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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醒言。
被九夔虺入水一搅闹,他这时也缓过神来,顿时想通刚才发生何事。脑筋重新活泛开,醒言不由一丝苦笑——谁能想到?千辛万苦费了那么多周折,损伤了那么多人手,最终也没能达到目的,最后却被这小妹妹随手破掉法阵。这事无论如何想来。都只觉十分诡异。醒言心说,若早知如此儿戏,还不如早些时摆出兄长威严,叫琼肜把那龙丹摘来,哪还费得刚才那番要生要死的周折!
就在醒言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之时,后边的援军也已赶到。四渎公主灵漪儿,也冲破众人拦阻,握着那只光华灿然的神月银弓立到他身侧。而这时对面那些追捕,却如呆如傻,在波涛中若往若返。和刚才醒言茫然模样别无二致。在他们身后,那位痛心疾首的老灵龙。却脚下生风,转眼便赶到他们附近。
“哈!”
见得这样,清醒过来的少年手捧着那颗滴溜溜乱转的龙丹,运足了气力对近在咫尺的琼肜叫道:
“哈哈!多谢琼肜,我果然感觉更饿了!”
众目睽睽下,少年说话时眼瞥着手中龙丹,正是垂涎欲滴的模样。
“……”
见他这副饕餮神态,龙灵子满面皱纹都揪到一处,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此时这醒言。看在他眼里已如焦侥之地的恶魔。到得这时,老持沉重的龙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住口……”
——位高权重的南海水臣,从打知事以来,从没有一次“住口”说得这样有气无力。当然。他也知道,即使自己商量再提高十倍,对面那人也不会听他话。
“哈!”
正当龙灵万念俱灰,却忽然听对面那少年朗声大笑,隔着海浪烟涛朝自己这边叫道:
“对面那龙家老汉,不须你提醒,你这丹丸我也不急下口。这丹儿来历如此不凡,如何吃法我还得带回去好好研究——至少得拿来下酒!”
“你!”
见醒言嬉皮笑脸说出这样促狭话语。龙灵子惊骇之余,直气得浑身乱抖,只知手指对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醒言却不管他;将龙丹小心揣入怀中,差点把南海重臣气死的四海堂主却忽然正了正神色。一改刚才玩笑神态,如同换了个人。伫立潮头在海风中朗朗说道:
“龙灵前辈,刚才只不过说笑。你这龙丹,能招凶兽,既蒙舍妹拿来,一时半刻我自不能还你。不过正如四渎老龙君文檄中反复告说,我辈来南海,只为打倒倒行逆施的昏聩水侯,还南海清明,与他人无涉。您老人家,只不过盲从,晚辈不会跟您为难。这龙丹我先保管,只等义师克复南海,自然完璧奉还!”
“……”
听得这话,差点没把一直在阵后休养的孟章鼻子气歪。只是阵前那龙灵闻言却嘿然不语,手中风狸杖引而不发。看他垂头丧气样子,应是丢失龙丹,失魂落魄了。
再说醒言,借机宣传了一番,便再不多话;眼见着后方军阵如云赶来,前面海波又如一马平川,他便当机立断,举剑振臂一呼:
“杀!”
