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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拾起那个铁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字——揽月。铁牌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了些锈迹,上头纵横交错的划痕的确不是一般的金属可以造成的。而这每一条划痕的走向,的确都是雪隐剑法的剑式。
握住那个铁牌,她面无表情地说:“盟主将我的身世告诉公子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呢?让公子以为我是刺客,赶我出城?”
“这回妳猜错了。”他颇为得意,“以雪染对妳的紧张程度来看,他对妳只怕也早已情根深种,若是知道妳的身世如此坎坷,他的父亲还做过这样对不起妳全家的事情,必定会对妳万分愧疚,疼爱更加备至。若是如此,也就达到了我的目的,到那个时候再让妳死,不比直接杀他更让他痛苦难过吗?若是雪染因此而负罪自杀,更省了我的麻烦,妳觉得如何呢?”
如此冷酷的计谋,他居然能用这么从容优雅的语气说出来,侍雪只觉得有股寒意窜上全身。
“盟主如此抬举我一个婢女,真是不敢当。”她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只可惜世间万事并非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盟主就不怕失算吗?”
“当然不能事事如意,但是只要达成一半,也算是不小的成功,不是吗?”黑罗剎忽然敏感地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妳那位公子似乎正往这边来,那我也不多做叨扰了。”
临走时,他又阴阴地笑了笑,“我看雪公子似乎还是个童男,说起来,妳可比薛小姐幸运许多啊。”
他的身影才刚刚消失,房门就被雪染从外面撞开,一身的落雪,一脸的震怒,劈头问道:“妳没事吧?”
“没事,公子。”侍雪不确定他是否有看到黑罗剎从这里离开。“出了什么事情吗?”
“有外敌潜入雪隐城。”他走到窗口,“为什么不关窗?”
“刚才……觉得有些热。”她迟疑着,再一次将黑罗剎的事情隐藏起来。
雪染回身看着她的脸,“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她坚定地回答,“没有。”
“我已下令全城搜查,妳这里我派留了十人看守,所以千万不要随意走动。”他说话的时候,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接踵而至。
她冲口而出,“如果公子那边有事……”
“无论有任何事,都不许妳出去。”他强硬地下令。
“城主,初舞公子和行歌公子求见。”有门人在外面禀报。
他拉开门,初舞和行歌都站在外面。
“出了什么事吗?”初舞问的和侍雪一样,他的目光扫向两侧,“如果靠这些人保护侍雪稍嫌太弱。”他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子,“不如我来陪侍雪好了。”
雪染哼了一声,行歌悠然插话道:“你难道忘记雪染公子说过的话?雪隐城的人不需要外面的帮助,更何况你现在受伤未愈,还是不要逞强了。雪染公子,若有在下可以尽绵薄之力的地方,尽管提出。”
“暂时不必。”他难得表露出一分客气。“若真有心,就不要到处走动,以避嫌疑。”
他穿过众人,衣襬卷着飞舞的雪花而去。
行歌与初舞对视一眼,像在商量该怎么做。
侍雪扶着门说:“行歌公子还是先带初舞公子回去休息好了,外敌今夜已经造访过一次,应该不会再来,初舞公子的身体也需要多静养才行。”
“竟让侍雪为你操心,”行歌戏谑地打趣,“初舞,你小心雪染公子生气。”
“我得侍雪青睐是我的魅力使然,他生哪门子的气?”
两人笑着也离去了。
侍雪转身回到房内,拨亮了烛火,满屋通明之下,她才可以努力平静自己几乎快要崩溃的心——
她真的万万没有想到,黑罗剎竟然会以她的身世来要挟自己也要挟公子。
那尘封了十二年的往事早已化作尘烟,深埋地下,如今被挖掘出来后,还带着一股幽冷诡异的味道,让她避之不及,想忘也忘不掉……
是的,忘记……她原本就记得这一切,只是从不曾刻意去想,所以才“暂时遗忘”了十二年。
十二年前,她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也许并不懂人事,但不代表什么都不明白。
那一夜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闯进她的家,她的父亲在一团混乱中护卫着家人,当她害怕的哭着冲到大厅,正好看到父亲全身是血倒下的一幕,记忆中只依稀记得凶手使用的招式身法,正是她此后看了十二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雪隐七式!
正如黑罗剎所说,当时不过髫龄年纪的公子当然不会是凶手,而那时在世的人唯一能使用这套剑法的,就只有老城主雪容。
当她明白这一切时,她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愤怒,生生死死,本不过如此,短短的几十年中为何要记恨许多?
