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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他有一个很好看的额头和一副挺立的颧骨。
“Joria是一种羊毛的名字,你怎麽会用这个名字?”
他没有翻看我拿给他打发时间的杂志,反而一直试著与我交谈。
“是吗?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店长取的。”原来“Joria”这个怪怪的英文名是羊毛产地啊。
“那麽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麽?”他又问。
“Joria。”我说。
“中文名字。”
我停下耙梳的动作,纳闷地看著他。讶异的是,虽然觉得他怪,但我还是说了:“楚歌。我叫楚歌。”
“四面楚歌?”他点点头,似有领略地说。“楚霸王的典故。”
我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问过我爸妈为什麽给我取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很好。”
“是吗?谢谢。”我拿水罐喷湿他的头发,同时拿出扁梳梳出发线。
“谭达夫。”他看著我说。
“什麽?”我停下动作,视线与他的在镜中交会。
“我的名字。”他眼眸带笑。“言覃谭,达观的达,好丈夫的夫。”
我笑了。“谢谢你的自我介绍,非常清楚。”
我从他後脑勺的头发开始落剪。
注意到他一直透过镜子的倒影盯著我的一举一动,我困惑地问:“有什麽问题吗?”我以为他已经把为他设计发型的绝对权力赋与我了。
他笑笑地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嗯?”
“你把我归类成哪一种客人?”
这可奇了。“你认为我有归类客人的习惯?”
“我很好奇。”
事实上,我承认我的确是有。我告诉他说,“你是喜欢跟人聊天说话的那一类。”
他笑问:“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没有。”我稍稍在他颈後施压,让他低下头。“你让我感觉你跟我聊天另有意图,我怀疑那是什麽?”
“我对你很好奇。”
“感觉得出来。”显而易见的事嘛!
他呵呵笑道:“真有那麽明显吗?”
我说:“你并未加以掩饰。”
他但笑不语。闭上眼睛让我修剪他前额的头发。
“你很久没剪头发了。”我喃喃道。
他含糊地说:“最近没什麽时间。”
扶著他的下巴,我感觉到他新冒出来的胡髭。这个大概也是因为没时间吧!我猜。
“你的头发剪得很短,你怕热?”
“短一些比较方便。”
“那让你看起来少了一点味道。”
女人味?那不是我需要的东西。我笑著重复:“比较方便。”
“你男朋友没有抗议?”
我说:“我没有男朋友。”
“哦……”他语音拉得长长的。感觉上这才是他要知道的。他在想什麽?
“楚歌?”
“什麽?”
“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我回过神。“啊,再等一等。”我替他拂掉那些落在他脸上的短短发丝,以免掉进他眼睛里。“好了,现在可以睁开了。”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适应光线的短短几秒钟里,我注意到他的眼皮跳了好几下,然後又恢复成湖一般的墨蓝色。
注意到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我,我的心怦然一跳。
要命,怎麽没发现他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我急急移开目光,修饰著几撮发丝。
“早上的蛋糕好吃吗?”
提到蛋糕,我眯起眼,幸福地回味:“很棒。但是我只吃了一块,其它的都被同事抢光了。”
“是吗?”
我好奇地问:“不知道香草屋的蛋糕师傅是谁?他手艺真好。”
“他花了很多时间在欧洲各国学艺。”
“真的?那一定很辛苦。”我说。
“很值得,不是吗?”他看著我说:“能够做出美味的蛋糕,带给人幸福的感觉。我想他不会後悔他的选择。”
“呃?”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著他。
他笑问:“你平常都这麽迟钝吗?”
我讶异地道:“是你?”
他不可置否地。“什麽是我?”
“你是烘焙蛋糕的人,你是香草屋的店主人?”我得意於我的新发现。
他挑起右眉说:“是吗?你看出来了。”听起来像在嘲笑我。但,笑我什麽呢?我不明白。他隐瞒著什麽事情不告诉我?
替他洗头时,我用指腹按摩著他的头皮,他闭著眼说:“你的手很巧,很舒服。”
我客气地道谢。
他却说:“这不是恭维,尤其是对一个朋友来说。”
朋友?是指我吗?
他神秘地笑道:“告诉我,楚歌,你总是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我总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太久了……也许超过三年了也说不定。”
我困惑地看著他。更讶异我对他竟然也有相同的感觉。
这是什麽样的巧合啊?
我不明白。
稍後,我替他吹整好头发,在他准备付帐的时候,我急忙阻止。“早上那些蛋糕的钱我还没给……”
他坚持在柜台付清了该付的金额,笑著说:“你不用付我钱,那是我送给你的。”
“送给我?”我瞪大眼。
“对,一份见面礼,很高兴知道你喜欢。”话才说完,他便礼貌地向我道别,离开沙龙。
我目送著他的背影,参不透他话中的玄机。
※※※
谭达夫是个怪人。
我没想到从那天以後,他会每隔一天就到沙龙里报到。而更怪的是,他每次来都会“顺便”带来一大盒蛋糕,说是要送我;即使他没来,也会找其他人代送。
谭达夫头发已经够短了,不可能一夕之间需要修剪他宣称要洗头和护发。
沙龙的午茶时间竟就这样固定下来了。大家都拿这件事在开玩笑。
MOlly露出欣羡的眼神看著我说:“看来终於有人发现小楚的优点了。”
Jerry分食著谭达夫送来的免费蛋糕,也说:“这样很好啊,每天都有美味的蛋糕可以吃。”
Molly鼓励我说:“加油啊,小楚,别让他太早追到你,这样我们才可以吃久一点的免费蛋糕。”
听听这是什麽话呀!真是有够现实的。
他又来洗头,我按摩著谭达夫的头皮,忍不住低声与他交谈。“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再清楚不过。”他说。
“是吗?那我能不能请问你,谭先生,请问你究竟在搞什麽鬼?”
