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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就以当时情景为她作了一幅画。
那画。已经被杜鹃拿走了。
方火凤见黄元先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接着面现痛苦,然后神色转为沉湎和向往,她便知他又在想杜鹃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想。
于是她轻声道:“陈姑娘那,你去信问问哥哥吧。真要不得已。就接她过来也好。”
黄元听了一震,看向她。
看了好一会,才沉声道:“这件事我会想法子的。”
见方火凤似不解,遂叹气道:“我知姑娘因为杜鹃的话心里顾忌。但是,我是不会随意纳妾的,更不会纳陈表妹。她本是我定了亲的妻室,因为变故退了亲,若再将她纳做妾,我成了什么人了?你和杜鹃这情形,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我所愿。”
一句“不得已而为之”,方火凤眼圈就红了。
她望着他轻声问道:“你怪我吗?”
不等他答,自己接道:“你就算不怪我,我也后悔了。不是后悔私奔,是后悔令你这样伤心。我看着你这样伤心,我心里也万分难受。可是,若你问我,我还是要说:我不后悔来找你!既走出这一步,不论多苦,哪怕遭万人唾骂,我也不悔!一辈子都会跟在你身边!”
这话黄元听过一次,再次听来依然震动。
可是她没像上次那样说“除非你嫌弃我、不要我”如何。
因为他已经嫌弃过她、不要过她了,就在杜鹃死后!
但是,他却不内疚!
他坦然注视着她道:“我说过此生不负你,便一定不会负你!然那是我活着的时候。若是杜鹃今日真死了,我绝不会独活的。我便管不了你了……”
话未说完,方火凤就滚下了泪。
她哽咽阻止他道:“你无需再说!我知你心思!今日在她那,我也曾伤心欲绝,生过一死了之的念头,想看看你待如何。可是我很快就弃了这糊涂念头。因为我知道你必定也是一样痛心,定会以为看错了我。”
黄元深深注视她,没有说话。
他会不会跟着她死不知道,但他没有在杜鹃醒来后放弃方火凤,就是考虑这个可能:逼死方火凤,他和杜鹃一样无法幸福地生活。
这是一个死局!
杜鹃看得很清楚,他也很清楚。
所以,杜鹃冲出局外了。
剩下他和方火凤,还在局中左冲右突——
因为杜鹃埋了一颗棋子在他心里!
☆、第364章 直面相对(二更)
方火凤含泪道:“你放心,我不后悔!”
她停下来吞了一声,又道:“今生今世我都会一心一意陪你,与你生死相依!只是你虽然心里难过,也要想开些。你连日忧伤,今日又急痛攻心吐了血,此后若不能平心静气调养,恐会落下病根。”
黄元点头道:“姑娘请放心,我已经想开了。原是我无德无能,不配享受你们两个。这样也好。陈表妹的事你也无需担心,更不必为了证明自己做出些什么。我会想法子的,总要安顿好她。”
他努力挣扎的同时,也运起生平毅力勇度情劫。
之前他反复思量此事,大姐刚才的话更是让他警醒:这山里长大的女子,是不适合妻妾共处的,他该放下了。
只是这回有些难,他每每想起杜鹃都心疼难舍。
方火凤听了他的话,忙道:“我也不是为了贤良要你纳她。我原是指的万不得已时,你不用顾忌我,我定会同意你的。我知道你性子,若不是不得已,不会随意沾惹这些的。”
黄元点头道:“就是这话!”
两人一番对话后,均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虽然彼此还有些精力和心力不足,却比先前好多了,不再像之前,为了维持坍塌的坚持和崩溃的信念而刻意努力。
方火凤见他神色有些倦,便扶他躺下。
“你闭上眼睛眯一会。我回房弹一曲,远远地你听着,心就静了;若是搬来这儿弹,恐怕吵了你。”
黄元顺从地躺倒,对她道:“难为姑娘了。晚上不用再过来,早些安歇吧。让黄鹂来就成了。”
方火凤点头,说她一定早睡。
说完四处看了看,觉得妥了才离开。
黄元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
才一会。外面就传来缓缓的琴音。
他静静地凝听着,止不住又想起杜鹃……
迷迷糊糊的,他进入梦中,就想起杜鹃送他的画。那两个人坠崖的画,他就觉得身体急速下沉,往一个漆黑的深渊坠落……
“杜鹃,杜鹃!”
他惊恐地叫,心碎神伤又不顾一切。
“哥,哥……”
惶然悲怆中,有稚嫩的叫唤声在耳边不停喊。
他努力挣扎,终于挣醒过来,大口喘息。
那感觉,就好像刚从水底钻上来。憋闷不及要吐气;又好像从地狱间左冲右突闯出,终于得见天日。
黄鹂伏在床边,用块帕子不停帮他擦汗。
“哥,你做梦了?”
其实不用问,哥哥梦里叫二姐姐了。
她禁不住掉泪——
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在一块?
黄元喘了两口,才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黄鹂道:“也没一会。我们把大姐送走,才洗了碗我就过来了。爷爷奶奶刚才也来了,见你睡着的,就走了。哥,你怎么样?心里可难受,可想吃东西?灶里煨的有粥呢。”
黄元闭了下眼睛。道:“吃!”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黄鹂便一手托住他后背,一手扯过旁边的靠枕塞在后面,小心扶他起来,靠在床栏上,再将被子往他胸前扯了扯,将胸腹都护住。掖好被角。
“你坐着,我去盛粥来。”
说完转身小跑出去了。
屋里静下来,黄元望着那一豆灯火出神。
接下来,黄鹂盛了粥来,黄元吃了一碗。才又接着睡。
这次,他没有想杜鹃,而是有意识地默诵《大学》: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万籁俱寂中,他再次陷入沉睡。
再说黄雀儿和夏生饭后告辞回家,等出了黄家院子,夏生就拉着新媳妇小手,问:“春儿刚才找黄元什么事?”