今生她能认识公子,留在他身边相伴相随已经是莫大的福分,无论老城主当年为何那样做,公子却从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虽然外表冷漠,内心却很善良,从她跟随他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选择了重新活过。
侍雪,终生侍奉雪染。这是老城主为她选的宿命,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并不惧怕这个秘密公布于世,真正让她的灵魂为之颤抖的,是黑罗剎后面的那番话恰恰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假使……公子真如黑罗剎所说的对她亦有情愫,哪怕只有一丝一毫,无论真假,她都不能冒这个风险,让公子再为她操心了。
其实,黑罗剎不会知道,她早已悄悄决定了自己的往后该如何走。那是全然不同于黑罗剎精心计划的一条路,也许是会激怒公子,却可以斩断一切烦恼的一条路。
那就是——永远的离别。
第九章
薛墨凝是在约定期限的前一天来到雪隐城的,薛笔净兄弟一起护送她前来,因为是要出嫁,所以她乘坐的马车是封闭式的,在到达雪隐城之后也没有与雪染碰面,被侍雪安排住在城南的一处住所。
有不少宾客也陆续前来,虽然雪染有意阻挡,但是侍雪强调这些宾客都是雪隐城多年结交下来的朋友,不宜得罪,他才勉强同意。
而侍雪在薛家人来到的这一天屡次代表公子到薛家这边走动,嘘寒问暖,让薛家两兄弟对她的厌恶感也减了几分。
临近日落,她又为几人送来了几件冬衣。
“雪隐城早晚温差大,大少爷、二少爷和薛小姐远道而来可能会不大习惯,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火盆,这几件冬衣都是全新的,但因为时间匆促,针法布料大概都不能入几位的眼。不过请各位放心,公子已经让人为薛小姐采买了江南最著名的金针绣坊的几十种布匹,几天之后就会有更多的衣服做齐。”
“倒也不必那么急,”薛砚清说:“我们为墨凝带来的行装中,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不少。”
“是,薛家是江南富户,薛小姐是名门闺秀,衣服上自然不会有差,只是从明日之后薛小姐就是城主夫人,穿着打扮与以前也会有许多不同,所以重新制衣也是公子的意思。”
听到雪染还算是有心,薛砚清一直阴沉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
“侍雪,妳跟我进来。”薛墨凝站在内室的门口,表情冷冷地说着。
侍雪起身拄着拐杖缓慢地走进去。
薛墨凝冷眼看着她,并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甚至没有示意让她坐在哪里,所以侍雪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薛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她温和的问。
薛墨凝盯着她,“妳和雪染,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主仆而已。”就知道薛小姐一定会在嫁入门之前将这件事情问个清楚明白,毕竟有哪个女人能够允许自己的丈夫在成亲之前另有所爱?
“主仆?”她冷笑道:“什么样的主仆?可以爬到主人床上的奴婢?”
侍雪从容应对,“我五岁起跟随公子,老城主为了让我便于照顾公子,命我日夜守在公子身边,同榻而睡已是惯例。”
薛墨凝并不相信她的话,但是她的表情太过于平静,全没有撒谎者所应有的慌张。
她尖锐地问:“妳与他同榻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吗?”
“公子是正人君子,薛小姐不应该将他想得如此轻浮。”那一夜的拥抱应不算什么吧?她与他,仍算清白。
侍雪坦白和安详的态度让薛墨凝终于放下敌意,眸中的寒光也渐渐减弱了许多。“侍雪,妳家公子的事情妳都知道是吗?”
“自然不可能都知道,不过薛小姐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会知无不言。”
她叹口气,“还记得我当初在楚丘城和妳说的话吗?我总是弄不懂他,也不知道嫁给他之后他是否还会对我这样冷若冰霜的,我总觉得他对妳比对我好。”
这才是小女儿的心态,即使再有大小姐脾气,她依然有着女孩儿的玲珑心,想得知未来夫婿更多的事情,让自己的后半生能完美如诗。
侍雪轻声说:“当年老城主救我于危难之中,如今我跟随公子已经十二年,老城主和公子都待我有如家人一般,这份恩情我铭感在心,但是绝不可能同公子与薛小姐的情意相提并论。我只是公子的奴婢,薛小姐才是公子要相伴一生的伴侣。”
薛墨凝犹豫地问:“是吗?妳觉得他真的会将我当作一生的伴侣吗?”
“公子会娶薛小姐不就已经说明公子的心意了?以公子的脾气,他不想做的事情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勉强他做的。一旦成亲,就是一生一世,不可能改变。”
说到“一生一世”这个词时,她的心在滴血。
是的,她虽然答应要陪公子一生一世,但却只是个一厢情愿的痴想,就算她永远留庄公子身边,但这份承诺比起公子与薛小姐的结发之情也会显得太过虚幻。
薛墨凝低垂眼眸,还是不十分肯定地喃喃自语,“但愿吧……”
“既然已经决定相伴一生,薛小姐为何会对公子如此不信任呢?”侍雪看着她迟疑犹豫的神情,忽然为雪染伤心。“若不能倾心交付,又如何执手渡过此后漫长的几十年?”
薛墨凝一震,看她一眼。
“我知道了,妳先下去吧。”待她缓缓转身,她忽然又说:“如果雪染有意让妳为妾,妳可愿意?”
这是对底线的试探吗?侍雪的唇边流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但是没有让她看到。“薛小姐别拿奴婢开玩笑了,我只是个奴婢,永远不可能变成主人的,我与公子也只有主仆的缘分而已。”
“妳真的对他不动心?”薛墨凝狐疑地问。
“薛小姐不信我,不信公子,难道连自己也不信吗?”她悠然说完,便径自转身离开。
以薛小姐的绝世姿色,有多少男人可以抵挡得了?而她只是个容貌平凡的小丫头,两相对照,还有什么可值得这位薛小姐担心的?
不到十二个时辰,就是公子与薛小姐的大婚典礼举行之时了,最后的十二个时辰,离别之期也在步步逼近。
她还在迟疑,应当如何和公子道别最为妥当?是静悄悄地离开,还是……直接面对他的面容,直接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一切?
侍雪没想到今天除了薛墨凝之外,还有人在等着和她聊天。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就意外地看到门前有个人托着腮坐在那里。
“初舞公子?”她惊诧地说:“怎么坐在这里?行歌公子呢?”
“干么看到我就要问他?我特意在这里等妳,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初舞大概真的是坐了很久,身下的雪花被他的体温溶化了不少。
“这里冷,公子还是到房内坐吧。”她推开门,他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觉得这里更好,可以欣赏雪隐城的风景,不如妳也陪我坐坐?”
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