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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被罢官归来,心中已经又愧又羞,如今碰到只等事情,更是难受。
“若果然如此,政倾家荡产,还她银子就是!”贾政站起来道。
“你倾家荡产,也还不出这么多银子。”贾母冷冷的道。
如此冷天,贾政头上的冷汗却是冒了出来,忙着撩衣在贾母面前跪下,磕头道:“母亲教我!”
贾母只有叹气的份,半晌才道:“你先起来,宝玉,扶你父亲起来!”
“是!”宝玉忙着过去,扶起贾政,却发现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素来惧怕贾政,平时若能够不见,则躲着不见,如今近距离的一看之下,他陡然发现,原来……他也是一介普通之人。
想着江西粮道,毕竟是自己误了他,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在他头上,心中不仅愧疚,但转念一想,贾政的脾性实在不易为官,若自己果然能够事成,将来荣华富贵,奉养他一生就成,余下的……他也不敢多想。
“我今天叫你们两来,还有一事却是为难的紧。”贾母又道。
“请母亲吩咐!”贾政忙着躬身道。
“元妃去了……宫中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秀女采选,你可想过,我们家三姑娘、四姑娘可都没有出阁。”贾母道。
贾政一呆,不解的抬头看着贾母。
贾母又道:“我看着三姑娘模样儿着实生的好,这几年更加出落的清秀了,所以,想要送她进宫选秀,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贾政没有说话,他为人虽然迂腐,但元春毕竟是他亲生闺女,莫名其妙的死在宫中,如今又要送一个女儿进去,一时之间,却是割舍不下,半晌不仅拭泪道:“老太太看着好就好。”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意见?”贾母又问道。
“老太太……”宝玉本来贾政在旁,不敢说话,如今却不得不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宝玉就直言了——如今陛下的心思都在林妹妹身上,老太太这么做,似乎不妥。”
贾政并不知道林黛玉和赵裕的那档子事情,闻言惊问道:“你说什么?”
“妹妹这次去江南,半途偶然遇上了微服出巡的陛下,两人结识,一同归京,如今林妹妹居住的晴瑶别院,侍候的都是内宫之人。”宝玉口中说着,心中却是酸涩,要是林妹妹没有会江南,要是那天晚上,他娶的人是林妹妹,该多好?
木石终得相依,现在,虽然守着旧盟,却又能够守多久?
贾政毕竟是书生脾气,闻言皱眉道:“既然如此,我们家为什么不送林姑娘进宫?”
贾母捶着炕沿怒道:“你糊涂!”三姑娘进宫,本来就是迫不得已的一着棋子,将来必定被遗弃,所以,她才询问贾政这个做父亲的意图,如今听得他这么一问,她就知道,贾政根本就没有想过目前的局势,他还蒙在鼓里。
宝玉舍不得探春,舍不得惜春,自然更加舍不得黛玉……
“母亲息怒!”贾政急道,“政糊涂,还请母亲赐教!”
“罢了,宝玉你说吧!”贾母叹道。
宝玉只能把贾政罢官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自然江西粮道的事情,他是不会说的,说了只怕他又得挨家法板子了。
“有只等事情?”贾政惊的面无人色,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宝玉点头道:“你罢官的时候,他还在江南没有回来,圣旨绝对是早先拟好的——也就是说,您外放江西粮道,本来就是一个引子,借口罢了……不管你政绩如何,总免不了最后罢官回京述职。”
贾政听了,身子一软,倒在椅子上,那眼泪却是情不自禁的滑落,他一生尽心职守,不敢稍有怠慢,却没有想到,倒头来还是换的如此下场。
“所以,老太太的意思是送三妹妹进宫,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如果将来势败,三妹妹不用说,就是我们这一家子,只怕也是在劫难逃。”宝玉淡淡的道。
“那该怎么办?”贾政想了想,问道。
宝玉走到贾政面前跪下,贾政叹气,忙着将他拉了起来,素来本是不喜宝玉的,但今儿听得他分析朝政大局,却是条理分明,就想着薛家之事,都是他在外面奔波,甚至还连累了妹夫之女,想到过往种种,不禁老泪纵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父亲若是信得过宝玉,暂且在府中安养,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宝玉吧!”宝玉毅然道,“另请父亲问明白母亲,那笔银子的下落。”
本来,贾母的让宝玉查一查,王家最近几年可有着大笔银钱的开支。可是宝玉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快要顾不上,家里还有人添乱,他哪里还有时间差那个?
“你是我儿,我要是信不过你,我又信谁去?”贾政在一瞬间,已经心灰意冷,看着宝玉原本圆润的脸,如今却是瘦了整整一圈,带着难以言语的疲惫神色,“只是,如今我们家有事,难道链儿、珍哥都不管吗?”
第20章 过洁世同嫌
贾府后辈中,如今也就贾琏、贾珍、贾蓉有着官职再身,余下的那些,更是荒唐胡闹,贾政素日虽然迂腐,又如何不知?好好的薛家,若不是薛蟠实在不是东西,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步田地。
贾母叹气,但凡贾琏、贾珍等是好的,也不至于如此。
“四姑娘还小,就三姑娘吧!”贾政一言既出,不禁又泪如雨下。
宝玉也不禁流下泪来,但是,想想如今宝琴在大牢里,一旦贾府势败,这些姑娘们他同样是一个也保不住,将来男人是砍头充军,姑娘只怕都会被卖入教坊。
与其如此,不如享一时只荣华,倒也罢了。
贾母听了,叹气道:“既然如此,明年的事情你安排吧,我也老了,乏了,什么时候闭了眼,倒是眼不见,心不烦……”
贾政听了,更添伤感,只能站起来告辞,宝玉扶着贾政出去,这里鸳鸯、珍珠、琥珀等进来侍候贾母。
贾母见着鸳鸯进来,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可打听了?”
