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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帝都的回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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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也没什么意思。我不过就是觉得有的人口口声声为了天界着想,恐怕私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 
  那场面实在很滑稽。金王面红耳赤,青王则不冷不热地对答,双方皆有拥趸,各执一词。朱王和栗王仿佛想要劝架却又始终不肯上前,兰王却带着一脸的看戏神情,悠然自得地左顾右盼。然而,我留意到,自从青王开口,承桓便未再说过一个字。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争得不可开交的人群中间,低垂着眼睑,如同一座石像,非但一语不发,甚至像是连看也懒得再看,仿佛他们说的事情,全然与他无关。 
  “瞧老三那模样,他安的什么心,任谁都看得出来。”青王妃附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斥责金王。大概她觉得青王还未曾落到下风,否则她也会加入争吵吧,晕陶陶的酒意还未完全褪尽,我带点心不在焉地想着。 
  …… 
  “啪”! 
  一只酒杯在天帝的脚边碎开。 
  嘈杂如集市的御花园猛然间安静下来。 
  天帝目光阴沉,冷冷地从面前一群人的脸上扫过。我看见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胆怯的神色。栗王低下了头,青王避开了天帝的目光,金王怒意未消地转开了脸,承桓神情淡漠,自从刚才的争吵变得激烈之后,他就一直这样沉默不语地坐着。整个宇清殿里只有兰王禹强在满不在乎地继续吃喝。 
  令人窒息的一段死寂之后,天帝淡淡地说:“今天是为慧儿洗尘的。” 
  朱王连忙站起来附和,他满脸堆笑地说:“对对,父皇说的对。慧儿来了,大家应该高兴。都是一家人么,喝酒,喝酒。来,储帝,来,建嬴,咱们干一杯。” 
  金王狠狠地朝着储帝和青王那边瞪了一眼,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坐回座位。承桓也端起酒杯,在唇边停了片刻,在众人紧张的注视当中,终于慢慢地喝了下去。随后,轰然的一声,仿佛是突然之间,御花园里又恢复了生气。刚刚剑拔弩张的人们重又开始谈笑风生,就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那样。 
  我哑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忽然很想大笑。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所以我只好低下头偷偷地笑。 
  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天帝若有所思地望着承桓,神情凝重。 
   
