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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公公先说了杜鹃的脾气性格,又道山路难行,物资运送不便,郡主要是见去了这许多人,没准推说养不活,要赶他们回来。
正元帝便下旨:令多带银两,从山阳县购买大量盐粮带进山;皇后更是赐下大批绸缎衣料首饰、成药和医药配方、各种精美干果以及点心方子,还送了两名御厨。
皇子们见皇帝慈心大发,兴兴头头地为孙女张罗,再不提故太子被安国妖女祸害的事,情势再难逆转,无奈之下,也都纷纷凑趣,送人的,送珍奇贵物的,不知多少,以彰显皇家亲情。
正元帝倒也不糊涂,吩咐说人皇后都安排妥了,他们只要送些珍奇之物给侄女,尽一尽长辈关怀即可,大家无不从命。
勇亲王府后花园,在一处山坡上,青松翠柏掩映着一间四角飞升的敞亭。亭内,勇亲王坐在石桌旁,林春蹲在地下扇炉子烧水,准备泡茶,随从们却都远远的站在亭外。
一时水开了,林春提起铜壶,将水注入一只青花松鹤延年图纹茶壶中。先只倒一半,待茶叶舒展开来,才再次注满。稍待片刻,才又执茶壶将茶水斟入兰草纹青花细瓷杯中,奉与勇亲王。
“你倒是熟练的很。”勇亲王笑道。
林春又斟了一杯给自己,方才在旁坐下。
两人便默不作声喝茶。
喝了两口,勇亲王才叹道:“到底是这茶味道好。”
林春抬眼看他,轻声道:“这还不算好。”
见勇亲王疑惑,解释道:“这水不行。若是用凤尾山上的泉水,清澈甘甜,泡出来的茶味道才地道。”
勇亲王就沉默了。
喝完一杯茶,林春又替他斟了一杯。
他且不喝,看着他问:“你难过吗?”
林春双手捧着小小精致的细瓷茶杯,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细腻的花草蓝纹,沉默不答。可是,他眼中却露出无尽的黯然。沉重得要滴出来。
勇亲王抬头,望向近处的松柏。
“难过也没用。她如今不是你可以想望的。”
“杜鹃不会喜欢他们的。”
“那又怎样,那也轮不到你!”
林春不由自主攥紧杯子,一不小心,就听“咔嚓”一声。杯碎水倾。他呆呆看着那碎片,不知所措。
勇亲王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又看向远处。
“杜鹃不会喜欢他们的。王爷就看着她被人逼?”
林春忍不住质问。
勇亲王摇头道:“本王没有办法。你若不够强大,便保不住心爱的女人。本王的九弟,曾经贵为当朝太子,也一样不能保住自己的女人。本王能有什么办法?”
他眯缝了双眼,遮住一抹痛苦的光芒。
林春垂眸,花园内春风徐徐,他却觉得压抑。
忽然,他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悄悄吐出一口气。
勇亲王察觉,转脸问道:“怎么,你不会想带她私奔吧?林家那么多族人,你将置他们于何地?身为男儿,当顶天立地,若弃家人亲人于不顾,终究会落得惨淡收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能逃去哪里?当年,炎威太子和衍庆郡主有那么多亲卫随从保护,都没能逃脱两国皇家追杀。你算什么!”
少年茫然呆坐,似乎被打击到绝望。
勇亲王仰头喝干杯中的茶,他也不知为他添上。
勇亲王不在意,自己执壶倒了一杯,然后又从茶盘中取了个杯子,帮林春也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没有能力,便不能保住自己的女人。别说她现在身份地位与你有云泥之别。就算她当初只是个村姑的时候,也一样。黄元就是前车之鉴。——她不是差点嫁给他了吗!到底还是保护不了她。如今他倒奋发了。可惜晚了!晚了呵!”
说着,他又眯起双眼,看向坡下树梢前方连绵屋宇。
林春忽然道:“若学生助王爷登基,王爷可会让我娶杜鹃?”