鸳鸯点头,皱眉道:“宝二奶奶的丫头文杏,今天一早,扮作小厮的模样,偷偷的从西角门出去,过午才回来。”
贾母听了点头,冷冷的哼了一声,歪在床上,不再言语。
却说宝玉送贾政回房,贾政道:“你也回去吧,吃过饭没有?”
“回禀父亲,还没有,宝玉等下回房吃。”宝玉忙道。
贾政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宝玉看着贾政进入正堂,知道他有话和母亲说,不便进去,抽身回自己房间。
这里贾政刚刚回去,王夫人迎了上来,笑问道:“老太太见你,却为何事?”见着贾政满脸的泪痕,不禁诧异道,“老爷今儿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贾政叹气道,“我只当你是明白人,所以家里凡是我都听你的,如今才知道,你竟然糊涂如斯。”
王夫人心下明白,口中故意问道:“我倒是不明白老爷所指?”
“林姑娘那一百万两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政拍着桌子,怒问道。
王夫人低头没有说话,半晌才道:“老爷难道疑心我拿了那一百万两银子为非作歹了?”
贾政叹道:“我只是想不明明白,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王夫人陡然狠狠的将桌子上的茶盅砸在地上,怒道:“这府中所有人都可以疑我,但你却不成,你真的想要知道那一百万两银子的下落,我告诉你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依然没有能够挽回甄家……”
“甄家?”贾政倒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宝玉早早起来,坐在外书房等着回事的,如今年下事多,以前凤姐儿还能够料理个大概,如今李纨完全是生手,虽然行事不错,但很多东西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宝玉在不帮着,家里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一时之间,李纨也梳了头过来,穿着一身青色对襟褂子,头上不过是一根簪子挽着发,一些的首饰全无,见着宝玉,便取笑道:“你倒是早,以前老爷太太天天担心的不得了,整天胡闹,将来可如何过日子?如今娶亲之后,自然就好了。”
“大嫂子也来取笑人。”宝玉笑着,忙着让座。
“宝丫头可好?”李纨问道。
“好!”宝玉点头,她有什么不好了?想到昨天晴瑶别院的一场闹剧,虽然伤不了黛玉什么,但心中终究不舒服。
一时之间,外面回事的人络绎不绝,两人也顾不上闲话,直过了大半天,人才算散去,宝玉伸了个懒腰,旁边侍颦送了新倒的茶来,宝玉淑了一口,摇头道:“大嫂子,下午我外面还有事,家里你看着办吧。”
李纨是明白人,点头道:“你只管忙外面的,里面横竖有我呢,这个……我还掌得住,不瞒你说,我自来你家一年就开始管家,后来你哥哥去了,我一个寡妇人家,就很是不便了。”说到这里,她不仅叹气。
“如果哥哥还在,我也不用操这些闲心。”宝玉也不仅叹气,贾珠是贾家玉字辈出类拔萃的一个,如果有他在,也许,贾府也不用闹到只等田地,他依然可以无忧的做个富贵闲人。
两人正说这话,不料外面听得一阵喧哗,只见贾环一头撞了进来。
宝玉见着贾环,想到袭人,不禁冷哼了一声,沉下脸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贾环偏着头,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仰头道:“凭什么哥哥可以在家里管家当权,为什么我就要去学里念书,你们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宝玉一听这话,顿时气的怔住。李纨忙着拉着他坐下劝道:“你哥哥比你大两岁,如今家里事多,他不帮着料理,倒是谁来管了?你还年幼,正当好好读书,将来求个功名才是正途。”
“难道哥哥就不用读书求个功名了?”贾环那眼一瞅李纨,问道,“大嫂子,凭什么哥哥可以有世袭的爵位,我却得去学里读书求功名?”
李纨听了这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且别说宝玉本是嫡出,而且年长,这世袭的爵位,难道还会越过嫡长子传给他不成?
“我看你天天读书,反而读糊涂了。”宝玉冷冷的道,“你不想读书,大可不用去,自个儿去玩吧,不用来闹事,我这里忙着呢。”
“哼,我知道你都看不起我,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贾环一边说着,一边就坐在脚踏上,放声大哭起来。
宝玉看着李纨,不禁无奈。他们家素来做弟弟都怕哥哥,但由于他一直都在里面闺阁之中混着,脾气又是出名的好,素来最不要人怕的,如今出来管事,其手段狠厉,比凤姐儿不知道要过多少,家里管家都是畏惧,但心中不免怨恨,调唆着贾环过来闹事,诚心看笑话罢了。
这贾环乃是赵姨娘所生,上次闹着要进大观园居住不成,导致赵姨娘被王夫人教训了一顿,过后赵姨娘趴在炕上,着实数落了他一顿。贾环心中更是怨恨不已,今儿被某些有心人调唆,便来宝玉这边闹事。
他想的也是简单,大家闹一场,谁也别心静。就算告到学里,也不过就是挨上两戒尺,如今贾代儒年事渐高,也不大管他们,他也不怕什么。
父亲素来都是不喜欢宝玉的,说不准,他闹一场,反而倒是引起父亲的注意,岂不是好事?凭什么宝玉可以安安稳稳的等着世袭的爵位就好,他却得寒窗苦读?
“你本来就不是太太养的。”李纨皱眉,忙着又要劝说,拿着手帕子递给贾环,不料贾环却远远的抛开。
正闹着,不料宝玉的小厮茗烟见状,甚是机灵,忙着去书房告诉贾政,贾政昨天回来,闻言不仅气怒交加,带着小厮,一路来到宝玉外面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