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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福从娴妃的眼里看见了一抹深邃的诡异,应了声是,接过娴妃手里的瓷碗便沉着头退了下去。
“太后喜欢凤纹素银的器皿,劳烦姑姑待会儿换了那一套成药。”盼语不放心的吩咐了一句。
唇边的笑意微微凝滞,缓缓泯去,太后恢复了如常的神色:“怎么娴妃自以为知晓哀家信谁,不信谁么?哀家的心思随不如圣心难测,可到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中的,娴妃自问了解哀家多少?”
盼语顺从的福了福身,明眸而笑:“太后多虑了,臣妾怎敢胡乱揣测您的心意。只不过,臣妾也吃尽了皇后的苦头,想着唯有侍奉在太后身边才能学到太后的睿智,哪怕只是皮毛,如此亦是臣妾的福气了。”
“怎么说?”太后不动声色的随口问道。
盼语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淡淡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太后,臣妾一直以乌喇那拉氏的出身为傲。从入潜邸以来,正是这样的身份给臣妾带来了荣耀带来了恩宠,让臣妾以为自己一直都是皇上身边最幸福的女子。
皇后待臣妾处处照拂有加,而臣妾亦以为自己能帮衬得上皇后。直到皇上破格册封使女为侧福晋,与臣妾比肩,臣妾始终觉得自己的出身能越过她去。何况皇后待臣妾这样好,但凡有事总想着提携臣妾,哪怕是皇上交代下来的隐秘之事,皇后也只信赖臣妾一人。”
慢慢的垂下头去,盼语有些难以启齿:“可惜入宫了,事事均不同了。皇上待臣妾不像从前那么温柔体贴,反而册封了那一位侧福晋为贵妃,亲旨抬旗。她是真的越过了臣妾去,曾经乌喇那拉氏的风光,犹如飞星陨落了光辉,终究是落寞了下来。这一不济,臣妾才看清楚了皇后慈惠大度之下的真面目。”
说到痛处,盼语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她光洁而苍白的脸颊,转眼滴成了一串心碎。“慧贵妃与臣妾的月事布,都曾经被皇后做了手脚。以至于,臣妾得到皇上的雨露不少,却始终未能诞下皇嗣。太后岂知臣妾心里的怨恨与苦楚,皇后她根本就是佛口蛇蝎,所有的慈惠宽容,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样子罢了。”
品着娴妃的话,太后微微虚了虚眼,空洞而幽微的凛光落在娴妃的面庞上,却好像透过了这一些看到了旁的什么。半晌没有说话,太后只轻轻叹息一声。
盼语知道她未必信自己所言,于是轻轻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贵妃与臣妾看似势均力敌,能与皇后对抗,实则不过是皇后的平衡之术,用来互相牵制的计策罢了。在旁人眼里,皇后待臣妾亲近,让臣妾分担后宫里的琐碎事儿,可实际上,很多时候当臣妾有了疏漏之处,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便是臣妾。
说白了吧,其实臣妾与贵妃互相牵制也好,逐个击破也罢,皇后都不吃亏。非但不吃亏,她还早早的筹谋打算,趁着臣妾不济之时,迅速扶植舒嫔上位。这一切太后不是看不到,只是太后不愿意帮衬臣妾罢了。”
话说够了,泪也流的差不多了。盼语敛去了满心的愁色,凄然道:“太后病中,臣妾不该碎嘴,还望太后见谅。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妾告退了。”
“慢着。”太后略微皱了皱眉头:“纯妃身子不适,雅福腿上的伤虽然好了,可到底没有利索。你若是不留在哀家身边伺候,岂非是叫哀家拖着病歪歪的身子遭罪么。”
这样说,便是给自己展示诚心的机会了。盼语乖巧一笑,连忙道:“是,臣妾愿意留在这儿陪太后说话。”也许博得太后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盼语没有办法不试一试。没有了高翔,太后正缺少一个可心的人,自己做这个人,总比让纯妃做这个人好。
“跟哀家说说,你陪皇上皇后关外行的事儿吧。”太后揉了揉额头,仰着身子歪倒在柔然的鹅羽软垫上。
“是。”盼语知道太后也定然是听见了毒蛇的讹传,便定了定心,娓娓道来。
“好端端的,娘娘您怎么会……”风澜扶着纯妃返回了钟粹宫,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泄了六七次。“不行,还是让奴婢去请御医来给您瞧瞧吧,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苏婉蓉腿都软的不行了,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不可,风澜,千万别去。你忘了那个霍乱了么?若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想必我又得被困在这钟粹宫里了。这时候若是失去了自由,指不定……指不定会有多少乱子。我不能冒险啊。”
风澜不禁摇头:“娘娘您也太小心了。若是真有什么不好,也不能这样强忍着不是么。何况早晨去慈宁宫之前,娘娘您还好好的,怎的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舒服成这个样子啊。”
强忍着腹部的绞痛,苏婉蓉要紧牙根道:“你说什么……”
“奴婢说早晨去慈宁宫的时候,娘娘您还是好好的,怎么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风澜也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娘娘在慈宁宫喝过一盏茶,莫不是有人在茶里做了手脚?”
