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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定之后,我将鹿州平乱的经过述说一遍。其实这些事情我在信中早已说过,只是还有些细节,需要解释一番。
谈论完,天帝和储帝都默然不语,各自沉吟。
我看见甄慧在一旁悄悄地望着我,却在我也望向她的刹那,迅速地转开了目光。
我不由呆了呆。
忽然听见天帝在问:“我听说你身边有一个叫胡山的谋士?”
我一惊。如今也有不少人知道胡山在我身边,可天帝为何会特意提起?我狐疑地抬眼,我的祖父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我只好说:“是。他在北荒的时候,就已经帮过孙儿很多忙。”
天帝又问:“他是鹿州有名的智者,怎么又会去北荒帮你的忙?”
我说:“他在鹿州得罪了人,避到了北荒。”
天帝笑了,“原来如此!”顿了顿,他仿佛随口又说:“那么,这次回鹿州,必定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不,因为有这层恩怨在,孙儿没有请他同去。”
天帝看着我,脸上笑容依旧,然而我觉察他眼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然后他转向甄慧,“慧儿,你看,我刚说过有箫才好,箫就来了。”
她好像很紧张,她问:“在哪里?”
天帝指着我说:“就是他。”
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天帝对我说:“慧儿的琴很不错,你们琴箫合奏一曲如何?”
我心中一动,躬身领命。
宫人将箫奉上,我便问:“慧妹妹想奏哪一曲?”
她说:“白王定吧。”
我抬起头,窗外清辉流泻,我说:“如此良宵,就奏《秋江月》如何?”
天帝拊掌叫好,他看着储帝说:“你们没来的时候慧儿奏的正是这支‘秋江月’,你们一来就给打断了,现在正好可以听完。”
储帝神情淡然,微笑道:“正好,我也可一饱耳福。”
我默然片刻,不再迟疑。
箫声一起,琴音立刻相随,分毫不差。
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万不能在此时忘情。然而乐音之中,我的理智迅速远去。我仿佛与尘世暂别,然后缓步移向夜空。在天外,我终于能与生命的另一部分契合。
那是我从未经历过的美妙感觉,那一刻,我的生命完满无缺。
我不由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悠长叹息。
只可惜,这完满只在瞬间。
曲声终了,我与她目光胶着,彼此的心意,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理智也在同时回归。
我看见她毅然决然地转开脸,迟疑片刻之后,她终于将目光投向储帝。
一霎时,我心痛如割。
嫉恨,像毒蛇一样,用它们尖锐的牙齿疯狂噬咬着我的心。
我本以为我可以平静面对,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也许,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我原本就身不由己。
16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
我吐了又吐,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可这些都微不足道。我只是希望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我能够摆脱心中那个纠缠不清的身影。
我如此渴望,却又必须放弃的人。
然而,当我的意识终于渐渐模糊,周遭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却惟有那个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为什么呢?
我生平第一次怨天尤人,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
恍惚间,我仿佛看着她问。
她注视我良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凝视她沉静的脸,我喃喃地问她:“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平静?在你这样折磨我之后!”
“你醉了。”
她的手,温柔地抚上我的脸,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汗珠。
我捉住她的手,猛地将她带入我怀中。
她惊叫着,在我怀中用力挣扎。
我将她压在我的身下,我看着她美丽而惊惶的脸,我看见她眼底的恐惧,我有些不忍心。可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
我狂乱地吻她、撕扯她的衣裳。
她已经放弃了挣扎,在我身下无助地颤抖,我感觉冰凉的水珠从她脸上淌下来。
我停下来,然后我说:“我知道你不属于我,明天我一定会放你走。可是今晚,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只有今晚。明天……明天我一定……”
我说不下去。
我抱住她温暖而柔软的身体,我颤抖地抚摸着她,只有今晚她是属于我的。
只有今晚。
莫明的恨意蓦然而至,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摧残她。我听见她在我身下痛呼落泪,快感和剧痛同时涌上心头,然而我却无法停止。仿佛只有这种办法,能让我暂时解脱。
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她绝望的眼神。
我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过了好久,我才渐渐回忆起昨夜的情景,然而那些事若真若幻,模糊不清。
我的枕边,残留着女子淡淡的脂粉香气,让我明白,那不完全是梦。
可那是谁呢?
