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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极反笑,但她刻意笑得更加灿烂,或许是想到能反将男人一军吧!
“两位老夫人,如夫人,各位小姐,衣衣姊弟在华府叨扰这么许多日子,舍妹又蒙各位尽心照料,如今已无大碍,这份倾心相助着实令衣衣很过意不去,现在已过了白露,不日就是中秋,月圆人团圆,打年初就离开京城至今,衣衣很想念爹娘,家中长辈也必然记挂着咱们,所以也该是时候离开了,就容衣衣敬各位一杯,聊表由衷感激。”姚衣衣笑吟吟地道。
原本所有人就处在一个极诡异的气氛之下,以至于反应迟缓,这辞别的话语一出,不单是华家人,连姚尔尔、姚彩衫、季清澄,还有坐在一边的楚小南都听得傻眼。
但紧接着,一抹挺拔的身影也跟着端杯起身,是乐逍遥。
“是啊,真是在华府打扰了不少时日,晚辈也深为感谢,江南有不少好酒,这段时间享受了不少。”他脸上堆满笑地道。
他一说完,楚小南也随即起身,同样端起酒杯,温柔有礼地开口。
“如夫人,华少当家,小南也在这儿打扰许久,今日一并作辞,和姚家姊弟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
姚尔尔闻言,差点摔掉饭碗。
什么照应?这一路上姊姊最想摆脱的就是碍眼的楚小南,而她对姊姊也不甚友善,要不是有旁人阻止,她们两人铁定会吵到无法无天。
可是……念头又一转,她的内心涌现一股寂寞。
她要和他分离了吗?
不好让三个人唱独脚戏,华家的当家主母如氏也端起杯子;她一动,坐满两张大桌的人全都站起,姚尔尔也不例外,立刻起身。
看着让府里热闹许多的绝色人们要离开,如氏心里有些许的不舍,但这或许是个转机。
“实在很舍不得各位,老身先干了这杯,帮我问候各位家中的长辈,若有机会,一定到长安拜访!”
如氏说完,仰首饮尽杯中酒。
姚尔尔不能饮酒,只是轻沾了下唇,但众人却一副放下心头大石般急忙饮完。
如氏神色轻快地接着道:“来来来,大家都坐下,没想到你们急着走,今晚算送行宴,我让厨子再做几个菜祝各位一路顺风!”
众人依言坐定后,姚尔尔却发现她身旁的男人并没有坐下,自行又斟了杯酒。
华自芳笑着饮下那杯酒,而后又一杯,再一杯,连饮三杯如同罚酒,喝完之后,一抹醉红染上了他俊俏的脸庞。
“祖婆婆、婆婆、娘,恕自芳不孝,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明年元宵节后便会起程返家,请不要为自芳挂念。”
这话一出,冲击太大,众人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元月十五日不光是元宵节,更是姚家二女一子的十六岁生辰,也是观音菩萨指定的婚期啊!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就能让人明白,但明白之后反而更加困惑的姚尔尔惊愕得连眸光都忘了移开。
华自芳视线与她的交缠在一起,他笑得很天真坦然。
“我心意已决,反正之后我也得走这一趟,与其挂心,不如一同北上,我也好继续照料你的身子。”
第四章
一离开扬州往洛阳行去,气候猛地转变,过了淮水后,仿若是从秋天的苍茫直接跳到初冬的冷冽,北风飕飕,偶尔还会飘下半是雨半是雪的结晶,嘴里吐出的空气都结为一团团的白雾。
走水路比走陆路舒坦多了,但坐在船舱里,换上藏青色厚底冬袄,白色皮绒裙,毛缘皮靴,近乎寒冬全副武装的姚尔尔仍然冷得直打哆嗦。
这还是白天,天际高挂着太阳呢!
