔,似又传来那清弱温柔的声音。
“姑奶奶!”
昭儿俏皮可爱的样子。
头痛欲裂。
令妧疯一般推开两个宫婢,径直朝钟储宫跑去。
“二小姐!”两个宫婢欲再跟着进去,却见令妧猛地回头,狠戾道:“你们再跟着,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她们不怕死,却怕令妧死。
钟储宫早已人去楼空,一个宫人都看不见。
令妧一手扶额,跌跌撞撞走入内室。
自那次崔太后疯笑着说皇兄要杀自己后,她便再不想踏入这里,可是今时今日,她却不知为何又来了这里。再听不到记忆中崔太后疯癫的笑声,也不见莺欢唯唯诺诺的样子,令妧伸手拂开珠帘,踉跄地跌坐在窗边锦塌上。
地上、桌上、窗台上早已蒙上厚厚的灰尘,想必皇宫被攻破后,这里便再无人来打扫过。
令妧愣愣望向屏风后的鎏金凤床,自嘲笑道:“如今看来,你竟是这宫里唯一一个清醒之人!”
疯癫之人,再无人能蒙蔽她的心智。
令妧蓦然又笑,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她却还不能死,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抬手擦了擦眼泪,目光环视周围,却在一侧角落里,令妧不觉一震。内室已布满灰尘,却只那一块,很干净。
令妧吃惊地站起身,绕过屏风,这才讶然地发现,整个凤床后的部分都很干净,不是故意擦拭的那种干净。是谁来过吗?可是,为什么是这里?
抬手敲打着地板,其中有一块竟是中空!
令妧的心再次不安分地悸跃起来,翻遍了整个内室,终于在凤床床柱上找到了打开密道的机关!
大约谁也想不到,太后宫里竟会有密道!
令妧找了火折子扶手下去,脚尖才沾地,眼前一阵风扑面而来,接着一双手狠狠扼住自己的脖颈,手中的火折子也在顷刻间落地,熄灭。
空气静谧,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响起令妧的声音:“皇嫂?”
失踪的崔太后,竟是躲在这里!
明显感到扼住自己脖颈的手一颤,却没有松开,语声嘶哑:“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有死。”
“没死?”她惶惶反问一句,然后凄凉笑起来,“没死……怪不得,北汉真的亡了,北汉亡了!”
那双欲夺走令妧性命的手到底撤了,密道里的灯被点起来。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一地的狼藉,吃剩的食物全部丢在一起,散发着令人难耐的恶臭。令妧捂胸干呕起来。
衣衫褴褛的崔太后就这样冷冷睨视着她,眼神愤怒像是看着敌视的仇人。
良久之后,她眼底的恨意蓦然泅散,她就这样呆呆望着令妧,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直面着她道:“你是来杀我的吗?那就动手吧。”
令妧捂胸望着她,摇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不是吗?”崔太后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你们已经杀了祯儿,下一个难道就不是我吗?”
先前伴着她的疯笑,令妧本能地以为她仍是疯癫,如今几句话,竟叫令妧如醍醐灌顶——她疯后再认不出世弦,从来将他当做皇兄,怎还会记得叫他“祯儿”?
“你……你没疯?”
崔太后没死,崔太后没疯,令妧的双眸撑得尤其大,不可置信瞪着面前妇人。
这几月想必是吃不饱穿不暖,这位曾母仪天下的美妇再无往西风采。闻得令妧的话,她又痴痴笑起来:“我若不装疯卖傻,我和祯儿早就死了!”
“为什么?”令妧脱口惊问。
“为什么?”崔太后惶惶反问一句,突然往前一步逼近令妧,凝住她带着惊恐的眸子,“令妧,你当真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这一问,叫令妧猛地顿住了。她半张了张嘴,愕然望着面前之人,一时间竟不知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崔太后哧声笑了,望着令妧错愕面容,她低低道:“这么些年,原不是我不记得当年之事,是你不记得而已!你不记得当年发生的事,忘了玉迟因何而死!”
驸马!
雪夜里,她闯入未熄灯的房间,看见驸马饮鸩躺在床上,她哭着抱住他,叫他的名字,可惜他却再听不到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查驸马被母后毒死的真相,崔太后却说是她忘了驸马因何而死?
崔太后见她茫然模样,一抹讥诮笑容爬上嘴角,她又定定开口:“你可知道太皇太后为何非要立端妃的儿子为太子?”
令妧怔怔望着她,缓缓摇头。
崔太后眉目幽深,目光直直越过令妧削肩,似是从她身后墙壁上,又见当年那段被掩藏下去的机密——酉时末,冷雨越发下得瓢泼,宫人浑身湿透奔入内,一地的湿印一路延伸至崔太后的寝殿。当天夜里,夙阳宫里传出端妃难产的消息,随后太皇太后命侍卫严守夙阳宫,只准太医令与几名医女入内,旁人无事不得惊扰。大雨落了一夜,整个夙阳宫被严密看守着,直到翌日寅时,才传出端妃顺利诞下皇长子的喜讯。
崔太后似笑非笑:“也许当日,端妃诞下的是一位公主。”
“你胡说!”令妧吃惊脱口。
崔太后仍是冷笑,目光却又落在令妧苍白脸上:“反正,不会是昭儿。”
不是昭儿,她竟说不是昭儿!令妧的头愈发地痛,她稳住身影,咬牙道:“你胡说!皇室血统岂容这样随意混淆!”母后虽狠心,但也不至于这样糊涂!令妧直直看着崔太后,她当真没有疯癫吗?令妧有些迟疑了。
崔太后不慌不乱地笑起来,皇室血统混乱,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当年端妃临盆一晚,她虽不曾亲眼瞧见,可那样的事,她却亲身经历过。
彼时,令妧的皇兄尚在,崔后专宠,崔氏一脉迅速坐大。钟储宫的势力曾在宫里独大,崔后培植了一批聪慧精明的宫女、女官,闺阀势力一脉延伸至六宫。皇上膝下子嗣却未有皇子,是以崔后有孕,整个北汉的人都欣喜盼望着。崔后若是能一举得男,这一生便真的圆满了,再无奢求。倘若不能——
“没有不能的可能!”那一夜,崔后独自端坐在梳妆台前,整整望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不——”令妧惊声尖叫着,宛若看一个恶魔一样看着崔太后。她说得那样明白,令妧若再听不出她的画外音,那真真就是傻了。
她说昭儿不是端妃的儿子,世弦也不是她的儿子!