内侍们进来替我穿戴。我看见黎顺时不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我。我便把他叫到一边,问他:“昨夜谁在我房中?”
黎顺小心翼翼地瞟我一眼,答非所问地说:“昨夜王爷醉得很厉害……”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你她是谁?”
黎顺小声说:“是如云。”
我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到我房里来?”
黎顺说:“是王妃知道王爷喝醉了,所以叫她过来看看的。”
“她回去了?”
黎顺点点头:“是,一早就回到王妃那边去了。”
我吃力地用手揉着太阳穴。我深知母亲对如云有着几近母女般的疼爱,她若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呢?想了好一会,我吩咐黎顺:“去看看我娘起来了没有?”
其实我知道,母亲总是习惯早起。
我走进她屋子的时候,她独自坐在窗边。
觉察到我进来,她回头瞥我一眼,便又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去。
我明白她一定已经知道了。我走到她身边,跪下来,说:“娘,是我错了。”
可是她恍若未闻。
我又说:“娘,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母亲回过头看看我,淡淡地说:“你拿什么补偿给她呢?你以为她想要的,你能够给得了她么?”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是她的语气却让我有些惊惶。
我说:“娘,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好了,不要憋在心里,那样很难过的。”
这是我小时候常用的办法,每当我惹她生气的时候,我就会这样说,然后她就会拍拍我的头,忍不住地笑了。
果然,母亲微笑了。她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正像是我小的时候她经常做的那样。
然而她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的无奈和悲哀,她看着我,说:“傻孩子,憋得心里难过的人,是你自己吧?”
17
本想称病不朝,但犹豫良久,还是强打起精神入宫。
储帝正在等我。一见我去,便引我到书房,摒人密谈。
他问:“你还记得你初到帝都的那一年,向我针砭时弊,说的那些话吗?”
头疼得很厉害,我吃力地回想了一下,才说:“臣弟当然记得。”
他看着我,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这件事我久已想做了。我考虑了很长时间,现在应该是时候开始了。”
我愣了愣,然后问:“此事非同小可,储帝打算如何着手?”
他胸有成竹,看来确实已经想过很多遍。他说:“我要放天界的凡奴都回去下界,然后撤换下界各州的督抚,让凡界由凡人自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有些奇怪,看我一眼,问:“你不赞同吗?”
我说:“那倒不是。只是臣弟以为,此事恐怕很难。”
储帝笑了笑,“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很不容易办到。可是,只要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希望,我总想要试试。”
我又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才说:“那么祖皇的意思呢?”
“祖皇已经答应了。”
是答应了,还是不置可否呢?我不由疑惑,但我没有说什么。
储帝正视我,神情殷切,“子晟,我需要你帮我!”
我犹豫不决。未来的困难无法估量,还有,如果失败了会如何呢?储帝看起来好像根本未曾考虑过。可我知道,其实他很清楚后果,只是在他淡漠的外表下,有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执着。
“子晟!”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只要我们同舟共济!”
我也凝视着他。
他的神情真诚而坦然。
胡山曾经对我说过:“你注定孤单一个人。”
我也已渐渐将孤单当作了天经地义。
可是,我听见他说:“只要我们同舟共济!”我却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听起来如同另一个人在说:“臣弟必当竭尽全力。”
我将经过告诉给胡山。他一语不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忽然不认得我了似的。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样冲动易感的举动,实在不像是我的为人。
然而更奇怪的是,我并未感到后悔。
我说:“储帝也没有说错,这件事,并非完全不可为。”我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胡山,但我知道他在看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掩藏极深的些许失望。
好久,我以为他不打算说什么了,谁知他却淡然一笑,“那倒也是。”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他默然片刻,忽然问:“王爷当时,为何没有想要劝阻储帝呢?”
我怔了一怔,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劝阻他呢?
胡山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在他的眼中有了然于胸的神情。我突然有种无法掩饰秘密的恼怒,我怫然不悦地说:“因为他不可能被我说服。”
胡山若无其事地笑笑,“其实这样也好。”
我诧异地看看他。
胡山别有深意地说:“王爷近来似乎有些消沉,正好找些事情来做。”
我愣了愣,不由得微微苦笑。
转眼,桂花已经谢了。每天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