勇亲王听了一震,收回目光奇异地看着他。
半响,他才失笑道:“别说你没有那个能耐,就算你有些手段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也无法答应你。”
见他似乎不解,又意味深长道:“依靠别人终究不成,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心想事成。你瞧青龙王,当年何等气概,携一国下聘娶紫兰郡主,臣服于大靖,令举世瞩目,两国百姓无限敬仰,归天后更流芳百世!男儿当如是!还有第一代白虎王,当年和王妃青梅竹马定下亲事,几经周折,几乎生死相隔,也是历经曲折才成就良缘;还有第一代玄武王,当年被抄家流放,亦是历经曲折才崛起;还有第一代朱雀王,当年只是一个混不楞的乡下野小子,也在国难中崛起……”
随着他的述说,林春双拳不自觉握紧,浑身微微颤抖。
暮春时节,京城天气似乎闷的很,他浑身燥热。
忽然他站起,对勇亲王道:“王爷,学生回去温书了。”
说完不待他应答,就转身出了敞亭,消失在林荫小道上。
勇亲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端起茶杯。
翰林院所在的长兴路,有条不起眼的小巷,黄元住在其中一个小院。这晚,一弯月亮悬在树梢,漏下凄冷的光芒在窗外。他独坐在窗前,手抚琴弦,却没有弹奏。
“美男团呢!你可饱眼福了。”
他微笑低语,不知想到了什么。
须臾,琴音响起,轻轻的,很是从容。
四月底,正元帝派去赐封杜鹃的队伍出发前一日,玄武王世子张圭跟随其父一同进宫。
“你也要去?”
正元帝看着跪在面前英姿勃发的少年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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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409章 云泥之别(二更求粉)
“臣想去,求皇上恩准。”
张圭叩首,口气十分坚决。
正元帝大喜,连声道:“准!朕准了!”
他和颜悦色地叫起玄武王和世子,命看座。
这次选去护卫杜鹃的少年,无不是出身名门的才俊。
然正元帝总觉不足,觉得还不够出色。
究其原因:一是杜鹃是故太子之女,身份虽然显赫,但父母双亡,又无亲兄弟姊妹,未免单薄了些;二是怕被故太子私奔一事牵连;三却来自杜鹃本身,她自小生于山野,不容易被诗礼传家的大族所接受。所以,那些承袭爵位的才俊们就望而却步了,来的都是次子偏房之类的。
这让老皇帝很不高兴——
狗眼看人低,杜鹃不是还有他这个皇爷爷吗!
世人都是如此,自己的孩子自己打骂都可以,别人要是欺负瞧不起,那可不行。正元帝之前因为杜鹃是“衍庆郡主的孽种”而不喜,现在却又不忿权贵们瞧不起“故太子之女”,起了护短的心思。
现在玄武王世子来了,他可高兴了。
玄武郡王家可不比一般人家,那是他母后娘家,传了三四代居然还未没落,每一代玄武王都文武兼备、才德出众,绝不是靠祖宗功勋庇护的。
眼前这张圭,目前就在京西大营当一普通军士历练。
而别家权贵子弟,无不在京城谋一好差事。
“张爱卿,真让小王爷去山里?”正元帝还不大相信。
“皇上,不是臣让他去的。是他自己的主意。昨日回家探望祖母,听说此事后,立即就要去。臣今日便带他来了。”玄武王道。
“张圭,你为何想去?”正元帝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圭。
张圭忙起身,躬身应道:“皇上。小臣可不是冲着靖安郡主身份去的。若太子还在,小臣绝不敢妄想此事。小臣是听说靖安郡主在山野种种奇事,心下敬佩,又觉得这正是小臣心中理想佳偶,因此斗胆前去试一试。或者可得郡主青目,那便是小臣遂心了。”
正元帝听了捻须微笑。十分合心意,也相信这话。
