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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外飞散,沉没于茫茫云海之下,倏然不见。
“唉。”
山风吹来,牧云如梦初醒。四顾往往这周围景色,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切幻象尽皆消逝,风吹草动,草堂中传来女子笑闹的声响。愣一愣,牧云不由得苦笑一声,心中道:
“为何有一些事儿,非等到离别后,才变得这般清晰。”
有些惆怅,望着眼前的丽日晴山,白云出岫,一时默默无语。
只是,此时的少年呀,就和那些同样静立无言的空山幽谷一样,即使在寂静中,也会有一种内在的旋律在回响。
此时,那两个在厨房中笑闹戏谑的姑娘还不知道,过了这一段清幽日子的少年,恰就在此时,已萌了下山北上、入京访友的心思。
又过了半个时辰,当那草堂中同时飘出了米饭、野蔬、禽肉的清香,来访的屈梦湄就好像主人一样,走出了厨房,搓着刚洗的手,喊牧云吃饭。
山厨的午餐依旧香醇诱人,只是今日同样的满桌山珍野味,牧云吃得并不如往昔那么有滋味。
相比这位昔日武林鸳侣大赛曾同台竞技的少年,那一位威震天下的竞赛者,此刻却陷于水深火热。
战事如火,从六月到七月,短短两月中,当今朝廷极北的疆土上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九幽族之祸开始蔓延,当熟谙召尸大法的异族军团屠杀完涿邪山脉一带的平民村庄和军事要塞,便开始向南方挺进。到了这时,九幽人驱使的幽灵军团和白骨大军已毫不意外地增长了数千人。
狰狞恐怖的九幽军团一路南下,越过了涿邪山脉,渡过了龙勒水,绕过了大泽,攻陷了范夫人城,击破了夫羊句山狭——不同于以往所有的边塞战争,那阴森如鬼的九幽武士,和那些根本就是鬼魅的白骨将士、幽灵士兵,给汉家的军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恐惧如此深刻。
而九幽人这一连串的进击线路上,其实关外侯夏侯勇也趁短暂喘息之机,布下了一道道防线。只是当九幽大军真正出动时,他们只不过用了七天便证明,夏侯勇的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到了六月底上,不知底细、蓦然崛起的九幽异族军团,已经层层包围了鞮汗山。鞮汗山,这是现在中原王朝军队在居延城的北面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然,在这样空前严重的敌情前,作为一个具有杰出临机决断能力的统帅,夏侯勇在调动手头一切可调动力量抵抗的同时,也没有忽略向朝廷求援。一道道告急文书早就如雪片般飞入京师,种种不利的战况、当然还有一切随军长史能想到的最恳切最急迫最谦卑的求援措辞,都已在京师官员中哄传开了。
谁都没想到,世代驻守北疆、以勇武闻名天下的关外侯,竟遇到如此重大的敌情。从帝王,到丞相,再到有资格上金殿面圣的所有文官武将,俱都不敢怠慢。虽然承平已久,他们还是很快作出了反应。
也在六月底,接到朝廷急诏的镇东侯和镇北侯,开始拿着陛下紧急送来的另一半虎符,调动起麾下精锐的军卒。镇东侯薛仁显,调集五万精兵从青州出发,镇北侯杜崇佑,招齐七万兵马从雍州出发,中原王朝这两支离战争爆发地最近的重兵,开始日夜兼程地行军了。
当青州兵、雍州兵到达关外侯镇守之地凉州境内,已经是七月初了。等他们赶到居延一线时,那鞮汗山防线早已被打破,关外侯最重要的屯兵城之一,居延,已被九幽军团重重包围了。
镇东侯、镇北侯的援军到来,在这时候,无论是居延城还是凉州其他各地军民,甚至包括关外侯自己在内,都觉得十分振奋。战事终于要迎来了转机了!