望着惊恐无比的令妧,崔太后却仍笑得出来,眼底嗜血般的隐着讥笑:“宠爱没有一辈子,皇上一朝殡天我能还能靠什么?我为稳固崔家的势力别无他选,这件事,你母后她却知道!”
令妧双唇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选择默认,不过是因为皇上膝下只有祯儿一个儿子,太皇太后不想大权旁落,只能选择沉默!呵呵,我却天真地以为她并不知道,直到后来……祯儿被册封太子后,太皇太后终于开始出手了。她先是将我身边的亲信一个个除去,要我知道她已经得知这个秘密却不与我翻脸,太皇太后太才是最厉害的一个人!令妧,你却不像她,你太心软,所以你成不了大事!”
令妧跌坐在一侧,眼泪凝在睫毛上,闪动着,却不落。崔太后可怜看她一眼,又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既如此,太皇太后为何又要掉包端妃的儿子?”
是,这是令妧一直很想知道的秘密!或者,是崔太后在骗她,她在说谎。可是令妧却一句也辩驳不出来,只能这样哀哀望着。
崔太后踉跄地坐了下来,将蓬乱的乌发拢至耳后,她的眼睛里终是蒙上一层晶亮的水汽。半晌,才闻得她又开口:“看来你真是不记得了,你与玉迟曾有过一个孩子,却在生下当天被传出夭折。”
孩子?!
崔太后话落似惊雷,直击得令妧再是按捺不住,她用尽气力拽住崔太后的衣袖,那一刻却是失了声,嘴巴一张一合,竟无半点声音。
因为那件事,公主大病一场,整整昏迷了半月,醒来后,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太皇太后爱女心切,下令将不相干之人驱走、除尽,留下的人再也不得提及此事。公主远在邯陵偏境,此事连世弦也不知道,崔太后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她有眼线在监视令妧。
“你的孩子夭折,便在端妃临盆前两日,岂能那样巧合?太皇太后真是了得,一面对祯儿的事视若无睹,一面又处心积虑要将江山还给刘家的子孙!令妧,还不明白吗?太皇太后留不得玉迟,是因为他知道你们的孩子没有死,太皇太后怕他觊觎刘家的江山!”崔太后话语沉沉,宛若利刃,刀刀割在令妧心尖上。
心痛弥漫,令妧浑身都在战栗着,她说昭儿是她的儿子,是她和驸马的儿子!头好痛,可是她却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
所以母后从来不喜欢世弦,就喜欢昭儿。
所以昭儿从小对她比对端妃还要亲,她也莫名就喜欢这个孩子。
崔太后无视令妧的痛楚,她又喃喃道:“你母后狠心的,岂止这个?祯儿的身体从小羸弱,难道不是她做的手脚吗?皇上驾崩后,她更加肆无忌惮地除去我与祯儿身边的帮手,甚至是整个崔家,她还想杀了我!要不是我装疯卖傻,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皇上驾崩后,她发了疯一样地将宫人们遣退,独自抱着皇上的尸身不肯松手,宫里传皇后疯了,可那一个人不会信。直到,皇后的贴身侍女翠络因为规劝皇后回宫而被皇后拔下发髻的簪子狠狠从眼睛里刺下去,毙命当场后,她才相信皇后是真的疯了。
崔太后从那一场暗中杀伐中躲过一劫,以为曾太皇太后死后,她与祯儿便能出人头地。可谁知道,太皇太后竟能那样高瞻远瞩,叫她一点机会也没有。
所以那一次,她借疯癫发作冲进盛鸢宫,故意与令妧推攮叫昭儿撞得头破血流,其实是她估计想要害死昭儿。也是那一次,世弦来钟储宫,警告她日后无事不要去盛鸢宫。崔太后从他的眸中瞧出来了,他虽不愿承认,可早已将那一个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我早提醒过你,那是你和玉迟的儿子,是你自己太笨!”崔太后痛心望着她,缓缓,又想起世弦的脸,崔太后眉心一拧,有泪自脸颊滑落——
冤孽啊!
【帝凰歌】03
果真是她太笨,竟一点也不知道崔太后话里的意思。
令妧含泪望向她,哽咽道:“你既没有疯癫,为何不帮他?”世弦总怨恨她抛下他一人去了南越,殊不知崔太后竟是装疯卖傻。
“帮?”崔太后神色一黯,喃喃道,“太皇太后派人监视祯儿,我怕被人知道我没疯,他们就不会对祯儿留情了,你不知吗?等祯儿立了太子,等太子身边羽翼**,他们就会杀了祯儿,着太子即位。我总想着能让他活得久一些……”
“是谁?”令妧抑制不住地颤抖。
崔太后凄凉一笑,淡淡道:“中常侍王德喜!”
他?令妧心中一窒,母后既不信崔太后母子,必然会派人在世弦身边监视。最接近世弦的人,无疑是王德喜!令妧咬着唇,诸多事情堆积在她的脑中,叫她一时间无法消化。
长时间的静谧,令这密道越发地沉闷。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