他是知道玄武郡王家的:凡子女婚配,只看人品才德,不论家世;有时遇见家世显赫的,反会犹豫不肯结亲。这是因为玄武王执掌兵权,所以谨慎避嫌。
因此点头,眼中露出骄傲神色,道:“正是如此。听闻她当年在荆州知府公堂上,曾慷慨激昂,舌战群儒,后来黄翰林根据她当时所言作成锐气万千的《少年说》,堪称佳作!上次西南军去拿她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走?先回京西大营交差吧。你既跟去。朕便封你为指挥使,命你统领这支龙禁卫。”
正元帝“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一说说溜了嘴,差点将杜鹃上次在黄蜂岭力挫西南禁军的事说了出来。因想起西南军是奉自己密旨去的,急忙住了口,岔开话题。
张圭正听得出神,面上漾起微笑。
忽见皇上不说了,心下奇怪。
略一想。才明白内情,忙恭声答应了。
正元帝又交代了一番话。郑重叮嘱道:“小爱卿,你去了那里。好生照应郡主,得便就劝她回京。总在山野也不是事。若她说不惯住京城,你就告诉她:若她肯回来,朕在京郊赐给她一座庄子,让她还住郊野。离京近些,也能时常进宫与皇后相聚。”
张圭一一都答应了。
玄武王看着老皇帝,暗自叹了口气。
一切准备齐全,无需细说。
至第二日,张圭和邱公公率领七八个世家子弟,连上他们各自的随从和小厮,并工部营缮清吏司官员和两百龙禁卫及几十太监宫女,浩浩荡荡一行三四百人,出皇城,离神都,直奔南华门而去,很快到达十里长亭。
十里长亭外,黄元和林春正等着。
还有不少少年,却是送张圭和各世家子弟的。
张圭纵身跳下马背,迎向他们。
互相引见寒暄后,林春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张圭,微笑道:“烦请世子爷将这盒子带给靖安郡主。”
张圭注视着他不语。
他既然奔杜鹃去,当然将她以前过往都打听清楚了。
随行的世家子弟,他都未放在眼里;但是,眼前的林春出身低微,皇上也未准许他接近杜鹃,张圭却视他为此行的劲敌之一;另一个,当然就是黄元了。
林春见他不接,挑眉道:“世子爷不愿帮忙?”
张圭问道:“若我不愿帮呢?”
林春道:“那在下劝世子爷还是别去了。”
张圭奇道:“这是为何?”
林春笑道:“心胸如此狭隘的人,她定会不看在眼里。未免到时候被赶回来丢人,世子爷还是别去的好。”
张圭愣了下,爽朗地笑道:“好!本世子就为你做个免费的传信使。”一面说,一面接过那个小包裹。
在手上抛了抛,掂了掂,觉得不轻也不重。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无可奉告!”林春高深莫测。
张圭也不在意,将小包裹塞进随身行囊,“我亲自拿着它。”一面转向黄元,“黄翰林可有东西带?或者赋诗一首?”
黄元摇头,微笑道:“下官无物可带,只有几句话致意世子爷:山中不比外面,地形气候民俗都不与外同,郡主虽是女流之辈,却很有见识,小王爷此去还要多听郡主安排,约束手下,免得帮不上忙反为她增添累赘。再者,皇上派小王爷去那,是为了护卫伺候郡主,而不是监视管束她。小王爷当知如何行事。”
张圭鼻子里轻笑一声,道:“黄翰林果然心思缜密。”
他忽然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放心,在下好容易寻得一合心意的佳人,定会好好珍惜。黄元,你可后悔?若不是……在下也没有今天的机会。”
黄元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轻声道:“天意弄人。在下没什么可后悔的。”
张圭冷笑道:“但愿你说的真心话!”
说完转向另外那些少年,抱拳大声道:“就此别过!别再啰啰嗦嗦的像个娘们,难道还要‘执手相看泪眼’?”
众人听了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