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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从最早的南部走开来,村落逐渐扩张。不知何时起,三部之间又多了几道曲曲弯弯的城墙,围住了怀疑,却多了些争斗。
浓雾散尽,春guang明媚。昨夜的寒冷似从未来过。或者除了凤吟跟那狗,谁都不曾记得。
袁四爷得意扬扬地坐在深院里看着天,只要坐在这里他就有一份优越感,这是南部舟口大当家的家宅,也是尘舟口地脉的龙头位置。
袁家数代人都认为,只要占着这块宝地,就能踩得河西河东两族翻不过身来。而这,是理所应当的。这思想从四爷八辈爷爷袁衍熙那就有了。
袁衍熙是袁家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自他往上三辈出了五位武举人,两个文进士,孝廉若干。到他是最后一个,也是八面威风的一个,文武双全入阁的大臣,后弃官行商,富裕了家族,树立了威信。
从那时起,他这一支人就被同姓族人称爷了。
这所宅子,也正是他留下的,一直保留着明朝的风格样式,高大对称。
而就从他之后,家训上却多了一条,不得为官不得入伍。具体的事情,都记在家谱上,后人只管遵从,不得过问。
而那份小小的得意,却传承下来。
每天早晚,袁四爷都会走一趟捶法,他也是好舵手使得八面风,庄上的事情搭理得井井有条,他有得是时间,所谓富贵闲人。
每当他走拳的时间,他都会掩上门,不准任何人看。
这套拳从老辈就有,其实河西白龙庄,河东汇川口都有人会,只是他们都认为,自家的才是真传。
这思想让他们在械斗中平添了几分力气。
然后每当想到此处,袁四爷总是禁不住地面露喜色,因为他们家一直保留着那本拳谱。
原本这都是一族的人,河西杨家也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因为那谱上的文辞他们村的孩子都背得出。
每年他们都会进行一场比试,这习俗沿袭了几辈了,四爷的意思,如果不服气,随时都可以练练。
老奶奶却一直嘱咐这个儿子,休要咄咄逼人,多照看庄上的生意要紧,一辈出一个练武的就成,
如今已不是靠拳头抢地的时候了。
四爷嘴上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儿子袁成仁,少年有成,已是蝉联的拳魁。这叫后继有人。
老太太却越来越是担心,越担心唠叨就越是多,于是孩子们都认为,老奶奶确实老了。
老奶奶也爱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看天,抱着那只花狸猫,掐着手指,嘴里哼哼哑哑地不知数念些什么,显得是那么奇怪,却又跟着老宅非常和谐。
柱子,长廊,屋檐,枯石,老奶奶。
老奶奶想着凤吟那样子就感觉有点不对劲,难道他又撞殃了?
这个孩子确实是有些灵性的,似乎能够察觉到生命的气息,以及那气息的流向。
天地之间,五运六气,仰而观天,俯而察地,生时看气,死后辨殃。
老奶奶咯噔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自言自语般问了儿子一句,成仁这熊怎么还不回来。
老奶奶自言自语般问了儿子一句,成仁这熊怎么还不回来。
袁四爷的脸上也扭出一团焦躁,他干咳了一声,继续打拳。
凤吟一直没有醒来,眼泪哗哗地躺着。只是没人注意。
今天袁四爷草草地收了拳,如同往常,洗了手,开了门,大步走出来,他要到他的地里看看。
大街上聚了几个庄户,在谈着什么,见了袁四爷走来,老远就躬身等待,袁四爷依然用那几十年未变的老样子,瘪一瘪嘴,很宽宏地笑着,微微点一点头。
然后站上一会,准备先抽一袋烟,他喜欢跟庄户站在一起,他喜欢听他们夸自己好话,特别是平易近人之人,平易近人的赞美更让他感觉到自己高高在上,他喜欢哈哈大笑。
袁四爷掏出荷包,给每个人分了一烟袋锅子,开始点火。
火刚点上,远处急慌慌跑来一人,灰头土脸就冲过来,踉跄地奔着,一个没站稳跪在了地上,袁四爷敏捷地一闪,生怕被扬起的尘土弄脏了衣服般,提衣襟一甩,喝道;“慌张个鸟!”