“哼。”苏婉蓉冷哼一声:“真是日防夜防,却防不住身边儿的人。”
风澜随即颔首:“想必是娴妃见太后倚重娘娘,便想着夺走娘娘的功劳,博取太后的垂怜。娘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若是,太后当真领受了娴妃的这份苦心,那咱们岂不是……”
苏婉蓉脸色铁青,额上豆大的冷汗直冒:“我能倚重的,除了太后便是永璋。永璋还小,不能卷进是非之中,太后心思太沉,亦不容易受我摆布。现下又多了娴妃这个搅屎棍子,哼,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当真是可恶至极,我岂能容她……”
“娘娘,您先别说这么多话了,奴婢这就去御药房拿些止泻的药粉来,娘娘您忍忍啊。”风澜连忙唤了两名小宫婢进来,照料纯妃。自己福了身便匆匆的退了出去。走出了门外好远,她才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金沛姿喜笑颜开的走进了皇后的内寝,喜滋滋的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臣妾方才去瞧过乾清宫的布置了,真真儿是不错呢。华贵大方却不过分奢靡,喜庆之余也着实让人舒心。想来皇上必然满意。”
兰昕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召唤她近前坐下:“也不是头一回去瞧了,怎的今儿这样高兴。”看着嘉妃喜笑颜开,兰昕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可还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
皇后身边都不是外人,金沛姿自然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方才臣妾让人去御药房拿药,正好遇见纯妃身边儿的风澜。娘娘您猜她拿了些什么药回去?”
缓缓摇了摇头,兰昕只含笑看着嘉妃。
“是止泻的药粉,一拿还拿了整整三包呢。可见纯妃的老毛病又犯了。”金沛姿抿唇一笑:“纯许是畏惧,怕自己上一回霍乱没能根治,这不是病了也不敢请御医来瞧,偷偷摸摸的让人拿了药粉喝下去便算完。总归她是长记性了。”
这话一出口,兰昕便知道娴妃已经出手了。娴妃出手了,无论太后信与不信,自己都得刻意的与娴妃保持距离,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安慰。这么想着,兰昕的眉宇便拧紧了几分:“太后那里一直是娴妃与纯妃照顾的比较多,这会儿既然纯妃身子不适,嘉妃,你便抽空过去瞧瞧。”
金沛姿敛去了笑意,郑重的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放心就是,臣妾知道深浅。只是臣妾担心,太后不尽然会相信娴妃,毕竟从府上到宫里,娴妃一直都跟在您身边儿……”
“要太后信任娴妃是不容易,但只要咱们有心,也未尝不可。这段时间,太后提防本宫厉害,成日里除了必要的膳食饮水,什么都不碰。就连送进慈宁宫的药汤,也怕都倒了个干干净净。”兰昕卷了唇角,慢慢道:“多少得再花些功夫,不过也无妨,太后没有了高翔,很多事情都不如从前方便,好歹也能安分几日。容本宫再想想计策……”
