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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访毕德妃,绮素随着导引的宫人、内官走在小径上。深秋红叶霜染,她看得出神,不觉停了脚步。宫人们自不敢相扰于她,都默默伫立到一旁。就在这时,她听见远处隐隐的话语声。虽然隔得甚远,听不清楚,但从那极快的语速听来,似乎有人在争吵。她暗暗诧异,命宫人们都留在原处,只扶着一个小宫女的手向声音来源走了几步。从径旁层层枫叶的缝隙,她看见四个人影。仔细一看,除了顾才人,宫中的几个才人竟都聚在此处了。其中穿着红色胡服的柳才人最是显眼,被其他三人围在中间。
“柳才人,”谢才人柔柔道,“你我一同进宫,也算是有几分情谊,所以不免提醒一句,身为女子,还是贤德些的好。”
柳才人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三位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孙才人轻轻一笑:“咱们是一片真心才和你说这番话。你在咱们面前耍心眼倒也罢了,可贤妃是什么人?你怎么敢把手段用到她面前?”
“贤妃?”柳才人冷笑,“你们真在意贤妃么?自己没本事留住至尊,就拿贤妃来压我。”
邓才人见她态度嚣张,也尖刻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若把这话告诉贤妃,你以为你讨得到便宜?不错,现在至尊宠着你。不过花无百日红。当年沈庶人圣宠如何,结果又怎样?才人可别说进宫前没听过。当年沈庶人祸乱后宫,才人这做派,倒真有些沈庶人的架势了。”
柳才人大怒,一掌掴在邓才人脸上。
邓才人受了她一掌,捂着脸恨道:“你敢打我?!”
柳才人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服,,斜眼看着她道:“打都打了,还有什么敢不敢?”
“你……”邓才人也顾不得平日里一惯的优雅姿态,伸着五指向柳才人抓去。
孙、谢二人虽也不满柳才人,但也知道若真闹出事来,凭柳才人的圣眷,最后谁吃亏还真说不准,所以两人急急上前,欲拉开二人。
四人正扯做一团,却听一声断喝传来:“都住手。”
她们回过头,见绮素慢慢从枫树后走来,都变了脸色。
“贤,贤妃……”邓才人一张俏脸煞时变得雪白。
绮素的目光慢慢扫过她们。除了柳才人,其他人都满面愧色的低下头。柳才人却还倔犟的昂着头,丝毫不肯回避她的目光。绮素叹了一声,缓和了口气:“几位同为陛下嫔妾,公然撒泼,成何体统?”
谢才人见其他人都不作声,便大着胆子道:“我们错了,贤妃恕罪。”
“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绮素肃然道。
四人都应了,正欲退走,却听绮素道:“柳才人留步。”
谢、邓、孙三位才人互视一眼,都以为绮素要发落柳才人,不免幸灾乐祸。但她们并不敢再逗留下去,只对彼此一笑便都匆匆走了。
柳才人站在原地,等候绮素发落。
绮素并没有急着和她说话,而是向身边的小宫女吩咐了两句。小宫女点头,小跑着走了开去。不多时她拿了两个软垫回来,放在青石上。
绮素其中一个垫子上坐了,向柳才人道:“你也坐吧。”
柳才人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默默的在她身旁坐下。
“今天的事原不是才人的错,”绮素柔声道,“可是闹到这个地步,没错也变得有错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然至尊对才人青眼相加,然树敌太多,终不是好事。”
柳才人入宫得宠,一向被其他人孤立,难得听到如此恳切的话,不免鼻子一酸。她勉力克制,淡淡说了声:“贤妃教训得是。”
绮素看得出她的委屈,倒有些可怜起她来,再有心计,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入宫前只怕她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压力。绮供需伸手轻轻拍了拍柳才人的背,轻轻说:“我不是教训你。我痴长你几岁,在宫里时间又长些,所以给你一点建议罢了。”
柳才人闷坐了一会,才小声道:“那天……我硬把至尊从娘子那里请了出来,娘子一定怪我吧?其实我很过意不去。”
“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绮素温言,“我也没放在心上。”
“不不,这件事我一定要解释明白。”柳才人急道,“我并不是想和娘子为敌。只是,只是见不到至尊,我就,我就急了,疯了一样,只想看他两眼,所以就用了那样的法子……”
绮素唇边的笑容微微淡去,看了她好一会才问:“你很喜欢至尊?”
柳才人红了脸:“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家父说过至尊的事迹。他十二岁出镇北府,肩负起一方兴亡;回京后礼贤下士,朝野属望,因此被立为太子;为太子时又爱民如子,一心为国……我那时想,这样举世无双的人物,我要是能见上一见就好了。不想过了这么些年,我竟然真的见到他了。不止见到了,还能一直陪伴他左右。得知我将奉诏入宫时,我就想,上天待我终究不薄……”
听着柳才人倾诉她对皇帝的仰慕,绮素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味道。原以为她种种邀宠的手段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想不到她却是真心爱慕皇帝,自己倒真是错看了她。柳才人一双闪亮的眸子转向她时,她竟有些瑟缩起来,微微偏转了头。
“贤妃……一定在笑话我吧……”柳才人羞涩道。
绮素摇头:“不,我很羡慕。”
“羡慕?”
“羡慕你有这样纯粹的感情。”绮素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这些天都没有见到至尊,可是国事繁忙?”