真是个“军令如山”,自他扬起瑶光神剑断然下令,身后千军万马便如离弦箭雨般从他身边越过,潮水般朝百里外的敌军呼啸涌去。这时那南海军卒,刚才经琼肜、'九夔虺一搅闹,士气已低到极点;除了少数勇将悍卒,大多避刀畏剑,不等敌人来杀便弃械朝四外海天中仓惶逃去。这样千军万马的大鏖战,已绝非少数人力可以扭转。因此即使孟章心中千般不愿,到了这地步也只好随大军一起落荒逃去。
于是,这争夺南海龙域第三门户的浩大战役,终以四渎玄灵一方大获全胜告终。
到了这时。当战场的烽烟迷雾渐渐散去,攻上九井洲的将士才发现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原本凄迷混沌的海天尽头已有熹微的光辉浮现,望去波光粼粼,应已是浸染了朝晖之色。
大约就在朝日初升的时候,四渎的将士已将九井洲清理完毕,浩荡的军伍物资源源不断开上这座南海龙宫的门户要地。
按云中君提议,当那小鸟依人般留连醒言身边的小女孩儿踏上九井洲海滩之时,预先铺排好的鼍鼓龙钟次第响起。四渎龙族轻易不得演奏的宏大军曲《龙王破阵乐》,便为这扭转战局的少女庄重响起。而琼肜自己,在两边锦袍甲士阵列如林恭迎她之时竟不明就里,依旧牵着醒言衣角,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如同逛集。
这样懵懂,直到那龙君的近臣庚辰神君捧来四渎特特的功劳册,提笔在那头功之下题写“张琼肜”三字,小女娃辨别出来,才觉得事儿有些特别。之后,按例又让她在这功劳册自己名字下按下手纹,以供确认,却因她手指太过纤秀,那个为寻常海神水灵准备的印窝太大,还不得不让她攒起三根手指,才勉强将印窝填满,让印窝闪过蓝光一道,这才功德圆满。
此后又有种种议程,不过已与醒言琼肜无关;因为刚才大战中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这对兄妹俩被龙君下令。令他们回刚刚准备好的营帐休憩,恢复元气。
略去此间种种繁冗,再说醒言琼肜二人。等那些四渎仆从将他们诸般生活物事铺摆整齐,鱼贯退出。这兄妹两却在各自的营帐中无论如何睡不着。刚刚经历大战,虽然当时或有困倦,但等这战事一完却反而兴奋起来。于是,从营帐中溜达出来的小琼肜。
“哥哥也出来散步?”琼肜碰上醒目,却怕他逼自己回去安睡,只不过这回她却过虑。
“是啊琼肜。”
醒言和蔼答话:
“哥睡不着,就出来逛逛。琼肜你也睡不着?”
“是啊!”
琼肜顿时把心放下。飞快回答。
“那好。琼你过来。我们一起到那边石头上坐会儿。哥哥有话要问你。”
“好啊!”
听醒言要跟她说话,琼肜满心欢喜,赶紧跑到海边那块平滑的岩石上坐好。又拿手在身旁石上擦了擦,只等哥哥到来。
“是这样。”
出乎琼肜意料,平时亲切的堂主哥哥,这时却一脸严肃,到了面前也没坐下,只是站在眼前跟自己认真说话。
说了一句,醒言停了一下,似是理了理思绪,才郑重其事的问话:
“妹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好啊,哥哥想问什么?”
和醒言在一起,琼肜欢声笑语,灿烂的笑容和午前明亮的阳光一起填满她酒窝面颊。
“嗯。”
醒言问道:
“琼肜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认识哥之前,在那罗阳小镇的山野中,到底有什么经历?你……父母是谁?”
目睹过小女孩儿许多离奇事迹,这问题醒言早就憋在心里,平时也许无暇顾及,或是觉得许多事还算合理,但到今天目睹发生这样不可思议之事,醒言便再也忍不住,即使知道琼肜内心里总是忌讳她妖怪的出身,却还是无法忍住不问。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如果他神智并不错乱,并且读过这么多书卷经册还算知书达理,那按他判断,这琼肜出身绝不会平淡无奇——那罗阳是何地?虽然竹林遍野清气充盈,却也绝不可能孕育这等神物!
心中这般思忖,醒言等待眼前少女回答。
只是,当他这问题一出口,一向心直口快对他知无不言的小少女,却忽然怔住,直过得许久,却还不回答,两人之间,忽然只听得见海浪阵阵冲上沙滩的声音。
“咦?琼肜这是怎么了?”
醒言并不知道,此时琼肜心中。已如同翻起滔天巨浪!