金沛姿默然颔首:“娘娘劳心劳力,当真是辛苦了。但愿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那一日,皇上能念及娘娘的苦心,更厚待娘娘便圆满了。”
悠悠一笑,兰昕平和道:“但愿吧。”
…,
第四百一十六章 : 倾杯乐处笙歌沸
团年的家宴设在乾清宫的大殿上,早有手脚勤快的内侍监将殿内打扫的一尘不染。以至于金砖地上能明晃晃的映出或是笑容可掬,或是春意盎然的一张张面庞。欢声笑语胜过丝竹悦耳,嫣然一派不失皇家威严的乐景。
虽说是隆冬时节,殿上处处可见缤纷的花卉。红梅绿萼自是不必说,凌波仙子、金盏银台更是馥郁怡人。最引人瞩目的,却要属各色的兰花,娇嫩的颜色惹人喜欢,却盛开在这样的时候,更是难能可贵。怎会不引人多看上几眼。
帝后并身而坐,于正殿之首。下首左侧一边乃是宫嫔的位置,另一侧是和亲王弘昼与福晋,以及承袭果亲王一脉的弘。再末,便是傅恒与福晋妙芸。
“臣弟敬皇兄皇嫂一杯,感谢皇兄的盛情,愿皇兄皇嫂恩爱逾常,琴瑟和谐。”弘倒是亲昵,虽说承袭了果亲王,可到底同时先帝的血脉。难得入宫,见了皇上也总归是念着从前的手足情分。也是他年幼的关系,看见了嫡亲的皇兄不免心里高兴。
弘历轻轻摆一摆手,温和道:“你坐下,坐着说。既然是同席共饮,又何须显得如此生分。”言罢,弘历与兰昕对视一眼,齐齐举杯一饮而尽,随即又是笑道:“朕与皇后理当如六弟所言。倒是六弟还小,再过上几年,皇兄一准儿给你赐婚,配一个温柔美貌的福晋。如你五哥一样夫妻情深,倒是一桩美谈。”
兰昕有些敏感,总觉得皇上是话里有话。只是这样的场合之下,心思自然要掩藏的很深才好,以至于除了笑,再没有别的动作。
倒是弘不肯,起身拱手道:“皇兄为弘择了沈师傅,就是希望弘能学有所成。如今臣弟还未能出师,且不敢作想其他之想。五哥与五嫂鹣鲽情深着实为一桩美谈,可弘却不羡慕,情愿与书籍为伴,常听师父教诲。”
“皇上听听,咱们六弟倒是有心性的。”兰昕记得皇上登基的时候,六阿哥弘才满两岁,比自己的永琏还足足小三岁。这会儿看着他也长高长大了,心里不免感慨,到底是岁月匆匆,一别再见,已经年去。
弘历轻哂而笑:“五弟可听见了,咱们六弟并不羡慕你呢。”
弘昼和兰昕一样,也觉出皇上是话里有话,少不得随之而笑。“六弟年岁最小,却立志高远,将来一定能成为皇兄的左膀右臂。臣弟却不是读书的料,情愿舞刀挥剑,没有一时的安静。皇兄下回木兰秋,可一定记着唤臣弟同往才好。”
言罢,弘昼与福晋迢芸对视一眼,双双举杯:“臣弟连同妻子,敬皇上皇后,愿皇上龙体康健,皇后万福金安。”
兰昕只对着和亲王福晋温然一笑,优雅的满饮一杯。其实心里是很羡慕这位和亲王福晋的,虽说她也曾殁了一个孩儿,但随即又为和亲王诞下一子,到底比自己要好得多。只是兰昕隐隐觉出,这位福晋似乎有意回避自己的目光,像是嫌恶多过畏惧。
也许连她也清楚和亲王的心吧。兰昕幽幽的呼了一口气,轻的连自己都听不见。那一段少不更事的过往,要怎么才能抹去,还真真儿是说不清楚了。
见和亲王与果郡王均向皇上皇后敬罢酒,知晓轮到自己,便领着妙芸站起了身。“春和与妻子妙芸敬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安,皇后吉祥如意。”
“春和不必多礼。”弘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