“正是国事忙不过来呢,”柳才人一提起皇帝就兴致勃勃,“以往秋天虽也有狄人为患,咱们却都是采取守势。去岁战胜西戎,目下中原已无后顾之忧,因此至尊不欲再行防守之策,意图主动出击,威压北狄。至尊登基后还是第一次大规模出击北狄,绝不能败,故而尤其费心筹划。不过我听说这几天都有捷报,想来情势大好,至尊也可以松口气了。”
这些事绮素自然知情。平定西戎的正是她的表兄苏仁,且他至今仍在西戎统兵。皇帝有心出兵北狄,故让苏仁在西戎稳定局势后率师回返,与丘立行合兵一处。
皇帝登基之初,国中局势未定,尚无余力顾及北边,只能安抚为上。北狄以为新君好欺,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远不及先帝在世时恭顺。皇帝早有收拾他们的意思,只是时机未到,才一直忍耐。如今东夷和西戎都已平定,中原府库亦足,进兵北狄顺理成章。只是……绮素抬眼看向柳才人,倒没想到她一个年轻女子,对政事也有如此了解。
见绮素盯着自己,柳才人也有些不自在,笑着问:“贤妃怎么了?”
“我只是惊讶,才人竟有如此不凡的见识。”绮素收回目光,笑着回答。
“因为……”柳才人难得有些扭捏的绞起了袖子,“因为至尊关心,我才会关心的。”
绮素看她面上一片绯红,娇羞无限,过了好一会才苦笑着说:“才人待至尊果然一片至诚。”她垂目片刻,又轻声道:“才人聪慧过人,至尊有你,是他的福气。”
“贤妃过奖了。”柳才人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绮素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间并不长,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用一贯的柔和语气说:“至尊操劳国事,不免思虑过甚。有时见至尊回到后宫仍然忧心仲仲,虽有心帮他,却限于见识,纵想分担,也是无能为力。有才人在,我便放心多了。”
柳才人听她语意带着股说不出的味道。她连忙道:“不,妾怎么比得上贤妃……”
绮素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不过只是个无知妇人,怎及得上才人博览群书?”她看了看天色,续道:“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柳才人瞧着绮素远去的背影,也不免陷入沉思。贤妃说得不错,皇帝确实常常因国事殚精意竭力。后宫妃嫔多半只是略通文墨,鲜少有人涉猎文史。她们确实无力为皇帝分担这份重担。可是她不同。她自幼攻书,政论史书都看过不少。父亲柳向又喜谈论,她也听过不少他对政事的见解。她是可以帮到皇帝的。
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岂不是比单纯的陪伴更有意义?柳才人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奏疏
光耀十一年冬,丘立行大胜北狄,班师回朝。恰在此时,一道极特别的奏疏呈到了皇帝案头。
这道奏疏言道自武宗时期,国朝对外征战频繁。今上即位以来,亦有辽海之军,昆吾之役。连年作战,民间已颇有怨言。奏疏谏言,朝廷应息兵止戈,不可再轻易兴兵。
整篇奏疏文采华美,言辞犀利,在朝中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不过这篇奏疏最特异之处倒不在于它的立论和辞章,而在于它并非出自朝臣之手。这篇奏疏乃是柳才人所书。
开国以来,虽尚无女子涉政之例,但前朝天下分裂时,北国素有主妇当家的传统,后妃上疏倒也不是前所未闻之事,只是她恰在此时上疏,就不得不让人玩味再三了。
郑国公丘立行自先帝时统兵至今,战功赫赫,可谓国朝柱石。他刚刚痛击北狄归来,皇帝必然大肆封赏。柳才人这一道上疏,却直指朝廷好战以致荒废农事,民间不忿,立刻使丘立行所立大功黯然失色。丘立行一回京,第一件事不是受赏领封,反而是上疏向皇帝请罪。
皇帝态度也颇有意思,他依旧给了丘立行大批封赏,甚至连他刚满三岁的幼子也有了封爵。丘立行上书苦辞,也让皇帝好言抚慰了。而对于上疏的柳才人,皇帝命人好好褒奖了一番,以为后宫贤德典范。一个月后,皇帝又将柳才人晋为婕妤。这样的结果,看似不偏不倚,但有识之人无不对皇帝的立场心知肚明,比如苏家兄弟。
丘立行乃是大力提携苏家兄弟的人,与苏家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丘立行在军中多年,极有威望,也很得将士们爱戴。于公于私,苏家都不能不有所警惕。
苏引再度进宫探望长寿时,不免婉转问起这件事:“听说陛下褒奖了柳才人……”
“不是才人,是婕妤了。”绮素笑着纠正母亲。
苏引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问:“陛下此举,可是要对郑公不利?”
绮素一笑:“阿娘不必如此紧张,陛下若是要对郑公不利,根本不会有这一道奏疏。”
苏引迷惑的看着女儿:“你的意思是……”
“阿娘可还记得当年的崔令公?”
“崔相?”苏引不明白女儿何以突然提起已隐居数年的前宰相崔明礼。
“若是陛下有心要对付郑公,就不会借婕妤之手敲打他,而会像对待崔令公那样,不动声色的加以抬举,直到他自以为贵盛无匹,忘乎所以时突然发难。请阿娘转告表兄,让他们不必担心。陛下这还是要重用郑公的意思。这奏疏看似对郑公多有微词,却是他的护身符。郑公既然上疏请罪,想来是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苏引已然明白:“我听说郑公近来广置地产,又大敛财帛,引得京中颇有怨言。我原还奇怪,这并不是他的作风,现在想来也是这个缘故了?”
绮素点头:“郑公是明白人,知道自污保身。此前朝中一直有人议论,说郑公如今有功高震主之嫌,让陛下压了下来。陛下能信用郑公至今,已是难得的器量了。不过陛下终究是天下之主,不能不有所防备。这时有人时不时借着小错拿捏郑公一下,对他反是好事。以郑公的才智,自然也看出了陛下的深意。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道,为求功成身退,之后两年他必然大力提拔军中将才以逐步取代他的位置。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