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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儿小心翼翼地抚了抚明萱的脸颊,带着些兴奋,又有些羞怯地开口,“好软,和晌午时吃过的糯米丸子一样软。”
玉真师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冲着昼儿招了招手,“昼儿,来祖姑婆婆这里。”
昼儿倒是听话,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玉真师太的身边,一双墨黑的双眼乌溜溜地望着明萱,颇有些流连忘返之意。
玉真师太搂住怀中的小人,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昼儿该睡觉了呢。你嫂嫂她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的,明日等昼儿起来,她再陪你玩。她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呢,想来也很累了,她也该休息了呢。”
昼儿虽然很好奇地望着明萱的肚子,但却十分乖顺地躺了下来,没过多久,便在师太的轻拍中闭上了眼,不多一会,屋内便响起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师太便拉着明萱的手轻声将门扉合上,一边走出到廊外一边说道,“咱们先去药室说话,我让圆惠准备了晚膳,等弄好了她自然会送过来的。”
师太的药室一共两间,外间是书房的布置,放置的多是药经典籍以及一些字画书册,内室则是药庐,是师太制药炼药的所在当初给裴静宸逼毒治毒,便是在此处的。
原本师太的禅室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但如今屋子里睡着昼儿,虽然他才不过三岁可在地宫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到底非比寻常,他要比别的孩子都早熟许多,且如今谈论的是当今周宫内的情形,不便让他知晓的,所以师太便引了明萱去到药室。
明萱也不隐瞒师太什么,将她近日处境与一路而来所见合盘托之,只将与韩修相遇之事隐去却借由旁人的口将他西去借兵一事说出,然后低声叹了口气,“我来时盛京内城响起了鸣号,想来是遇到了紧急的战情,若是阿宸推测得不错,恐怕此时周宫之内,该是兵戎相见了。也不知道这场战事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负。”
她顿了顿又愁着眉说道,“阿宸离家十数日了,我却一封书信也不曾接到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了。”
师太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沓信来,递了过去,“宸哥儿以为你早到了我这处,所以便都将给你的书信往我这里送了,我这里准备好了你要来,但迟迟不见你踪影,便令比丘尼出去探了一回,才知道你一时被困住了。不过,我一直都对你很有信心,料到你这几日总是会抽身过来的果然,你没有令我失望。”
她笑着说道,“你放心,宸哥儿很好,武定侯抽走了精锐部队,便气数已尽勉力支撑,也不过只是苟延残喘。
宸哥儿其实前几日便已经将武定侯生擒,控制了北岭军,不过他秘而不宣,仍旧在北郊与北岭军抗敌,约莫得再修整几日,才能入京,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自会来接你回去。”
临南王的府兵远在南疆,路途遥远,那么多的军马粮草想要在皇上眼皮底下偷偷运送到盛京,是决然不可能的事,联系到顾元景的探查报告之中所言,便该知道临南王是在各府各州都私募了兵士,可这般暗中行事,便局限了军队的规模,这些私兵的人数不会太多,散兵是很难能成气候的。
所以,几乎可以肯定,临南王的倚仗不过只是武定侯的北岭大军,以及当初临南王世子带进京城的那支护卫,他的目的一致都是奇袭,而非硬拼,若他当真能够并不见血刃地改朝换代,那么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都是周室子孙,只要许以利好,宗室和这些闲散王爷们恐怕是不会有人甘冒大不韪去反抗的。
这主意很好,原本也有很大的机会可成。
只是,临南王没有想到的是,皇上会提前提出撤藩,并且还笼络了可以号令北军的裴静宸,令北军的精锐一早就埋伏在盛京城外的北郊,将武定侯一支打得溃败。倘若没有北军,那么临南王几乎算是长驱直入了,更何况,先帝虽然在安州留下了一支精锐,用以防备临南王谋逆,可二子一死,这件事就成了个秘密,皇上是不知道的,所以这场兵变篡位几乎成了一场必胜之战,毫无悬念。
明萱听到“秘而不宣”这四个字,心中一动,想着裴静宸果然与她是一路人,北军一早就打了胜仗,生擒了武定侯,这场战事便算是到了终结,可他仍旧驻军北郊,不过是拖延之策。他在等,等着盛京城内的消息,一旦临南王称帝,他便可带着北军调转枪头回京擒王。
这样看来,皇帝是必死无疑的了,那么昼儿······
明萱想了想,便也不与师太猜来猜去,直言问道,“如今朝上由承恩侯府和定国公府的人把持朝政,皇上若是出了什么变故,想来他们定会拥护俞惠妃所出的大皇子登基,那么昼儿他······”
若是皇上死了,是俞惠妃的儿登位,那么安平王府的处境仍旧与先前一般,一丝一毫都没有得到改变的,所以唯有昼儿登位,才能改变这一现状。而昼儿虽是皇上的长子,可内侍监没有记录,他的身份很难得到确认,纵是生了一张与皇上一模一样的容颜,也总会给俞惠妃和定国公府以诟病的把柄。
所以,该怎样将昼儿合情合理合法地推至金銮殿前,这才是重点。
玉真师太听了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定国公府俞家与临南王府是姻亲,一向过从甚密,临南王谋反,定国公府哪里能脱得开干系?惠妃的儿子有这样一个母家,群臣岂可纵容他登基称帝?这朝政定国公和承恩侯可以把持,可是立新皇却是要经过宗室的点头,哪里有那么容易?”
