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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嫂子问话;她翻动手中书卷,淡淡道:“不及江南灵秀;然此地无人整天在耳边念叨,倒比在江南时自在。”
这倒是句实话。
杜慧卿之父任职江东;将她许与吴郡张氏子张光。她于前年出嫁,却在今年春天与夫婿和离。
张光写完放妻书时如释重负,而她接过放妻书也觉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无比轻快。两年磕磕绊绊的生活至此告终,张光再不用听她的明嘲暗讽,她也不用再忍受他的自命不凡。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正如文书所写。
杜父却为此大发雷霆。女儿才出嫁两年,竟然不声不响的就与夫婿和离,而自己竟等到女儿归家才得知此事。这不能不说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败。杜父气急,差点像当年教训儿子一样拿着马鞭满院抽她。
幸而在西京任官的兄长杜俊正携妻省亲在家。有他拦下父亲,夺去父亲手中马鞭,才免了杜慧卿一场皮肉之苦。
“我也瞧不上那张光,慧卿离了他也好。”杜俊说。
“说得容易!”杜父怒斥,“吴郡张氏也算江南高门大族,你以为结这一门亲容易?”
杜俊看了一眼妹妹。杜慧卿抿着嘴不说话,却一脸的倔犟不屈,便转头笑道:“如今放妻书也写了,想来也没法挽回了。妹妹是个心气高的,我看不如让她随我进京。都中贵戚子弟云集,也不乏才学广博之士,必能给妹妹再结一门好亲。”
杜慧卿撇嘴,显然不太相信兄长的话。出嫁前兄长还口口声声夸赞张光的才名呢,这下又改口说看不上了。杜慧卿暗叹,那张光号称江南才子,却气量狭小,每每让她感叹世上总是沽名钓誉之辈多,真才实学者却是少之又少。正因如此,她才无法与张光夫妻相谐,故而坚决与之和离。
不过她还是感激兄长这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话,且愿意让她去自己西京家中居住。杜俊性子洒脱,必不会像父亲一样对她严加管束,比起每日在家中听父亲念叨,她倒更愿意依长兄而居。就算将来实在呆不下去,哪怕在西京寻个道观做女道士也比在家中自由。
杜氏一族也算是诗礼传家的名门,历代子弟皆习文事,杜慧卿这位兄长却是个异类——不好属文,整日只想着舞刀弄枪。当年杜父为此事没少责打儿子。十多年前坐镇扬州的越王造反,席卷江左十余州,皇帝李延庆御驾亲征。尚是少年的杜俊偷偷瞒着家人去从了军。几年仗打下来,竟得到皇帝赏识,破格提拔,升至御史大夫,俨然成了京中新贵。
杜父听了儿子的话,心里暗自寻思,女儿眼高于顶,要觅良缘只怕要到西京这种才俊汇集之地才行了。如今儿子在京中任官,又交游广阔,女儿再嫁之事还真得着落在他身上。于是杜慧卿在父亲首肯之下,从江南移居到了兄长西京家中。
这日袁氏见杜慧卿似乎心情甚好,便婉转道:“前日魏国公的长子过来,我看着不错。丘家二郎瞧着也是一表人才……”
寻常在室女子若听人如此议论男子,即便不脸红,也会有几分羞意。杜慧卿却是头都不抬,仿佛没听见嫂子的话。
袁氏见她心不在焉,心里叹息一声。这小姑子倒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只是过于固执。这些日子不管她旁敲侧击还是明言暗示,她总是装聋作哑。袁氏也明白,以杜慧卿的性子,若非真心倾慕之人,她怕是不肯屈就。可丈夫在阿翁面前夸下海口,说定会找到一门满意的亲事。若下次省亲时小姑还未出嫁,那脾气暴躁的老人怕是又要追着兄妹二人打了。
“慧卿……”袁氏想劝劝小姑,谁料刚起了个头,杜慧卿就起身,向嫂子微微屈膝:“到练箜篌的时辰了,慧卿告退。”
袁氏看着小姑婀娜多姿的背影,再次长叹,小姑这么一副蒸不熟、煮不烂的样子,看来婚姻之事任重而道远。
杜慧卿回房后便坐到了胡箜篌之前。她闭目片刻,一双素手拂于二十三弦之上,清澈柔和的乐音便飘出了窗外。西戎胡乐虽不及中原之音清雅,却另有铿锵激昂之意。虽是为了应付嫂子,但她一弹起来,倒不知不觉融入曲声,入浑然忘我之境。
乐随心声,待最后一丝余韵飘散,杜慧卿顿消烦闷,心腹之间只余舒畅快意。
“啪啪啪——”窗外击掌之声传来,杜慧卿只道是兄长归来,含笑转眸,却不料窗前所立之人并非兄长杜俊,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来人年约三十五、六,身材槐梧健硕。黑幞头下是一张极周正的脸,双眉如剑,斜飞入鬓,眉下的双眼清明有神。他身着深红圆领衫,外置黑色翻领对襟袍,窄窄的袖口处镶一道金边。足上则是一双乌皮靴。整个打扮颇显俐落,有武人风范。
杜慧卿吃惊之下变了脸色,家中怎会有陌生男子出现?