那人哆嗦着显得过于激动,一时说不成话。实际也没等他张嘴,大家都听到了碎乱的马蹄声,一群鸭子被惊得呱呱叫着,扑棱棱连飞带跑地散开。
两匹快马瞬间已到近前,马上人一勒缰绳,双马被带歪了脖子,别扭地歪向后方,斜鼓着眼珠子,一撩蹄子急急打了几个旋,险些撞在一起。是两个县里的差人。
两个棒实的庄户勇敢地挡在袁四爷身前。
几乎同时,两公差片腿下马,先前那伙计趴在地上,哇就哭了出来。
“四爷”一个差官表情忧伤而坚定,“四爷,三少爷回来了‘‘‘”
袁四爷听着感觉不对,大拇指一捻,按灭了烟袋锅子。成仁什么就回来了。
“四爷”差官继续道“您去认认吧,我们没请他,大人都在。”
“有话直说无妨。”袁四爷坚定地看着两个差官,眼神寒气逼人,那夜里的雾,仿佛一下子就回来了。
难道成仁被人抓到了,事情败露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就在七天前,袁成仁受他这个四爹也就是袁老四指使,去了一个庄子“收宝”。
简单说吧,就是废人手脚。何以亲自动手,因为那人是庄里出去的,出去时带走了袁家的武艺。
显然,这是不合法度的。
这也是一种无奈,袁家的买卖正在缩水。
以前这种事情,成仁始终抢着办,干净利落,这一次难道失手了?
“四爷,您还是亲自去一趟吧。”两个差官还是没有直说。袁家跟县里的关系一直很好。
四爷低下头,逼视着先前的伙计,几个庄户也一脸惊诧。
宅子里出来了一挂马车,几个伙计悄悄地跟随着,显然,这些下人在瞒着自己。
袁宅的上空有些灰暗,似乎那些烟雾都集结在那里不肯离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了出来,直刺天宇,那是凤吟,十二年了,他终于出声了。
接着晴天一声闷雷,仿佛迎着这声音滚下来,砸向地面。
被这凄惨的叫声一震,趴在地上的伙计筛糠般抖着挤出几个字,
“三少爷死了,四爷,三少爷死了!!被插在树上!!!至少有三天了。”
那庄户似猛然醒悟,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第二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
第二章木秀于林风必摧
袁四爷呆呆看着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并没有老泪纵横,而是异常坚定,“三魁,咱们回家。”
三魁是袁成仁的乳名,家里人一直这么叫,后来三魁长大了,脾气也大了,跟谁都说,别三魁三魁的。
从此没人敢这么叫他,他爹也不敢。
他本不是袁老四家的,但从小在老四家长大,开始叫四爹,叫着叫着把那个四就含糊掉了。
袁老四也喜欢他,真拿他当儿子。
他爹是老五,因为一些事儿在西北照应买卖,袁家买卖并不广,实力都在当地,本是农耕起家,外走的都是粮食的买卖,因为道上熟,又做一些来往中转的营生,他家生意场上,往西这是一条主线。
袁老五一生也有颇有故事,曾经也是风liu少年,他极少在家,不在家就没人能管住他,图个逍遥。三魁偶尔跑西边的营生,但因为本家不押货,不是每趟都走动。
这一路有一位叫腾老刀的老镖师坐镇,袁家武艺高,但不自出力。
三魁功夫大,脾气犟。袁四爷却不以为然,因为三魁的功夫是他教的。
三魁也就允许他四爹这么叫。
凤吟也呆呆地看着树,一直没恢复过来,他没有再哭,他在琢磨,三叔是怎么被挂上去的。三叔的身子可是非常沉的,三五个庄客根本挪不动他分毫。