   
  从东府跟随我来到帝都的只有我的乳娘珮娥,所以宫里又安排了十二名宫女到明秀宫。这些宫女训练有素,行事走路都没有半点声响,看见她们,我才明白,偌大皇宫为什么会如此安静。 
  其中有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叫珠儿的,总是带着娇俏喜人的笑,一脸的伶俐。一问,原来是端州人,端州原属东府,于是又平添了几分亲切。 
  自己也有些诧异,偶尔回想在东府的生活,不明白为何还有这样的感情? 
  联想起母亲的菊花茶,心头便不由微微苦涩。 
  有时我想起她恍若神仙的身影,便忍不住心酸。在天宫,我只有从天帝看着我的眼神中,才能感觉到她曾在这里生活过。 
  明秀宫的生活似乎比我在青芷园与世隔绝的三年时光更加沉闷。因为枯燥之外还有诸多刻板的规矩,晨昏定省,不可或缺。我常常有种错觉,好像天宫的时间是静止不动的。 
  好在有伶俐的珠儿说话,打发漫漫长日。有天想起宇清殿的争吵,便问珠儿:“他们经常吵吗?” 
  珠儿想了想,点点头回答说:“吵。早几年还好些,最近几年吵得越来越凶,特别是储帝监朝这几个月。整天争的就是天人凡人的事情,我也听不懂。公主,你明白吗?” 
  我看着膝上趴着的小雪儿。它自从来到帝都之后,皮毛已经渐渐恢复了光泽,但总是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我想了一会,说:“我们天人对凡人一向有生杀予夺的权力,现在储帝对凡人好了,天人就不能对凡人为所欲为了,自然就会有人不满意。” 
  “噢。”珠儿仿佛明白了。过了一会又问:“可是,人为什么会有天人和凡人的分别呢?” 
  我怔了一会,是啊,人为什么会有天人和凡人的分别呢?记忆慢慢地浮上来,在很小的时候,我也曾这样问过母亲。那时,母亲回答说:“本来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是的,“其实这世上,原来根本没有人——” 
  那还是在盘古开天地之初,天上只有太阳月亮,地上只有草木山川,寂静又荒凉。时光流淌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世,大神女娲才从亘古中醒来。 
  “我听人说过,是女娲娘娘造了人。”珠儿插了一句嘴。 
  我徐徐点头,“女娲娘娘在天地间游逛,只觉得孤寂和无聊。有天她来到一个波光粼粼的大湖边……” 
  女娲看见自己美丽的倒影在湖水里摇曳,心里一动。她伸手掬起带水的黄泥,依着自己模样,揉捏出一个小人儿。小人儿一着地,便围着她蹦跳嬉闹,他将她唤作“妈妈”。女娲心里欢喜,于是不停手地捏这样的小人儿,看他们在自己的身边玩耍劳作,繁衍生息。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女娲终于感到倦意。于是拔起一根缘山而上的参天紫藤,用力一按,那藤便搭在地面,蘸足了泥浆,再一挥手,紫藤带着泥浆一道翻身,溅得地上星星点点,竟纷纷变成了她先前做的小人儿。女娲就用这个法子,让遍地都有了人。 
  我说:“因为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用了两种法子。一种是用手捏出来的,一种是用藤条沾了泥甩出来的,所以就有了天人和凡人的分别。可是本来这两种人也没有什么分别,一样是水和黄泥做的身子,一样有喜怒哀乐,一样有生老病死。而且那个时候,天人和凡人一样,也都是生活在凡间的。” 
  珠儿问:“那为什么后来就有了分别呢?” 
  我沉默了一会,说:“因为后来女娲娘娘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有一次天上不知道为什么破了一个洞,天外的洪水就在大地上泛滥。女娲娘娘便采五色石补苍天,然而天的裂缝太大,石头是没有办法补起来的。她不忍心看到地上的人受苦,于是用自己的身子去补了那个洞。” 
  珠儿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情:“女娲娘娘对人真好。” 
  “是啊。”我说,“因为她造了人,所以就把人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珠儿又问:“可是,为什么女娲娘娘死了之后,人就有了天人和凡人的分别呢?” 
  “因为女娲娘娘虽然死了,可是她的神力却留了下来。那些力量没有了依托,散落在世间的各种物品当中,这些物品就变成了神器。” 
  珠儿笑嘻嘻地说:“神器我知道,就是那些天人用来招风唤雨的东西。” 
  “不止是可以呼风唤雨。神器有很多种,每种都有不同的用处,力量大的神器甚至可以移山排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神器的力量只有女娲娘娘当初用手捏出来的那种小人才能使用。” 
  “啊,我明白了,所以人就分成了天人和凡人。” 
  “是啊。从此,那些用手捏出来的小人就把自己称为天人,把那些用藤条沾了泥甩出来的,称为凡人。天人因为有了神器,慢慢也就有了权力。后来凭着神器,天人发现在凡界之外,还有一个更富饶美丽的地方,那就是天界。天人于是搬到了天界来住,世间就又分成了天界和凡界,凡人如果没有天人用神器接引,就不能上到天界。” 
  我想了一会,说:“不过,听说还有另外一条通路也能让凡人到达天界。” 
  “是什么?” 
  “天梯。” 
  珠儿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天梯不就是一出西璟门,接引亭上那个无底洞里插的石柱吗?真的有凡人能顺着那根柱子爬上来吗?” 
  我笑了,说:“是啊,是有这么一个传说。可是因为从来也没有凡人能从天梯上来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 
  珠儿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说来说去,如果女娲娘娘不死就好了。她不死这世上就不会有神器,人就不会有天人和凡人的分别,储帝和金王他们就不会吵个没完了。” 
  我笑笑说:“其实他们也不真的全是在为天人和凡人争。” 
  珠儿困惑地看着我:“那他们是在争什么?” 
  我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掩饰地喝着手里的茶,默不作声。 
  好在珠儿也没有追问。她歪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过了好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争什么也好,只要别再为难储帝就好,储帝真的是个好人。” 
  我一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个好法呢?” 
  “储帝对什么人都好,连对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还有,”珠儿想了想,很认真地对我说:“公主,你不知道,储帝为了等公主,坚持不肯另娶。我以前在如妃娘娘那里侍侯的时候,听到储帝为了这件事就和天帝争过好几次。” 
  我心里一颤,低头不语。 
  珠儿接着说:“其实他们的话我也不是很明白。天帝说,储君无嗣,根本不固。他要储帝先立妃生子,将来也可以再娶公主,不分尊卑就是。可是储帝不肯。公主,他说的话我不懂,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很好的话,因为天帝听了之后,就什么也不再说了。” 
  我沉默许久,才慢慢地抬起头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为天下储君,岂可失信于一女子’。”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原来,世上真有如此高洁的人,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竟愿意守上十年的信诺。可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或许那是一丝极淡的失望。 
  这么说,他是为了守一个信诺。 
  又转念,自己原本报着什么样的希望呢?那本来就是虚无飘渺的。 
  这么想着,也只能涩涩一笑。 
   
3

  后宫地图在我心中慢慢成形。出明秀宫向南,是凤秀宫和坤秀宫。与三秀宫相邻的,是名为景和、熹和、嘉和的三和宫。折向西过一条长街,则是三华:顺华、修华、容华,和三清:宇清、泰清、德清的西六宫。东西十二座宫阁,呈一道半环,环伺着正中天帝所居的乾安殿。 
  我每日的生活,就在明秀宫、乾安殿、和如妃住的景和宫之间往返,刻板而单调。我知道明秀宫东墙外,只隔一条窄街,便是储帝所住的东宫,站在院中,我甚至能看见隔墙伸过来的枝桠,然而那边却依然像是遥远得不可触及。 
  在明秀宫住到第五天上,天帝便召我去下棋。 
  下了三局,都是我输,输得一败涂地,完全不是对手。可是外祖父看起来却并不在意。 
  以后他就常常召我下棋。 
  过了不久就发现,他在下棋的时候其实常常都是心不在焉的,仿佛总在想什么事情。但是,即使是他心不在焉的时候,我也依然会输。 
  有的时候他不想下棋,就要我弹琴给他听。他听琴的时候同样是心不在焉的。 
  有几次我们在下棋的时候,有朝臣来见,把朝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听得很仔细,可是几乎从来不说什么。来的最多的人,自然是承桓。 
  见得多了,渐渐知道承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神情淡漠,对任何人都保持着同样疏离平和的礼貌,对我也一样。有几次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目光有如未见的虚无,仿佛透过我的身体落在未知的地方,我甚至怀疑我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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