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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您最近得空,能不能请您替我去一趟西疆?”
钱三心中激动,这两年来他无时不刻想要去将顾元景找回,那是他此生富贵荣华的倚仗,倘若元景安然在府中,他这两年也就不会过得那样落魄。可奈何寻人是需要巨资的,他手上的银两不多,连去西疆的盘缠也不够,谈何找人?可七小姐既然开口相求,那便不会令他空手而行的。
他急忙说道,“得空的,得空的。不瞒小姐,我如今在铺子上也没什么差事好做,不过混吃等死,倘若我开口辞工,恐怕掌柜的会笑出声来,若您想念四爷了,那我少不得便替您去西疆走那一趟,若是能将四爷带回来更好,若是不能,也总算能知晓了他平安无事,咱们再以图未来。”
明萱轻轻颔首,看钱三急切模样,对顾元景确实是真心的。
她说道,“既如此,旁的我也不必多说。你且先将铺子上的差事辞了,随便胡诌个借口说你要回老家,做势要像一些,不要令人看出破绽,这几日便在家里收拾收拾,等我派人过去与你接头。”
钱三忙不迭点头,“好好。”
明萱从雪素手中拿过那包袱,递了过去,“钱三爷,这些金块容易承兑,你先拿着傍身。等我的人办完事,会将我存在钱庄的银票和取银钱的印鉴交给你,这一路上的盘缠和寻人的费用,你皆不必担忧。”
她顿了顿,“只是在盛京最好不要动用这些银子,等出了京城,你再寻辆结实的马车,雇几个得用的人,多买一些出门的干粮和衣裳。我盼着你能够早日寻着我四哥,倘若有他的消息,还请及时传信与我!”
钱三也不客气,将那沉甸甸的布包拿过来搭在肩上,他语气郑重地说道,“小姐请放心,钱三定不辱使命。”
他想了想,接着补充说道,“这两年来,我思来想去,便是西疆战事再吃紧,但以四爷的身份,镇西将军是不可能真将他充作先锋兵,令他身先士卒的。莫说永宁侯府还不曾倒,便是倒了,今上圣旨只令人将四爷递解去西疆,却并未有其他旨意,天威难测,镇西将军不会行冒险之举的。”
所以,顾元景七八成的可能仍旧安好无恙,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与侯府断了联系,侯府又一心当他没了,后来又存了其他念想,便就没再派人去寻。
明萱又何尝不是如此以为的?
她点了点头,“那我便将四哥交托给钱三爷了。”
钱三又一屈身,辞过便匆忙下了山。
明萱怀着满心期盼,却终究只能对着空山幽幽长叹,她低声呢喃,“但愿能够一切顺利。”
她转身回去,途径药庐时却猛然撞见了个中年僧人,那人身长六尺,生得十分魁梧勇猛,脸上皮肤许是经历过风霜,看起来又黑又粗糙。她忙退避一旁,施然含身行与他佛礼,那僧人虽也停下施礼,可脸上神色却略显狰狞,他似是有些担忧地回身看了一眼,见明萱好奇,便忙低垂下头,快步地往前行去。
明萱眼利,瞥见杏黄僧帽中竟藏着黑色发丝,她想起绯桃所语,眉头不由一皱。佛门规矩森严,倘若不曾剃除这三千烦恼丝,是穿不得那样杏黄僧袍的,便是有心要皈依佛门的居士,衣裳自也有不同,这样说来,方才那中年僧人,便是个西贝货了。只是不知道,那人与绯桃口中的是否是同一个……
她抬头向药庐望去,因为那假冒的僧人分明是自那而出的,只见那药庐的木门并未关实,只是虚虚地掩住,她一时分辨不清里头到底还有没有人,倘若无人便还罢了,倘若有人,那里头的人会不会又是假僧?青天白日之下的伪装,定是因为要行见不得人之事,难道她方才遇见的是个歹人不成?
