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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烟尘-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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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西南中九曲木桥的尽头,正有数位乐工,在湖心亭中演奏侑食清曲。 
  说起这这侑食清曲,正为士族夜宴常用,专在筵席前半演奏。不同的门阀品阶,这侑食曲乐器的种类数目都有不同的规格。只不过,这些士族门阀的讲究,并非醒言熟读诗书就能知晓。现在他只觉着,这一缕拂水而来的曲音,清缓悠淡,正适宜这浅斟低酌。 
  就这样酌酒几巡,正举杯时,醒言忽觉那顺水而来的乐声渐渐停住。 
  “是不是要琴瑟调弦,更换曲调?” 
  乐工出身的少年正自揣测,却见身畔无双太守手掌轻击,然后朗声说道: 
  “诸位且住——月将上于东山,诸公可暂停杯觞,与吾一同观瞻。” 
  于是,枕流阁中人声俱寂,烛灯尽灭,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引首同看东边的山峦。 
  此刻,秋芦湖上空的天穹纯净如洗,见不到片缕云翳;整个夜空中只有淡星数点,其余便是一片深窅的幽蓝。只有众人瞩目的栖明山高峦上,才染出些淡淡的银辉。这时候,栖明山下的迎仙台,反而隐在一片黝暗的阴影中,几乎看不清轮廓。 
  就这样引首眺望,过不多久,那一轮皎洁的月盘,便如期从辉光最明透的峰顶上冉冉升起,姿态优雅的浮上东边的苍穹。 
  当此时也,见月出于东山之上,悬浮于水蓝碧空,光华四射,辉耀四方,已有三分酒意的无双太守,更是意气风发,当即按席而起,跨步到临水楼台边,左手执杯,右手拔剑,对月而舞;边舞边饮,边饮边歌曰: 
  “明明上天,照四海兮;知我好道,公来下兮。 
  公将与余,生羽翼兮;升腾青云,蹈梁甫兮。 
  观见三光,遇北斗兮;驱乘风云,使玉女兮……” 
  歌罢饮罢舞罢,正是清狂发作的翩翩佳公子,奋力将手中金樽往湖中一掷,呼喝道: 
  “湖里鱼龙,且饮我淮南余沥!” 
  原来刚才他所歌,正为《淮南操》。掷觞已毕,醉公子大笑而返。 
  对他这番气概非常的豪迈举动,无双门下那些仕宦门人,自然是赞词如涌;而那些大多出身山野林泽的异人食客,也大多拈须赞许。一时间,不停有人蹑袍起身,越过醒言,来给自家少主敬酒。 
  在身旁这一片热闹非凡的觥筹交错声中,醒言品品刚才白世俊所歌“淮南操”,再看看身侧络绎不绝的赞祝清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之处。细想了想,才知自己联想到前朝作此歌的淮南王,最后因谋反被戮;此刻由昌宜侯义子唱出此曲,总觉有些不大妥当。 
  当然,这样惶惑也只是转眼间事。稍再一想,醒言便觉得自己这样的联想很是可笑。 
  且不提他心中转念;再说无双公子白世俊,虽然每次旁人敬酒时,自己只需饮上一小口,但数轮下来,不免还是有些醺醺然。于是这位幼小在京城长大的皇族贵胄,便开始跟左近之人讲起京城轶事来。说过一阵,白世俊便和席旁年岁与自己相彷佛的少年说起皇家的典仪。 
  就在讲到皇家太妃、公主,皆有御赐的金印紫绶,并佩山玄玉时,白世俊便语带神秘地向席间说道: 
  “各位可知,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倾城公主,不仅那佩玉非是世间凡品,就连佩戴的位置,也是别具一格。” 
  “哦?” 
  众人齐声讶异。 
  “我来告诉你等,那倾城公主殿下,佩玉并非悬于腰际,而是挂在颈间。据说,可有温肌养神之效。” 
  “原来如此!” 
