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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云泽蹲着身子下面生火,“行了,废话就少说了。”
“这十种手法分别是抓、抖、搭、拓、捺、推、扣、甩、磨、压,我会一步一步教你。在炒青之前先要试锅,炒制大叶茶的温度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刚刚好就是……”明荈伸出一指在水缸里点了一下洒入锅里,就听咝咝一声,那水滴瞬间被烘干消失无影,“现在。”
明荈将藤萝里的茶叶抓了一把撒入,“新鲜的芽叶就不给你浪费了,这是去年谷雨后的晚茶,你用来学正好,反正也没法喝。”
“明姨啊,你等一下等一下。”沐云泽突然摊开双手挡在她面前,“有没有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学得最像?”
“你用心学,自然就像了。”明荈一手扶着锅沿,一手抓住茶叶沿着锅壁往复运动,一上一放,茶叶成索般落下,再抓再放,动作利落,浑然天成,“这就是第一步,你试试看。”
“这么简单?”沐云泽怎么看怎么觉得幼稚得很,她站定在锅前,学着明荈的样子,抓起茶叶,手指碰到了锅底,她一把丢开茶叶,“哇,烫死了。”
“动作要快,只要抓住茶叶,不用碰到锅底。”
“你开什么玩笑,这能不碰到吗?”
“一开始,烫到是在所难免,继续。”
沐云泽抓起茶叶,拖到锅壁上一放,茶叶稀稀拉拉地掉了下去,松松散散地落在锅底。她眼皮朝上抬了一下,明荈叹了口气,“今晚你就先练这一步吧,这些茶叶随你折腾,看着点火。”
明荈离开了水榭,留下沐云泽一个人不信邪地再抓再放,姑奶奶就不信搞不定这么几片小屁叶子。
第二道茶之黛窑
凡采茶者,野者上,园者次;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叶卷上,叶舒次。岭南山云顶间自有野生大茶树,但是大多生在悬崖壁上,又或是斜坡半道,采摘极为困难,而山道上的茶田所种植的茶树,也已经是上品,接连四五日下来,所有的茶树都已经采过了第一遍。
这第一批极品茶,采摘时必须是挑叶顶长出了一芽三叶的嫩心,折下一芽一叶,这芽,已经抽头但却并未展开,微微蜷缩,又叫做笋,上面似是有极小的茸毛,绿中泛着一点点青紫色,娇嫩可爱。
明荈站在云泽庄的庄门口,日光初晖刚照上茶田,今日天际万里无云,又是一个好天,偏头见到明嘉木和明甘露一前一后地从右副楼里出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云泽呢?”
“老大?没看见啊。”明嘉木回头看明甘露,她也是一脸疑惑,“我刚刚经过老大的房间,好像没有人在里面。”
明荈眉头动了一下,“她不会,还在水榭?”
三人前后踏进水榭,沐云泽果然还是昨日的装束,两腿摊开坐在地上,身子侧趴在那炉台上面,半张脸压在锅沿,一只手伸出来垂了下来,另一只手还在锅里,手指缝里还残留着焦黄的茶叶。
明荈摇着头走近,火已经熄了多时,她摇了摇沐云泽的身子,“云泽,醒醒。”
她猛地坐起来,身子朝上弹跳了一下,“什么人,讨打。”她脸上被锅沿压出了一个深红色的印子。
明嘉木嬉笑道,“老大,要不是知道你这是被锅子给压出来的,我会以为你昨晚上快活林逍遥去了,多像个唇脂印。”
沐云泽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朝外看了看天,“怎么天亮了?”
“去洗漱用了早饭,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明荈出了水榭,明甘露和明嘉木一左一右站在沐云泽身边,“老大,你玩真的啊?”
“你真要学?”