不待她有所反应,那男子已率先开口:“你是何人?”
杜慧卿沉下脸,冷冷道:“这话该请教尊驾才是。他人内宅,阁下何以不请自入?”
那男子不答,抚着下巴深思道:“莫非你是杜俊新纳的妾室?”
杜慧卿闻言大怒,一时也忘了闺中礼仪,提高声音喝斥:“放肆!”
她意欲驱赶此人,便从案上棋盒里抓出一粒琉璃棋子向他扔去。那男子伸出二指一拈,轻轻巧巧就将棋子接了过去。
他得意的把玩着棋子,哧的笑了一声:“脾气还挺大。”
她怒意愈盛,也不管是书卷还是笔墨,抓到手里就向他扔去。那男子这才有些慌神,抱着头一边躲一边大叫:“杜俊!杜俊!”
杜俊很快出现在廊上。见此情状,他不由一愣,随即上前挡在那男子身前,向杜慧卿喝道:“慧卿!不得无礼!”
杜慧卿见兄长出现,方才心安,闪身到杜俊身旁,指着那男子道:“阿兄,这登徒子好生无礼……”
杜俊铁青着脸,将她的手一掌打开,向那男子郑重下拜:“臣妹从未得见天颜,更不知圣驾在此,请陛下恕罪。”
93、微服
“啪”一声;杜慧卿正准备扔出去的砚台掉到了地上。
杜俊见妹妹还在发愣,急忙一扯,让她伏到地上。
杜慧卿已没有余裕去想天下至尊至贵之人不声不响跑到臣下家中算怎么回事?她对着地面;结结巴巴的请罪:“奴……奴……有;有罪……”
她平日伶牙俐齿,此时却全无作用,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说到底;她终究是闺阁千金;还没有胆子在皇帝面前放肆。何况关于这位皇帝的传闻,就是闺中女子也都听过不少了。
若说杜俊是杜家的异类;那么皇帝李延庆就算是皇族中的异类了。这位皇帝也是个从小喜好骑射,好狠斗勇之辈。听说他为太子时常为游猎扰民被御史台弹劾。他继位的头几年里也是日日享乐;不理政事。据说那时朝中忠心耿耿的大臣没少哀叹,先帝好不容易平定的天下弄不好就要毁在他手里。
正因当年的皇帝毫无作为,坐镇江南的越王才敢纠集各地皇室宗族,高举反旗。谁想一向不理事的李延庆这次却反应迅速,一听闻越王起兵便开始调动兵马,准备御驾亲征。听说当时朝中大臣纷纷拦在皇帝马前进谏,说天子为九五至尊,万不可以身犯险。
李延庆一向懒得搭理这些先帝遗留的重臣,出征在即他们又个个摆出如丧考妣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等到左仆射拉着马缰哭得涕泪交下时,李延庆已是怒不可遏,一鞭子就抽在了左仆射的老脸上。
左仆射为先帝最信任的臣子,近年来虽已不管朝政,但仍受朝野尊崇。皇帝如此羞辱德高望重的老臣,不免令朝中哗然一片。不过皇帝亲征的决心倒是表露无疑,朝中大臣都不敢再对此提出异议。
事后皇帝亲至左仆射府上道歉,以天子之尊跪在了左仆射家。左仆射挨了一鞭,本气得大病一场,但皇帝这么一跪,他哪里还敢生气?连忙出来请皇帝起身。李延庆却是个倔脾气,说是冒犯了长辈一定要请罪。左仆射哪敢安然让皇帝跪着,只得也跪了相陪。君臣俩人在院中互相对着又跪又拜,直折腾了一夜。
朝中没有了阻力,李延庆很快就率兵出征。皇帝亲上战场,且身先士卒,军中士气自然高涨,不到一年就把这场叛乱彻底平定。李延庆并不满足于如此战果,接下来的几年南征北讨,要不是朝中大臣以府库告磬,请求李延庆回师,只怕他至今仍在征战途中。