三叔说,那是最基本的沉劲。挪不动,但不是身体变重了。
凤吟看着袁三魁,感觉那不是他叔叔了,像个玩偶,斜斜地挂在树上,身子被拉得老长,两根被削尖的木棍穿过他的后背,从肋间插了出来,
一根很长的木杆横插过他的肋,把他的胸腔插得枝枝杈杈,惨不忍睹。奇怪的是他还高高地挂在那里,两个人叠在一起才能够到他的脚。
三叔在高高地看着远方,死了还那么高傲。
他是被吊起来的,还是被弹起来的呢。起来的那一刻,一定很爽,起来之后,一定很痛。然后是无尽的寒冷,无比的孤独。很久,都没有死去。
那一刻,他一定不希望他的对手离开。谁都不想一个人高高的挂在那里。但是他们走了,一点机会没有给他。鸟儿就落下来,弄得痒痒的,稍稍打断了孤独。
凤吟想,三叔在这高高地看着,一定也见到了那缕阳光,见到他从紫红中穿出来,让一切都镶上了一道金边,然后继续扑洒,然后会很刺眼。
凤吟看到三叔在动,爷爷踩在支起来的板车上,用力地扯着三叔,即使他汗都出来了,还是没有把三魁弄下来。
凤吟有点讨厌他爷爷,他感觉三叔挂在这里就很好,鸟儿会慢慢把他吃掉,而真正的三叔已经化做一团浓雾,就在边上看着,等他被吃光之后,
他就会离开,跟更多的雾合在一起。
袁四爷坚决不让外人插手,但任凭他袖子都被树枝划破了,还是没有办法将三魁挪下来。然后四爷就哭了。
三魁的媳妇也哇的一声,终于嚎啕了出来,仿佛四爷不让她哭他就不敢哭似的,也或者他跟凤吟一样看到了那团雾。
庄客也跟着嚎起来。凤吟看到他爷爷一斜一滑地溜下来,他从没服过什么,这次他服了。凤吟感觉他爷爷是老了许多,那衣服穿在身上有点空了。
凤吟跳上车,开始抽那杆子。他知道三魁是怎么上去的了。
“三魁,咱们回家。”三魁躺在车上,被毡子裹住,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是他的下巴依然高傲地撅着。
三魁媳妇“想当初”“这如今”地泣不成声,没人拦她,她扑过去,又被嫚子拉起来,就这么一伏一仰地哭了一路。
车子颠簸着,凤吟盘腿坐着,随着轮子高低晃动,也一歪一歪地,偶尔颠一下,尾骨也生疼。庄客都很消沉地赶着路,大气不出。
袁四爷低头不语,很隐秘地斜了凤吟一眼,这熊难道不傻了?
凤吟看都没看他爷爷鼻子哼了一声,车子越走越远,凤吟却感觉自己随着那雾依然站在那里,远远看着自己的背。
那雾越来越浓。
三魁在路上走着,有点冷,他背了个包袱,那是在城里给他老婆买的香粉,挺好闻的。这次的事情干净利落,他急着回家报喜。
他也想他媳妇,他还买了好几朵金花,他嘿嘿地笑,要让奶奶看到了,不定又要骂他狗日的还真懂得疼人。
路面有些湿润,这几天夜里总有雾,让人很烦。穿过这片林子就到家了,可这狗日的雾显得路很漫长。
似乎没有尽头,三魁骂了一声,紧了紧包袱,迈开大步,一步一拳,一步一拳。
三魁是个急性子,奶奶说瞎熊不改这毛病早晚死在这上头。三魁知道。他跟凤吟说过,
可凤吟这瞎熊是个哑巴。不过他还是爱跟这熊讲,因为这熊从来不教训他。
这次回去得给他讲讲什么叫大封大劈了,这熊乖僻,但不傻。跟自己像。
一旦闲下来没有事做,三魁就浑身不得劲,在认识他媳妇前,他就打拳,打架。脾气更坏。
四爷说,你熊也不是传家的料啊,功夫到这了都不能让你熊稳当下来,早晚得出事。
三魁夜里不点灯,走路也无声息。如蛇伏行。包袱里还带着一壶好酒,给四叔的。
这湿闷的夜,三魁喝了一口,嘶嘶哈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