“废话。”沐云泽站直了身,“你们老大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
沐云泽总是控制不了她的力气,明荈发现她这两天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云泽,炒青靠得不是蛮力。”
“我知道。”她低头看那对穿的锅子,“这锅底也太薄了。”
换了一座炉台,重新生火,明荈撒入茶叶,“明天开始我就要制新茶了,可没空教你了。”
“你炒你的,我在旁边看。”
“我现在就把剩下的九种手法全部教给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体会练习了。”明荈抓起茶叶反掌置于手中,“第二步抖字诀,重点在于均匀两字,一定要让茶叶匀铺于锅底,使其受热均匀,散其水汽。”她将攒于手中的茶叶上下抖落,抖后随即又反掌顺势向下,“第三步,搭,搭力必须控制得当,由轻渐重,使茶叶自然伸平。”
沐云泽看着她的手掌按于锅底,又紧接着顺掌而上,将茶叶从锅底沿着锅壁伏贴带上,紧压不懈,“第四步拓,第五步捺,以手贴茶,茶贴锅,一个顺势向上,一个逆势而下,以促使茶叶自然扁平。”
沐云泽伸出双手,“你慢点,等等,等会,我再想想。”她自言自语,手里悬空重复着明荈刚刚的动作,没注意到明荈眼中一闪而过的欣慰喜悦,何曾见过,沐云泽露出这样认真的神色,虽然动机不纯,但至少,她愿意开始步入这茶门天地了。
“所以我们的散茶出来,都是扁平叶?”
“没错,我们的大叶茶种和小叶茶种只适合做成扁平叶,当然卷条叶和球叶也不是不行,但是扁平叶的炒制是茶香流失最少的技艺。”
“也最麻烦。”沐云泽下巴朝上抬了抬,“你继续。”
“推字诀的作用同样是要压实茶叶,不过是在锅壁上沿进行压实,这里温度最低,压实后向下推出,切记动作一定要快。”
沐云泽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明荈偏过头,额际已经因为高温开始冒着微汗,“你笑什么?”
沐云泽自己从生完火开始额头上就已经凝聚起了一颗颗细小的汗珠,她趴在炉台上,“我记得十三曾经有段时间迷上了那些演义话本,整天发癫说要上深山学什么绝世神功。”
明荈没想通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毫不相干的事,“你想去见白茫?”
“见她做什么,那天她陪我上了虎头寨,回去就被她老娘禁了足,关到藏书阁里去了,希望这次不要又迷上什么鬼话本。”
沐云泽捞起一把茶叶嗅了一下,明荈摇了下头,抓起茶叶,往复抓、推,“这是扣字诀,抓取时扣紧茶叶。”她摊开手掌送到沐云泽眼前,“看清了,扣紧的作用是为了让茶叶紧直,竖立如索。”
明荈半弯着腰,“这里面的力度都需要你自己去摸索。不过,这白茫喜欢上了演义话本,和我炒青有什么关系?”