只是,当这些人中的幸存者日后回想起来,却会笃定地知道,那个数万里之外的朝廷,至少在这时候,还是对战事的严重性严重地认识不足。朝廷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这次没有派任何法力强大的护国圣教团来。
这不,常规的精锐部队到来后的半月间,王朝军虽然偶有小胜,总体来说,却是溃不成军!
到七月中,镇东侯薛仁显的五万青州兵,只不过经过了两次发生在湖边的战役,便全军覆没了。居延泽一役,青州兵陷入九幽人的包围,约两万军士死伤在居延泽的滩涂上,场面凄惨不堪,半个居延泽的湖水都被染红了。冥泽一役,青州兵则与九幽白骨军团正面决战,只不过杀敌五百,自损一千,战事结束后,从此这冥泽大湖上空永远呼啸的寒风里,多了三万青州英灵的日夜号哭。而那位戎马一生的镇东大将薛君侯,也在此役中以身殉国,转入轮回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支夏侯勇赖为救命稻草的镇北侯杜崇佑部,表现却与奋勇接战的镇东侯相反。
除了开始几场小仗,杜崇佑还能勇猛精进;待见得九幽军团的强大后,杜君侯就变得畏首畏尾。雍州军不仅策应不力,间接导致了镇东侯的失败,等他们的统帅见到昔日兄弟镇东侯战死沙场之后,这位杜崇佑杜侯爷便彻底丧了胆、灰了心。
此后,杜崇佑的态度变得十分暧昧,无论那个同殿称臣的关外侯怎么哀求、许诺、献礼,甚至搬出了王法皇命来威逼,都不能让他再真正引兵抗敌。
就这样,转眼之间,青州兵覆灭,雍州兵不抵抗,过不了多久,这关外侯世代浴血奋战、历经上百年时间艰难累积打下来的塞外江山,节节沦陷。
当然,很显然,在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有人会去琢磨研究,这位拥有血魂晶王的夏侯勇,今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相比此时此地的烽火北疆,那座南国的仙山中则继续着一贯的风轻云淡。纵然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偶然有些忧思,那最多也只不过是初尝了相思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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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衣冠矫饰,横眉冷看妖踪
自牧云起思慕下山之心,又过了五六天,这一日正是七月十四。
这日清晨,牧云在石坪边拿着水瓢和着岩盐漱口。一边漱口,一边看着远近山间的白雾浮动,阵阵的清风从山林中吹来,吹起了衣襟,甚是舒畅。正惬意间,牧云却忽听得“呱呱”几声,猛回头一看,两只黑漆漆的大老鸹正从岭下的松林中飞来,就在自己一回头间从头顶飞过,“呱——呱——”,近在咫尺两声畅快的大叫,尔后如两朵黑云,忽上忽下地直往远处山野中飞去。
“大吉大利!”
牧云有时也颇迷信,大清早听见乌鸦叫,颇觉晦气。赶忙吐掉一口水,叫了两声大吉大利,驱掉晦气。
等吃过了早饭,那幽萝便又想去山间玩耍。本来无有不允,牧云想起了早上那两只老鸹,便坚决不肯她离开草堂。本来,小幽萝倒想听话,只是抬头看一看天,红红的太阳挂在天边,云彩如一只只雪白的绵羊,在湛蓝天空中游荡,看着它们仿佛听见“咩咩”的叫声,在招呼自己去玩——于是那小心儿又热了起来,开始缠着哥哥只想让他答应放自己下山。
兄妹俩正嚷闹纠缠,蓦地从草堂西边那条松木板路上,飘然走来两位老者。这两位不速之客,皆穿黑缎长袍,上绣着火焰绕月之纹。为首之人,面如满月,色如赤枣,神色不怒自威,正是月火教当今教主洞玄神君。与他同来之人,身形高大瘦长,面容清癯,眼窝深陷,鼻似鹰钩,虽然面无表情,一眼看上去,只觉森冷。
与洞玄同来此人,在月火教中也颇有地位。他正是月火神教护法长老之首寒阳真君。月火教教徒之名,向来以经文排行;到他们这一代,正到了“洞阳气赤,真焕灵图”之句。看寒阳之名,便知他低洞玄神君一辈,却比遇妖身亡的毕真高出三辈。
不用说,洞玄神君今日和护法长老寻来,定是找牧云审问事由,为日前丧命的毕真报仇来了。因为此事涉及妙华宫,洞玄神君由不得不慎重,这回亲自出马了。
再说不语崖前,一见有生人来,刚刚还在跟哥哥撒娇不已的小幽萝,顿时噤声,乖乖地躲回屋子,和绿漪姐姐在一起了。无定草堂中,无论是妖灵,还是来历不明的小妹妹,和牧云相守相伴的日子里,都很自然地遵守了俗世间“男主外、女主内”的常理。
“请问你叫张牧云么?”