这样想着,明萱心里便生出些害怕来,她不敢想象倘若那要庐里头还藏着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与雪素和丹红不过赢弱女子,是绝不能在这后山之上出事的。她便赶紧将头垂下,脚下步伐匆忙,想要尽快地躲开这是非地。
正在这时,药庐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明萱心下一惊,却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身穿雪青色粗布麻衣小厮打扮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个青莲色锦袍的男子从庐内矮身出屋,那身着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生得极其俊朗,可惜腿上竟绑着厚厚一层木板,看起来竟像是受了极严重的腿伤,他一手扶住小厮,一手撑着个木拐,正自艰难地挪步。
蓦得,他似是察觉到了明萱的目光,徐徐抬起头来,那目光黝黑幽深,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又似波诡云谲的海面,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却能将人完全吸了进去。
第33章 妆奁
第33章
那灼灼的目光将明萱一个激灵刺醒,她回醒过神来,暗骂自己明知道这药庐之内有着晦暗隐秘,却还偏偏直视着那人许久,这等诡异情形本该避之不及的不是吗?可她这会子却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若真的那两人真的在行什么不轨之事,又恰巧被她撞见,岂非要对自己痛下杀招好杀人灭口吗?
她痛悔惊惧,再不敢多停留一秒,步履匆忙地逃离而去。
长庚轻咦,“这药庐要等开春才再启用,后山年久失修又多险峻危石,寺里的人都不爱过来的,平素里人迹罕至,今日倒是奇了,方才我就见着个四十出头的壮汉在前头巨松下徘徊打转,这会却又经过一位小姐。”
他想了想,忽然拍手说道,“今日来寺里参佛的只有永宁侯府一家,听说他们家老夫人是带着七小姐上来拜祭亡母的。七小姐……莫不就是上回在清凉山道上替我们挡过一劫的那位善心人?”
那玉容姣丽的女子是顾七,裴竟宸每常在筵席喜贺上遇见的,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那时顾家三房正值鼎盛,顾七小姐明萱不仅生得美貌,又是活泼洒脱的性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之中的焦点,贵族男女皆对她诸多爱慕追捧,但他却是有些不大看得上的,他继母杨氏就是那等恣意跋扈的女子,端着名门淑媛的身份,却有着蛇蝎心肠。
裴静宸念及往事,双眼不由微微眯起。
他病秧子的名声自小时起便就满城皆知,盛京城中人人都知晓他处境堪忧不受裴家人的待见,但身份血统摆在那里,倘有花会宴席,他必然是在受邀名单之列的。那些无趣的筵席,他多半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但若是知晓宾客名单中有值得注意的人物,他也会偶尔出席几回。
他裴静宸不仅是镇国公裴固的嫡长孙,还是二十年前纵马风流骁勇善战被封为战神的襄楚王唯一的外孙。纵然当年与北胡那战败了,先帝也流露出种种不悦情绪,但襄楚王并未被夺爵,仍是以亲王礼厚葬的,襄楚王府也至今未曾被皇室收回。
如今周朝皇室宗亲子嗣凋零,他身上留着襄楚王的血脉,哪怕是病体孱弱,哪怕继母不喜,外人却仍旧是要高看他几分的,那些知晓前情的老人对他更是客气周到。
可同龄人却难免对他有些疏远避离,顾七小姐的未婚夫婿韩修是威武勇猛的武将,她自然看不上他这个“气若游丝”的“将死病夫”,每每碰见,言语之间难免有些嘲讽讥诮。他厌恶她的性子,又不喜她言语刻薄,心底实是不耐她的。
没想到不过三年未见,她竟倒是换了个模样……
长庚眼中闪过几丝犹疑,他自言自语着,“顾家七小姐怎会在这等荒芜地出现?便是要来吹风看风景,也不该走得这样深,难道……难道那中年汉子等的人就是她?”
随即他又赶忙摇了摇头,“不对呀,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么会这般偷偷摸摸地约见外男?”