  听白世俊解说,众皆恍然大悟。一片交头接耳声中,坐在醒言对面的那个谋士模样的中年文士,摇扇笑道: 
  “各位高贤你们不知,我家大人在京城长大,自幼便与那倾城公主相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听了这话,便连内里矜持的白世俊,脸上也忍不住现出几分喜色。 
  见他们说得热烈,一直没怎么插得上话的醒言,也顺道凑趣,说自己也曾蒙一位少女相赠玉佩,凑巧她也是戴在颈上。 
  听他这么一说,正眉飞色舞的白世俊,便让他也将赠玉拿出来给大家鉴赏一下。此刻席间气氛正浓,醒言也不迟疑,便把居盈当年相赠的那块玉佩亮出,对着月光给大家观看。 
  在素洁月辉映照下,此刻醒言手中的白玉,正是柔润光洁,引得白郡守与众人齐声赞叹: 
  “是块好玉。” 
  然后便让醒言收起。 
  等他将玉佩揣回衣内,兴致正浓的无双公子还不忘跟他打趣: 
  “醒言兄,有女赠玉,正是芳心暗许,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人家……” 
  ——就在这未曾有机会细述来历的少年,闻言脸上微红之际,正是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近水楼台上宾主俱欢,彷佛一切都充满了祥和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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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卷 『青衿浮世傲王侯』 第七章 目中寥廓,徒歌明月之诗 
    ………………………………………………………………   
  枕流台上酒过三巡,明月便渐移中天,旁边也飘起几绺轻纱般的云翳。皎洁的月轮,倒映在身畔水中,彷佛一只坠水的银盘,似乎一伸手便可捞着。 
  就在这明月近人之时,远处湖心亭中曲音一变,席前又舞起两队歌姬,一时间娥眉宛转,水袖齐飞,醒言眼前的近水楼台顿成花天酒地。 
  眼前这些小侯爷府的歌姬,自然与寻常脂粉相异;不仅个个容貌出众,舞姿也都是美妙无俦。这一番轻歌曼舞,直看得座间宾客个个目不转睛。 
  就在两队红粉舞至酣处,又有一位姿容明丽的紫衣歌女飘飞出队,拈花舞袖,一展歌喉: 
  “万花丛,滞韶光怎肯放彩云空? 
  痴迷迷未解三生梦,娇滴滴一捻逗春风; 
  歌喉边,笑语中,秋波送, 
  依约见芳心动,被啼莺恋住,江上归鸿……” 
  这多情曲儿,伴着舞蹈娇滴滴唱来,真个是舞时歌处,动人心魄,几乎所有人都心动神摇。 
  见着眼前这番奢丽的歌舞,醒言大开眼界之余,心中却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望一望酒席前衣香鬓影,再看看面前的鹿脍琼杯,醒言突然觉得,自己送别居盈时吹那曲暗喻同隐山林的《紫芝》,是多么不合宜。对比这人间奢华,就知道自己与那少女,根本便是两个世间的人。 
  这般淡淡的出神,正有些怅然之时,忽又觉眼前光影一动,似有什么东西掠过。追随光影,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玉瓷碗中已多了一片鹿肉。心中动念,转脸看时,正见到小少女那一脸阳光般的明灿笑颜。 
  就在醒言分心之时,他上首那位无双公子,却也是无心观看歌舞。酒至半酣,素性风流的佳公子,早就将全副神思放在少年身畔那两位婉媚佳人身上。一直待人有礼的小公侯,此刻却在心中忖念: 
  “唉,如此玉蕊琼葩,却跟在凡胎俗物身畔,真真是埋汰了人间尤物!” 
  正当风流公子在心中暗怨老天无眼之时,不凑巧,恰又见那个宛如梅雪的女子,见到少年杯中酒空,便不等旁边侍婢,竟自己亲自向前,素手执觞,将少年杯中斟满;而此时这位唤作“张醒言”的少年,竟然安之若素,一言不答! 
  这一来,自认为天下第一怜香惜玉之人的无双公子白世俊,竟有些义愤填膺;心中五味杂陈之时,也不知是义愤还是眼热。就在这时,白世俊忽然留意到雪宜正认真观看歌舞,似对舞姬们的举手投足十分留意。 
  注意到这点,白世俊心中一动,便击掌一声,让舞姬停下。然后这位庄主人便长身而起,来到雪宜身侧,躬身一揖,清声说道: 
  “寇姑娘,有礼了!” 