他看著我,淡淡一笑。“我很讶异你竟然看不出来,我在追你呀,楚歌。”
“追我?”我不自觉加大了些力道。猜测是一回事,证实自己和旁人猜测却又是另一回事,後者显然令人震惊多了。
“很讶异?”他挑了挑眉。
我回答:“当然了,谭先生,你不可能天真地以为几个蛋糕就可以打发我吧?”
“我没有这麽想过。”
“呃?”
他神色自若地说:“我早知道你很难打动,送蛋糕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我扯了扯他的头发。
他吃痛地皱起眉,但那并未阻止他继续说出口的话。“我需要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接近你的方法。”他突然不顾头顶上推高的泡沫,转过头,带笑的眼睛直看著我说:“你不觉得用蛋糕作为我们之间的开始是一件很美丽的事吗?”
他头顶上的泡沫流了下来,眼看著就要流进他的眼睛了。我赶紧用毛巾吸乾那些多馀的泡沫,心里想著拒绝的理由,却又忍不住同意他所说的。
用蛋糕作为开始的确非常美丽。尤其是我喜爱的香草蛋糕。
“我怕你会白献殷勤。”我试著说服他放弃。
但他只是眉头一耸。“我想你对每个有意追求的人都这麽说。”
我愣了一下。他头上的泡沫又变多了,这回我让它流了下来。他连忙闭上眼睛,以免刺激性的泡沫流进眼睛里。
“是又怎麽样?”我有些恶意地说:“有没有人警告过你不要随便猜测别人的心意?”
他答非所问:“你对我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我看著他紧闭的双眼,思索地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谭先生,我是一个同性恋者。”就算不是,我与别姬也早已发展出超出一般朋友的情谊。
他笑了笑,显然没被吓退。“真的吗?你是如何肯定的呢?”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我并不能肯定;在见到真正的别姬以前,我无法确定。
“楚歌?为什麽不说话?”他闭著眼说。
我再次擦掉他脸上的泡沫,让他得以睁开眼睛。但我事实上有点不想这麽做,因为他直直看著我的眼神,总像是要一眼看穿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现在,他又有了新发现了。“不必怕我会看穿你的一切,楚歌,我不会用我对你的了解来伤害你。”
瞧,他自以为他了解我。而该死的他又说对了。
我不解地看著他。“你为什麽想追求我?”
“你没有睁开眼睛仔细地看过,否则你早该看见隐藏在表象後的真相了。”
“我所仅知的真相是你我相识不过短短一个礼拜不到。”
他摇头笑说:“我所知的恰恰与你相反,我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几乎有一辈子那麽久了。”
“荒谬!”我不禁说。
他依旧故我。“很高兴我们有共识。三年前,当我在两条人生的道路上犹豫时,我对於突然闯进我生命里的一个陌生身影也曾经觉得荒诞,如今事实证明那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我皱起眉。“你到底在说什麽?”
他只是笑。“我在想,你是不是该把我头上这些讨厌的泡沫冲掉了?”、
我烦恼地看著他。觉得他是继小刘之後的另一个困扰……
第9章
9这个世上没有永远
“那个人让你觉得很困扰?”
“是的。”我叹了口气说。
别姬永远是最懂我的人。这几天我所困扰的事,当然只有她能够了解。
“我好像记得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
“你的记性绝佳,你没记错。”我相信别姬还记得A男跟B女的故事。
“你……觉得他很令人讨厌吗?”
我诚实地说:“讨厌倒不至於,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处理。”
“听起来像是要处理一袋垃圾。”
不知怎的,我觉得别姬似乎不太赞同我的用词。
“不是垃圾。抱歉,我不该误导你朝那方面想。”
“没有关系,我想你只是缺乏经验。”别姬说:“霸王,你害怕爱情是不是?”
我反应激烈地说:“你怎麽能够肯定那是爱情呢?我并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不值得爱?”别姬讶异道:“你怎麽会这样想?”
我苦笑道:“你不够了解我。如果你真的见到了我,你就会知道我说得没错……而这也是我不想和你见面的原因。别姬,你对我太重要了,我不愿失去你。”
“我倒不这麽认为,霸主,你太杞人忧天了。当事情还没发生前,你不能先决定它要发生的方向。”
“我只是想避开一些可能的伤害。”
“却也同时伤害了你自已。”别姬冷静地说。
“我没有!”我急切地道。
但别姬道:“何妨给自己一个机会?我觉得你躲在壳里太久了。”
我不语。
她又说:“如果你不出来,那麽我就要把你给拖出来喽!”
我呐呐地道:“那你得先找到我。”
“相信我,这不是最困难的事,记得吗?我说过我的直觉会让我轻易认出你。”
我失神地道:“你一直在提醒我,我很难忘记。”
别姬说:“可不可以解除诺言,如果我认出你,让我们表明身分?憋著不讲会让我严重内伤。”
别姬的话令我无来由地不安。“你已经认出我了?”怎麽可能?我毫无所觉!
“迟早的事不是吗?”她不正面回答。“何况我们已经约好要见面了。你决定好时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