沐云泽手里捏着刚刚抓起来的一小捧茶叶,再摊开手,就见一片片都是皱巴巴的,“她说过有一个什么铁砂掌,练的时候要在滚烫的铁锅里先用什么酒啊,醋啊,药的熬成烂泥,再装满大半锅的铁砂,每日双手轮流插打,练成后双掌坚硬如铁,可以做到劈山断石。”
沐云泽双手比划着,“你刚刚的动作看起来很像。”
明荈无奈摇头,果然就算是炒青的时候,她也忘不了打架的事,“接下来是第八步,甩,这一步也是最难掌握的一步,茶叶在掌中转动之时,必须不断靠掌心的力量使叶片裹住笋面,理顺茶叶。”
沐云泽眉头歪斜着不解,明荈还在继续,“接下来最后两步,磨,压,都是后续步骤,一个意在增加茶叶的光润度,一个让茶叶更加趋于平实。”
***
沐云泽还在水榭用隔年的晚茶叶练习着炒青,明荈和几个短工已经开始炒制新茶,每日都忙到晚上挑着烛火夜战,沐云泽一心想给江大公子留个好印象,不过江釉最近几天却没空上云泽庄。因为黛窑今日就要开窑,这一窑下来就是百千两银子的瓷器,一点马虎不得,江釉从马车上下来,脚下不停,粉青追在身后,手里捧着一件灰布衣,“大公子,披着吧。”
“算了,脏了也就回去换了。”
他挥了挥手,黛窑距离云泽庄所在的岭南山脉主峰岭南山其实也不远,两三里山路,那座山头比较矮,有两个差不多高的峰头,所以叫做乳山。
乳山山脚下有一个荒村,以前还有人住,现在村子荒废了,倒是成了很多人家的墓地,据说风水甚好,所以这低洼的小平原上也有些人烟,自从黛窑坐落在这里后,还有了一个茶寮提供些茶水点心给黛窑的工人。
从平坦的宽阔管道上就可以看到入口,起先是条狭路,边上有些废弃的农田,杂草丛生,也不见有人下去走动,渐渐地入了山坳,路面也开阔起来,两边是缓缓斜上的山坡,荫木繁茂,等可以听闻到水声的时候,黛窑也就差不多到了。
溪水很浅,还有一座废弃的水轮,粉青奋力地想要拔掉道上两边越长越高的荒草,“大公子,她们怎么也不把这里拾掇拾掇干净。”
江釉勾唇浅笑,“娘说这样不容易招贼。”
其实黛窑对选择这里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乳山的土质,最适合烧窑。
黛窑依山而建,全部以青砖砌成,顶上有四个烟囱,乍看上去简陋无比,让人怎么都想不到里面会出来很多有赛黄金之称的极品瓷器。
江釉进了大门,小院里堆着很多残破的瓷器碎片,还没收拾掉,右手边一扇门洞进去是一个大院,正在制作胚胎的工人见到他一个个站起身来,“大公子。”
“赵管事呢?”
“大概在窑子里面。”
江釉点了点头,粉青跟在他身后进了一个山洞一般的瓷窑,窑顶呈碗型,一条宽阔的过道,大概可以容许四五人同时通过,“大公子。”一个中年女人眼尖地就着外面的光线看到了他,“你已经来了,我们刚刚试过窑,还要两个时辰。”
江釉点了点头,里面的温度很高,汗水一出来几乎立刻就会被蒸干,这过道两壁各有四座窑,其中两座被砖块封砌起来,只留了上方一个小眼和底部用来通风生火的洞。
过道上时不时有工人走过,抬着新制的胚胎在另外两座窑内装窑,那中年女人替江釉用衣袖扇着风,“大公子,这里面热,你还是去外面等吧。”
江釉摇了摇头,“粉青,你出去吧。”
“大公子,那你呢?”他不停抹着汗,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人,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大公子都不会出汗?
“我不热。”
江釉偏头透过小孔查看窑内的状况,粉青终于支撑不住溜到了外面的小院里。
“赵管事。”
“大公子。”
“等会……”江釉话音未落,窑里突然传来噼啪的爆裂声,接连不断,赵逸飞有些惊慌,“怎么回事?”
另一座窑里也传来爆裂声,赵逸飞凑到小孔前面张望,窑架上的瓷器有一小半已经碎裂,“大公子,破窑吧。”
“你不是说时辰还没有到?”
“是还没有到,你看那些瓷器,釉彩还没有出来。”
“那就不能破窑。”江釉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浅淡平缓,对于这窑场内任何一个人来说,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比起主君的狮吼,大公子这不带一丝脾气的嗓音看似温和,其实也容不得半点折扣。
赵逸飞不吭声了,不过那噼啪声没有停歇,过了会,她又站不住了,“大公子,这样下去,这两窑别说赚钱了,就是回本也危险。”如果破了窑,虽然这一批没有烧成,但是至少胚胎还可以加工重复使用。
江釉站在窑前,挺直的腰杆看不出一丝惊慌,赵逸飞一心想着破窑,又道,“而且,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