  听他见礼,寇雪宜也是冉冉起身,回身一福还礼。然后便听白世俊温言说道: 
  “寇姑娘,请恕白某唐突——方才似见您对敝庄歌舞,颇有品鉴,想来也是能歌善舞之人。那雪宜姑娘何不趁这月夜良辰,略移玉趾,给座中高贤献舞一曲,以助雅兴?” 
  此言说罢,见雪宜局促,一时不及回答,白世俊便又放缓语气,温柔说道: 
  “寇姑娘,许是本郡无礼了。但你看,眼前月白风清,玉宇寥廓,已是大好湖天;若能再见到仙娥之舞,那更是我等座中之人三生之幸!” 
  听他这番说辞,座中宾客也都个个引颈期待,希望小公侯能说动那位神采出尘的女子。 
  就在众人期待雪宜应答,却见她只是螓首微俛,然后侧身对身前人柔婉低语: 
  “堂主,你看……” 
  听她请示,醒言一笑作答: 
  “雪宜,既蒙主人相邀,那便献上一曲。” 
  雪宜听言,便轻移莲步,拖曳罗裙,往石台水边行去。在她翩跹而去之时,她身后那位无双郡守,俊美脸上正笑得极为欢畅: 
  “唔,原来是‘堂主’,怪不得能耍一手剑术。” 
  原来白世俊听了雪宜刚才的称呼,心中忖测醒言一定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头目;这样一来,只要自己微露招揽之意,他还不立即应允?想到此节,白世俊自然心情大快。 
  说起来,虽然一直以礼相待,但这位见惯世间豪杰的皇亲贵胄白郡守,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到此刻都懒得真心询问醒言的确切来历。 
  当然,那位被他看轻的毛头少年,却不知他心中这番心思。此时醒言也和其他宾客一样,瞧着缓步而去的寇雪宜,兴致盎然,要看她这次究竟舞得如何—— 
  等这位冰姿烟媚的女子,优雅的行到近水之湄,罗袖轻挥,裾带飘飖,开始这缤纷曼舞之时,枕流台上所有人都意识到,恰如无双公子所言,今夜能见这一舞,真是自己三生有幸! 
  此时座中,自不乏恃才傲物的文学之士;但等他们见到无边水月旁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舞蹈,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文字不能形容之事! 
  屏气凝神,观看这绮态妍姿之际,恍惚间他们看到,清幽的月光中仿佛渐渐飞起无数细小的银尘,如玉屑雪粉,渐聚渐凝成一条轻盈飘逸的银纱,随着那个蹈节如鸾的身影萦绕飘舞。而此时,湖风如弦唱,明月如银釭,清风作力士,水木为舞姬,彷佛眼前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围绕着一人旋舞;枕流阁前整个的湖天山水中,已只剩下一位回风舞雪的绝丽仙姝。 
  就如同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这样令人心醉神驰的舞蹈,很快便告结束。 
  等那位宛如月里嫦娥的清泠女子,重又回到自己堂主身边,几乎所有水云山庄的常客,仍然是如痴如醉,不愿从如仙似幻的梦境中清醒。有几位在官场中跌爬滚打数十年的红尘老吏,不知何故,现在眼角中竟隐隐闪动着久违的泪华。 
  与他们相比,醒言却没那么痴迷。毕竟寇雪宜的舞蹈,他已见识过一次。等她回到自己身边,醒言亲自将她琉璃盏中斟满清淡果酒,含笑递给她,以慰她方才舞蹈辛劳。 
  见醒言替自己斟酒,又赞她舞技有了进步,雪宜便柔柔一笑,轻声谢道: 
  “堂主过誉了,雪宜方才,只不过侥幸不给堂主出丑……” 
  刚才舞过一回,雪宜此时却毫不气喘,仍是徐徐呼吸,吐气如兰。 
  对她这样从容情状,座上宾客自然大多来不及注意;只有长长筵席末那位面相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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