姚衣衣连披风都帮她裹上了,可她就是好冻好冻,姚衣衣见状,呿了声一咬牙,掀了船帘,纤指遥指向江面上数艘画舟中的一艘,朝着船尾撑着长篙的船夫启声。
“船老大,麻烦你往那艘船靠过去些。”她温声吩咐。
老练船夫头一点,高声呼唱了声,长篙一撑,便朝着江心一艘画舟晃去,说也奇怪,那艘画舟也极有默契地荡了过来。
姚衣衣看着渐渐靠近,船首站着的英挺身影,不免有些立眉竖目,但这气恼也只能全往肚里吞。
刻意挑在中秋这阖家团圆的节日前离开,还以为能绊住华自芳,没想到他二话不说,隔天轻装简行随他们一起出发。
她后来才想通,华家家业丰实,从扬州到洛阳一路上都有置产,他不像对她们两姊妹都没感觉的季清澄,只是打算到长安观礼,以尽当年诚信。
他几封飞书,沿途不断的补给令人咋舌,更别说那些补给看起来不太对劲,她不管怎么看,就怎么认定有几分聘礼的味道。
这个男人是玩真的。
两船会合并行,华自芳正要跨过船来,但姚衣衣马上挡在他面前,掌心朝上伸出。
“你站住,不准过来!花露来就好!”她沉声道。
面对这个又倔又硬的女人,华自芳的好脾气在这一个多月的赶路之中,几乎要磨光了。
他隐忍到口的不悦。
“尔尔是哪里不舒坦?”要不是更在意那个小人儿,他何须如此低声下气?
姚衣衣回身微掀开一条缝,望了眼似在确定病症后,又回过头来,“她在发冷,在打颤哪!”
发冷?华自芳再也听不下去了。
“让我过去为她诊脉。”
姚衣衣还是不肯让开,“你不是江南第一名医的唯一传人吗?”
“就算是神医也得问诊吧!”
她这视他如同害虫的态度,令华自芳的不满达到顶点,再多些就要爆发出来,就在此时,另一艘船也靠近了。
“大姊,你就让华公子帮二姊号脉吧。”一脸无奈的姚彩衫苦心地劝道。
“真是自家老鼠倒咬布袋!”
姚衣衣骂了声急旋身,正打算要继续教训不知死活的弟弟时,画舟明显摇晃了下,她连忙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华自芳消失在帘后的花样衣摆,她狠瞪了眼一脸无辜快速钻进船舱的姚彩衫,然后粗鲁地掀开船帘。
一身华衣的华自芳,在不大的船舱里,单膝点地,修长的手指搭在蜷缩成一团的姚尔尔的脉门上。
“姚大小姐,把帘子阖上。”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命令。
空间不足,容不下那么多人,姚衣衣只好恨恨地放手。
※※※
一片无声的静,华自芳专心一志没有保留。
几乎裹成一团小雪球的姚尔尔,不是没听见这三天两头就上演一回的戏码,内心非常过意不去。
离开华府之后,每次和他见面都有姚衣衣在场,距离上次独处已不知道多久,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和他单独相处,她的胸口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冒出头,悄悄地偷觑着心无旁骛的男人。
在有点幽暗的光线下,他的容貌依旧出色,剑眉星目中老含着一抹柔,此时深如冰壑,总是微微弯起的唇,此时抿成一条硬线,绷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总而言之,就是烦恼加上隐怒似的。
难得见他不耐,可是那浓浓香味却始终如一。
向来只知道酒能醉人,但这又沉又甜,又浓又烈的香,也能醺人昏昏欲醉,再也不想醒来。
不知是怎么的,她只觉一股淡淡喜悦油然而生。
“华公子,请别生姊姊的气。”她柔声请求。
华自芳原本冻封的五官,闻言突然解冻,看在她的眼里,喜悦更胜先前几分。
“我没生她的气,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他轻叹一声,“师父说你在寒冬出生,虽然南方对你太炎热,但寒冷更是你的天敌,我要姚衣衣在前一个乡镇歇脚,好帮你配些祛寒的花露,暖暖你的气血再上路,她却死活不肯,我都快要搞不懂她是真心爱你,还是真心要害你。”
闻言,姚尔尔又低下头。
“别老低着头。”
他正要伸手,姚尔尔突地将脸抬起,和他四目相对,眸光紧紧纠缠加温。
在她心中的一股隐隐冲动,在男人太过的温柔对待之下终于爆发开来。
“为什么?”