“这一天……”
“这是躲不掉啊……”
琼肜的眼眸中滢滢闪动,似乎泛起点点泪光;仰着脸儿又望了敬爱的哥哥一眼,她便忽然从坐着的礁石上跳下,一言不发,扭身朝自己营帐方向跑去。
“呃?琼肜这是干嘛?”
见琼肜这样举动,醒言好生不解。
“莫非她有什么证明身世的物件?要回帐拿来给我看?”
望着琼肜的背影消失在营帐门帘后,醒言心中一阵胡思乱想。
正心想要不要过去看看时,忽见那突然跑掉的小女娃又从帐门前出现。手里也多了件什么物事,正朝这边慢慢走来。见她出来,醒言在眼前手搭凉棚,避过正午前刺眼的阳光,这才看清琼肜手捧物事,正是一只小小的包袱。
琼肜手中这只包袱,醒言自然十分熟悉。正是他们出门在外时琼肜专门的小行囊。
“她这是做什么?是不是行囊中有什么身世物证?”
正猜测时,琼肜已挨到近前;出乎醒言意料,她并没跟自己展开包裹指点物事。却只是一脸严肃,机械说道:
“哥哥,我走了……”
说罢,她竟转身似是真要离去。
琼肜这举动,正是出其不意,醒言见了大吃一惊;就这惊愣工夫,琼肜已经转过身去,正踌躇着想要向前迈步。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见此情形醒言顿时急了,猛跨过两步拦在琼肜面前,想将她拦住。只是。刚刚转到正面,等看清琼肜脸上神情,他却忽然怔住:
这粉妆玉琢般的雏龄少女,刚才强自镇定的面颊上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迷蒙的眼眸中扑簌簌落下。在粉鼻两旁流成两道泪瀑。
“琼肜?你这是……”
见她突然哭泣,醒言不明所以,一时手足无措!
见他惶恐,那流泪中的少女,却于泪光中勉强挤出一丝笑颜,说道:
“哥哥……不要为琼肜担心。琼肜早知道,总有一天哥哥会嫌弃琼肜出手……可是……”
在几分强挤出笑颜中,泪流满面的少女颤抖着声音。有些惆怅的说道:
“可是琼肜,还是哭了啊……”
“本来已经想好,在哥哥嫌弃时一定不哭,离开时不给哥哥见到丑样,可是琼肜……”
说到此处时,琼肜已是泣不成声!
“……”
听到这里。醒言才终于明白眼前发生啥事。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却想得这么多!”
想通观瞧。醒言正待出言安慰排解,却忽听远处一声惊呼:
“琼肜妹妹?你怎么哭了?”
话音未落,一个娇娜的身影已如旋风般来到眼前;醒言定睛一看,正是龙女灵漪。
“灵漪你来得正好,你帮我——”
“这是怎么回事?”
见喜爱的小妹妹哭得无比伤心,爱心满怀的灵漪儿心痛不已,着忙跟醒言询问。
于是,醒言手忙脚乱的解说叙述,加上琼肜抽抽噎噎的说明补充,灵漪也大抵明白发生什么事。得知经过,爱憎分明的四渎公主顿时如护崽的母鸡,一把将哭泣的小妹妹护在身后,张开双臂,将这个胡乱逗引小妹妹的可恶兄长驱离。
“哼!醒言你这是少见多怪。”
只听灵漪儿不满的数落少年:
“为什么琼肜小妹就不能有天大的本事?照你那说法,你怎么就能随便在市集和漂亮的公主搭讪上?我这大方得体的四渎公主芳容,怎么偶尔就让你遇到看见?”
“是呀是呀?”
本来哭得伤心的琼肜,这时也从灵漪姐姐身后探出头来。带着哭腔帮腔。
再说灵漪,在这一连串质问之后,她这四渎公主便作了总结:
“醒言!你这真是‘下雨天没事,打孩子玩’!”
“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