刚一踏上无定草堂前的石坪,洞玄神君便拱了拱手,跟张牧云还算客气地问讯。
“正是在下。不知你们是……”
“哈哈哈!”
张牧云一言未毕,那洞玄神君与寒阳长老相视一眼,却哈哈大笑起来。
“咦,你们这是?你们是月火教的?”
依然客气说话,但牧云何等机灵,一见眼前这二老张狂的大笑,便心知不妙。
果不其然,面色枣红的老者忽然收住笑声,刚刚还高兴着的脸色突然沉静如水,整个人跟换了个人似的,声若洪钟地叫道:
“小娃娃,你没认错。本座正是月火教八代教主,上洞下玄是也。这位是我教中寒阳长老。今日我等正是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
猛然听此说法,牧云惊得一激灵,着忙道:
“这位……哦,洞大爷,您一定搞错了吧?我张牧云最近一没偷,二没抢,十分老实,您兴师问罪,问的哪门子罪?一定是找错地方了吧!”
说话间,见二人脸色更加不愉,牧云忙又道:
“二位大爷,别着急呀,虽说找错地方,也别着急上火。”
他却当洞玄和寒阳为找错人着急:
“咱进屋慢慢说行不?我让妹子给二位沏杯好茶,一边喝一边慢慢聊,告诉我是什么人得罪你们。如果这人我知道,一定帮你带路找寻!”
“呃……”
德高望重、久受尊崇的月火高人,何曾见识过少年如此的惫懒?当即洞玄和寒阳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一时之间,他俩竟愣在那里,一时冷场。
见得如此,倒是少年自来熟,忙指手画脚,招呼道:
“这位是韩什么来着?……就叫你韩大爷吧。是不是你大哥年纪大了,一时记不起贼人样貌?麻烦你帮他好好想想吧!”
“哼!”
月火教许多高人在委羽山洞中筹划几天,会都开过好几回,却没料想到一见面是这场面。不过牧云这话倒是提醒了寒阳长老,他忙上前一步,一声冷哼,说道:
“小子切勿胡言。什么教主大爷、寒大爷,你大爷我——呸呸!本长老却是月火教护法长老,法号‘寒阳’是也,不是姓韩的韩!”
寒阳老丈倒也聪明,从刚才牧云的称呼中,他便觉不妙,恐怕这无赖少年,还以为自己姓韩。名号之事兹事体大,不得不紧急更正一下。此后,他也切入正题。只听他冷冰冰说道:
“张牧云,你两月前是否和我教弟子发生冲突?其中有一位叫‘毕真’。”
“有这事吗?我想想……”
牧云思索片刻,然后一脸认真地郑重相告:
“从不知有这人。”
“哈!”
寒阳是一声冷笑,寒声说道:
“不记得不要紧。那一日目击者众,纵然毕真日后被害死,也还是有人记得的。你瞧,那一天你们并未留下姓名,可是我们不也是找来了嘛。”
“哎呀!你说什么?毕真死了?”
这时候牧云也跳了起来。
“是。怎么,记起来了?”
洞玄神君略带嘲讽地反问少年。
“唉,可惜……果然如此。”
很奇怪的是,牧云并不着急询问毕真死讯详情,却长叹一声,道了声“果然如此”。
他这么反应,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