不鸣则己,一鸣惊人,皇帝的声威在这几年的征战中不断高涨。天下人也终于明了,皇帝是为了拔除蠢蠢欲动的在藩诸王才作出昏庸无能的假象。如今的天子虽然做事有些出人意表,但精力充沛,英明神武,绝非庸主。
这些佚事就是寻常百姓亦有所闻,何况杜慧卿有个身为皇帝近臣的兄长,知道的只有更详细。素知皇帝铁腕,再想到刚才如此恶形恶状的对待于他,伏于皇帝身前的杜慧卿忍不住轻轻发抖。皇帝一怒,重则有杀身之祸,就算轻的,至少也得挨上几鞭。毕竟皇帝是连左仆射都敢抽的人,往臣下妹妹脸上抽鞭子的事想必他也干得出来。
逃脱了家中老父的鞭子,到头来却落在了皇帝手里。杜慧卿不无绝望的想,看来这场皮肉之苦乃命中注定,怎么逃也没用。
出乎她意料的是,李延庆似乎不怎么生气。他清了清嗓子,以不失帝王威仪的语气问:“杜俊,这是你妹妹?”
“是。”杜俊恭敬的回答。
“你上次不是说你妹妹嫁人了么?怎么还在你家?”
杜俊有些尴尬的回道:“舍妹今春方与夫婿和离。”
“和离了?”李延庆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你妹妹这么凶悍,不被人嫌弃才怪!”
皇帝如此口无遮拦,杜慧卿不免恼恨,可是被兄长一个眼神警告,只得低头不语。
谁料李延庆却不想就此放过她,蹲□平视杜慧卿,全无皇帝尊严的嬉皮笑脸道:“你夫家……不,是前夫家是何人?”
杜俊的眼刀不断杀来,杜慧卿只得忍气,低声回答:“是吴郡张氏。”
“吴郡张氏?”李延庆摸了摸下巴,“他们家似乎出了个什么江左第一才子,叫什么来着?”
杜慧卿回答:“张光。他就是奴之前的夫婿。”
李延庆听了两眼一亮,不住的搓手,全然不顾杜慧卿的脸面,兴奋的说:“对对对,就是这个人。朕半月前下诏开制科选贤的时候,好像还有人给朕举荐过他。咦,是谁跟朕提他来着……”
“是户部尚书冯必清。”杜俊在旁提示。
李延庆不耐的挥手:“就算是他吧。”他转头,对着杜慧卿咧嘴一笑:“你那个前夫应该会上京参选。怎么样,要不要朕给你报仇?”
杜慧卿睁大眼,愣愣盯着李延庆。李延庆一脸的跃跃欲试,估计还真有这个打算。张光这个人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天大,若真被皇帝羞辱,少不了要寻死觅活一番。他有才名在外,若皇帝因此背上“轻视贤才”的恶名,不知会不会迁怒于她?杜慧卿暗暗嘀咕,皇帝瞧着年纪不小了,即位也有十几年了,怎么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性子?
“怎么样?怎么样?”李延庆还在兴致勃勃的问,“等朕亲试策问的时候,朕狠狠骂他一顿,算是给你出气。”
“陛下,”杜慧卿终于忍不住道,“奴既未被张光休弃,亦非义绝。我与他乃是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奴与张光恩怨两清,不需陛下打抱不平。”
“不记恨的女人倒是很少见哪。”李延庆似乎很是惋惜,“其实你长得还不错,箜篌弹得也挺像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