裴静宸静默不语,望着那抹仓皇而逃的背影消失处若有所思,半晌他才沉声说道,“与贪狼联络,让他这几日不必再上山来见我,若是有何要事,与你接洽便可,不论如何,小心为上。”
今日是顾家三房那位陆氏夫人的生祭,寺里从前日起便就开始准备净莲堂的这场法事,顾七小姐已经出了孝期,这等日子,她是必会来此为生母执香添油的。只是,后山的小路恰好要经过那棵巨松,倘若顾七果真是从那边来,却正好与贪狼打了个照面。顾七私见外男,想来是须瞒着人的,他笃定她不会将此事说破,但为了谨慎起见,贪狼却是不好再在寺中出现了。
裴静宸语气微顿,眸光闪现几分探究,他低声吩咐道,“另外,去查查那人的来路。”
倘若不是事出紧急,一个深闺淑媛是不可能借着母亲生祭的机会在后山私见他人的,若是她果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兴许他可以帮她。哪怕是他曾经不喜的女子,可那日陡峭山道上她代他受了一次无妄之灾,又是她的善心令他平安躲过了继母的阴损算计,于情于理,他都该报答的。
明萱回至禅院,见到刻着永宁侯府徽标的马车已经套好停在前院,不时有小丫头忙着将东西搬上车子,她眉头微皱,忙唤过一个婆子问道,“祖母说咱们申初回府,这会还早着呢,是出了何故?”
那婆子是个机灵的,急忙回答,“方才侯夫人派了位嬷嬷过来报信,说是咱们家文昌巷的二老太太没了,老夫人听了便说要赶紧过去送送。”
城南文昌巷有几座连成一片的大宅,皆是永宁侯府顾家的旁枝。这位没了的二老太太是老侯爷二叔父的嫡妻,当年老侯爷保这侯爵位艰辛,老夫人母子没少遭遇明枪暗箭,族人都避之如虎,唯独二叔父这房时常挺身而出说几句公道话。因这缘故,侯府与这房最是亲近,朱老夫人也最敬着这位婶娘。
明萱忙进了内室,见朱老夫人神情低落,眼角隐隐藏着泪痕,知道祖母心下伤怀,便将严嬷嬷手上的差事揽了过来,亲手替祖母系好大毛领子的斗篷,一边劝慰着说道,“生老病死,原是自然道理,祖母莫要太过伤心,何况咱们家二老太太是喜丧,原该欢喜地送她才是。”
二老太太这辈子虽不曾大富大贵,身上也无个诰命身份,可依靠着侯府大树,终究也是富足安逸地过了一生。她活到八十来岁,在这年月算是稀罕长寿的了,五世同堂,子孙绕膝,门里虽无出过高官显达,可日子却都过得不差,老太太又是寿终正寝的,福寿两齐,确然该是喜丧。
朱老夫人听了心里好过了点,便又将那伤怀的心绪收了一些,她捏着明萱的手说道,“还是萱姐儿最会安慰人,不错,你二老太太五福全人,这世间有这样福气的人能得几个?如今她驾鹤西游,是去飞升了,咱们该替她欢喜才是。”
她替明萱整了整衣裳,“你的东西严嬷嬷替你收拾好了,咱们这就下山。”
话虽这样说,但素日常来常往的长辈没了,任谁总要有几分伤感的。
明萱见朱老夫人始终有些不大精神,原本想开口试探着问问韩修的事,再打听打听与颜家的那门亲事可已合过八字,可如今祖母这样,到底不好再拿这些事去烦她,只能将这桩心事隐埋下。
文昌巷二老太太的丧事一直吹吹打打热闹了好几日,朱老夫人每日都要带着明萱等人过去一趟,好不容易将二老太太体体面面地送出了殡,这厢朱老夫人却是病倒了。文昌巷那边惶恐,几房人分了好几拨纷纷来跪请问安,又惊动得东平王府和辅国公府的人过来探病,朱老夫人最疼爱明萱,自然每每便有她在一旁待客。
如此,等朱老夫人身子好了起来,竟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月。
此时二月将末,下月十六便是明荷出阁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