蓦得,她的目光忽然柔和了下来,嘴角的笑意变得慈和,“我们昼儿生得那样像皇上,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世。何况,是谁说内侍监没有皇上临幸永和宫婢女月荷的记录了?倘若有谁有疑议,便请内侍监的人将记录取出来让他们去查便是了,昼儿的身份确凿无疑,从前没有大告天下,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罢了。”
明萱心下微微有些惊讶,皇上醉后临幸了月荷,并没有录入内侍监的册子,这是星移说的,大抵也符合皇上向来的心态。
他既然自谙深情,当然不可能让人知晓他在元妃过世之后不久就临幸了她的陪嫁侍女,否则若是传了出去,他所谓的深情不就成了一桩笑话吗?莫说这是酒醉之后的事情,他也有可能并不知晓的,便是知晓,又怎么可能特意让内侍记下来,好成为将来令人诟病的证据?
可师太却说,内侍监的册子上记下了这一笔。
她那样言之凿凿,那便不会是假的。
蓦得,明萱眼眸一亮,她压低声音问道,“是建安伯?”
师太点了点头,“琨哥儿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咱们昼儿总要比俞惠妃生的那个强。”
建安伯梁琨与当今皇上自小一块长大,感情自然是深厚的,可他并不是个愚忠的人,尽管内心里不愿意看到皇上出事,可倘若皇上出了事,他也不得不要筹谋未来。不论是为了周朝的利益还是他建安伯个人着想,没有母家的昼儿,要远比俞惠妃所出的那个孩子,更适合这个帝位,所以他才会动用多年在禁宫之内的掌控权,将四年前内侍监的册子给改了一笔。
明萱松了口气,梁琨此举甚是明智,也算是一种自保。
她忽然想到了韩修,他既然一直都知道先帝在安州的那支奇兵,也早就猜到了这场战事的动向,那么便早该将奇兵搬回才对,可他偏偏却要等临南王攻进了周宫才出城请兵,这岂非也是与裴静宸一样的心思?可裴静宸那样做,不仅是为了给岳家报仇,也是为了自保,韩修那样做,却又是为了什么?
他辅佐皇上四年,已经是皇上的心腹第一人,位及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无法撼动他的地位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换了谁当皇上,都不一定能够容得下他的。
若是皇上驾崩,俞惠妃的孩子登基,自然是定国公府的人得等高位,哪里还有他韩修什么事?若是为了权势,他已经到了权势的巅峰。若是为了天下苍生,今上虽算不得明君,可这四年来在百姓心中却素有贤名,既非暴君,又谈何推翻?那他如此,究竟是图的什么呢?
第191章 勤王
明萱来不及细想,外头便陆陆续续传来内城的消息。
先是御书房传出了休朝的圣旨,将一众想要一探究竟的大臣皆都拦在了安和门外。有心人注意到宫防的守备不知何时已然悄然无息地换过了一批,重铠之下,明刀实枪在烈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现出冰冷而狰狞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那些胆小怕事的便也都生出退怯之心,而素有名望的那些老臣子,也不愿意在不明情况之下便贸然出击,多是作观望状的。
因此,真正忧惧担心的也只有定国公和承恩侯两家。
但不论是俞家还是卢家,在朝堂或许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可手里却并没有兵权,府里的私兵向来过惯了安逸富足的日子,在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骁勇战士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连一丝还手之力也无的。定国公和承恩侯合力,并没有撬开安和门那座沉重的铜门,却反而将自家的护卫私兵给折损得**分。
然后,宫防的守备线一直往外挪,直到布满了整个周宫的外围,莫说朝臣想要觐见,便是连苍蝇都不给放进一只。一连数日,再没有任何人进入过周宫,当然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过,犹如一个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密封木桶,没有任何缝隙留下,只偶尔能遥遥听见几声兵戎相见的声音,铁器交碰擦划发出的刺耳鸣音。
周宫内的战况酣然,但兵祸却也仅止于此。
如明萱所料,临南王想来并没有大股军队支援,因此才会长驱直入周宫,然后闭门瓮中捉鳖,以期一举将皇帝斩杀,然后登基称帝,因此这场祸事只将战场定在了周宫之内,倒并没有给内城百姓带来任何灾难。
然而生活总要继续的,在惶恐不安了两日之后,内城的百姓见并无危机,便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开店的继续开店,摆摊的继续摆摊,公侯府第虽然紧闭府门,但门内的日子却依然如同往常一般过着,若是忽略周宫之内偶然传出的乒乓作响以及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营时不时抬出来的伤员,盛京城在最初的惊惧之后,似乎逐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盛京城的百姓都如此,清凉山白云庵的日子则更清静闲适。
大约是初次享受到关怀,昼儿有些粘人。师太在时,他整日跟在师太身边,师太去佛堂清修或者去药庐钻研时,昼儿便就粘在了明萱身上。
他今年才三岁多,因为经历与人不同便常显得有些老成,但再早熟也不过只是个孩子,渴望得到关爱和注目,渴望接触新鲜的人和事,对母亲更是有一种从心底生出的孺慕之情。如今,他已经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所以对与“母亲”生得如此相像的嫂嫂则更添加了一份依恋之情,每常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般,可怜巴巴地跟在她身后打转。
明萱自从怀孕之后,身体里的母性光辉便都迸发,面对孩子时,她总是不自觉的心软。此时,她倒是当真并没有将昼儿当成大周朝未来的君主看待,而是真将他看成是元妃的孩子,每日里沉下心来,对他讲一些前世时简单而蕴含哲理的童话小故事,或者陪着他铺纸挥墨随意地涂涂画画,日子倒也过得极快。
一晃十来日过去,忽得有一天外头传来了长戎递进来的消息,说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