华自芳微皱眉,“什么为什么?”
他的眸光是那么的热烈,光是瞧着便能让她心痛,但姚尔尔不知怎么的,这一回并不想移开双眼。
拜姚衣衣的阻隔策略之赐,令她有种此刻不问,便不知要哽得她胸口难过多久的想法。
“为什么……”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问出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华自芳怔了下,突地笑了,这笑容如同暖阳,原本就温柔的眸子,变得异常温润,脸上舒坦的表情如同放下心头重担。
“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原来是在意这个呀。”
他不是回答,更像在自言自语,但奇怪的是一副极开心的模样,笑吟吟地掏出怀里温暖的琉璃小瓶。
“你先含着蜜吧,这是桂圆蜜混上少许的七世香花露,能助你暖身。”
“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
男人唇畔勾起了一朵笑花,伸手拨开她的额发,眸光带着怀念。
“十五年前,我第一次随我爹上京,一进长安,就看到路边有个热得直喘气、摇摇欲坠的叔叔,我还以为他病了,情急之下,拿了瓶清露让他嗅,因为那种香气可以提神,没料到就这样种下了不解之缘,这就是因。”
他笑着说完,含着深意的双眼凝视了她一会儿,随即掀帘出去。
只知他给露却不知道实际过程,但这过程并没有让好不容易出口的问题得到真正的答案,姚尔尔反而感受到一些言语无法传递的幽微感受,在他那一焦一喜、一紧一柔的言行中散发开来,如同手中尚带着他体温的暖蜜一样,使她心口一热。
姚尔尔承受不住地阖上双眼,明明应该看不见的,但眼前却看到一把野火迎面而来,飞扑上她的身。
一把名为华自芳的火。
※※※
姚衣衣的臭脸也无法减损华自芳的满心喜悦。
那小小的人儿,总算除了感觉不对劲以外,明白他另眼待她,视她为特别的存在。
她的觉醒,她的在意,在在使他欢欣。
“别光是笑,尔尔到底是怎么了?”
姚衣衣问得心不甘情不愿,他却不以为忤,现下大概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坏他的好心情。
“尔尔底子虚畏寒,先前你不听我的劝停下补身好过冬,你为什么这么固执?”该说的还是得说,他温声问道。
姚衣衣吐了口大气,极为难得的,她忘了纠正华自芳过于亲昵的唤着妹妹的名字。
“谢谢菩萨保佑,没染上风寒就好。”她笑道。
看尔尔抖个不停,还以为她又染上往常入冬都躲不过的风寒,那久久不愈的风寒让她夜夜咳到睡不安稳,睡不好当然食欲不振,病魔残酷的慢性折磨着虚弱的尔尔,一点一滴侵蚀着她的精气神。
华自芳不明白姚衣衣的行事逻辑和作风,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阻碍他接近姚尔尔,但他也不在乎她是怎么想,只是她是姚尔尔最亲近的人,他也不好视若无睹。
“照船行的速度看来,明天入夜前能抵达我家一所别业,地方不大,但能让她好好歇歇,停几天再走吧。”他放软了语气,半是哀求地道。
放下对峙的身段,他认输,愿意与姚衣衣和解,只要她肯听他一回。
“能不住吗?”
“非上岸不可。”
姚衣衣思考了一会儿,心有不甘地点头。
※※※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用过晚饭后,便无事可做,船系在江边,摇摇晃晃,催人入睡。
一阵水声钻入耳里,睡不沉的姚尔尔无意识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貌美如花的睡牡丹,怕惊醒姚衣衣,她小心翼翼的离开被窝,一阵寒意扑来,但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抱紧了皮裘,偷偷地掀开了舱帘。
放眼望去,冬夜江景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