雀儿道:“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没听。”
夏生又问:“他呢?”
雀儿道:“说过就走了。”
小两口手牵手亲密地回去,把回门礼给林大头夫妻看了,又问起林春。
林大头说春儿在他房里读书呢。
自从杜鹃走后,林春晚上不再吹箫。似乎少了她,他便没了兴致,不知吹给何人听了,因此只在屋里用心攻读学习。
黄雀儿便说他们明天和娘家人一块去杜鹃那里。
林大头听了心里馋,也想去。
夏生就道:“爹,等两天你再跟娘单独去吧。明儿杜鹃叫了岳父岳母和我们,还有小姨和大舅母他们,好些人呢,杜鹃那都挤不动了。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林大头听了生气,说“不去就不去!”
他媳妇见他不乐,忙道:“回头找一天我们自己去。再不叫杜鹃过来。哎呀,等过年我们喊杜鹃来这过年可好?”
林大头听了欢喜,瞪眼道:“怎么不好?就这样!”
他媳妇笑道:“等过两天我去跟她说。”
黄雀儿听了担忧不已,心想杜鹃真要来林家过年,娘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知道了就更难过了。
夏生见她皱眉,忙拉她往外走,一面对爹娘道:“爹,娘,我们睡去了。闹了一天,头都轰轰响。”
林大头鄙视地看着儿子,嘴里却道:“睡去睡去。”
再说杜鹃,晚上迎来了翠儿和两个小表妹,还有远清,听说小姨和大舅母明天都来,十分高兴。因为她趁着有新鲜牛肉和牛杂,煮了一大锅牛杂牛腩,就是准备喊他们来吃饭的。这样一来明天就省事了,不用另外准备多少菜。
当晚,姊妹们说笑玩闹,笑声远远传出去,给山边增添了许多人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住了好些人呢。
第二天早饭后。林春首先来了。
才说了几句话,他就和李大哥、癞子去弄水。
家里,杜鹃正和翠儿在廊下择菜,就听见坡下传来说笑声。远清从院门口飞跑过来。嫩声喊道:“杜鹃姐姐,大舅母来了。娘姐姐也来了。去春生哥哥那了。是哥哥。”
杜鹃听她说得糊涂,不禁笑了。
她站起来拍拍手,牵起她小手道:“走,接她们去。”
姐俩便出了院子,顺着石阶往坡下走去。
半路上,就接住冯氏和冯明英等人。
冯明英朝杜鹃眨眨眼,道:“你娘说身上不舒坦,不想来,是我硬拉她来的。这一路上都走不动呢。心里难受。”
杜鹃笑道:“我晓得娘哪不舒服,我一治就好了。”
说完上前挽住冯氏胳膊,笑嘻嘻叫“娘!”
冯氏板着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很别扭。
冯明英、杜氏和黄雀儿见了都抿嘴笑。
杜鹃扯着冯氏往上走,一面招呼众人跟上。
等进了院子,翠儿几个便张罗端茶端果,好像主人一样。
因为今儿天气好,有些花花太阳,大家就都坐在厅堂门口,或者廊檐下。大舅母和冯氏坐在火桶里面,大家说话。
杜鹃拿了一个苹果递给冯氏,然后在她身边凳子上坐了,笑道:“娘身子好的很。就是因为生我气了,所以心里不痛快。娘你生气就骂我一顿出气好了。”
冯氏哼了一声道:“我敢骂你?”
杜鹃无所谓地一笑,用手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表功道:“娘,叫我说中了吧?我说我会有个小弟弟的,瞧娘不就怀上了。”
冯氏道:“你能耐!还没生呢你就晓得是弟弟?”
杜鹃笑道:“就算不生弟弟也没什么。反正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不如帮爹讨个小妾,专门帮着生弟弟。娘只要享福就好了。”
“噗!”
冯明英刚喝的茶就喷了出来,喷了黄雀儿一身水。
杜氏也愕然看着杜鹃,黄雀儿和黄鹂也傻眼。
冯氏气得差点把手里苹果砸向杜鹃。
她咬牙道:“你这是专门接我来出气的?”
杜鹃笑道:“出什么气?娘不想帮爹纳妾,那就不纳。好像我,不想嫁黄元,我就不嫁,我就出来了。娘自己不乐意的事,干什么怪我?”
冯氏高声质问道:“我怪你了?不是你自己走的!不是你要嫁元儿的?那么多年你都不嫁春生,你就答应嫁元儿,这么喜欢他走干什么?”
杜鹃也高声道:“我不走心里头难受!”
跟着又喊:“我嫁他是先前。方火凤来了我就不嫁了!”
冯氏骂道:“没出息!你不是能耐的很吗?”
杜鹃回道:“娘有出息!要是娘碰见这情况,怕要气死了,再不跑得比我还快。”
冯氏被她激得火冒八丈高,怒道:“走就走!连你姐回门你都不回去,你还叫我娘?你还认这个姐?你不是有干娘奶娘么!我们都不算数了。”
杜鹃很干脆道:“我不想回去!我看见黄元心里堵!我看见方火凤心里闷!爷爷奶奶总说我,我心里难受!”
冯氏不料她就这样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倒怔住了。
娘俩见面就大吵,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想劝,又插不上话,也不知如何劝。
冯氏看着养了十几年的养女,听她红着眼睛嚷“看见黄元心里堵”,忽然心里一软,道:“就你会说嘴!浑身都是理!打小家里就听你一个说,横说竖说都是对的,旁人都是错的。”
杜鹃道:“那我从小就让娘生气了?娘这些年是越过越好了,还是越过越气得人都瘦了?我也没怎么地,就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