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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墩看了看方火凤,也帮她搛了一筷子菜。
方火凤轻声道:“谢谢公子。”
低头小口吃着,十分恬静安然。
李墩目光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才收回去。
因为这件事的落定,青黛整晚都开心地笑,走路都轻快多了。
“一年后啊……”
方火凤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上的上弦月,极清雅。
山谷中新搬来的这些住户,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男人们都是早上就去西面那高墙内,也不知忙什么,直到日暮时分才回来。
米粮都是山下送来,分发给各家,但菜蔬等却要自给自足。
为了生活丰足,更为了劳逸结合,修身养性,李墩在忙碌之余种起了田地。除了将院子前面那块地辟成菜园子,种了各类时令菜蔬,另外还要了两块地,种了花生、黄豆、玉米、芝麻等物,每日早晚都在地里劳作。
陈青黛和方火凤当然不会闲着,也跟着帮忙。
方火凤发现:以前不惯做农活的李墩如今做得有模有样。
难道因为他天赋高,学什么都很容易?
可她自己却苦不堪言:拿不稳锄头还在其次,该如何伺候各项作物,便是李墩教了她,她也弄不好。似乎她的心智用来学琴棋书画和针黹厨艺用光了,以至于在耕作上显得蠢笨如猪,还比不上陈青黛进益快。见她吃力,未免庄稼受荼毒,李墩便不让她下地了。
进入夏季,白天渐渐长了起来。
这日傍晚归来,李墩和青黛去园子里给开始牵藤的黄瓜搭架子。
方火凤煮了粥后,便收衣裳、喂鸡,然后洒扫庭院。
看着园子里二人那配合亲密的样子,她自嘲地想,早知今日,当日在家还学什么琴棋书画,干脆学种地好了。
正想着。郑家八姑娘郑清秋和侄儿郑修进了李家园子。
方火凤神情一凝,扫地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这可是真正的王公贵女,只因获罪才流落山野。
这个地方,除了李墩还有谁能配得上她?
配得上的山下也许有,但郑家是不能下山的。
昔日的白虎王也算慈父了,频频与李墩接近,应该不为别的。而是为了这个女儿。他不舍得将女儿嫁与粗陋工匠。李墩乃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就算将女儿给他做妾,也好过让那些粗鲁汉子糟蹋!
郑清秋,素颜清丽。文静少言。她也名列黄元所绘的三十六玉女图之中,只因为平素罕言寡语,所以不大引人注目。因在香雪海见过,她是知道李墩身份的。
这两日为了学种菜。她傍晚时过来跟李墩讨教。
“这藤长起来很快,要是不搭架子。爬得到处都是,没地方落脚。搭了架子,它就顺着架子爬上去了。将来结了瓜果,悬挂着很清爽。摘起来也容易。”李墩对几个学生讲解。
“那南瓜怎么不搭架子?”青黛虚心地问。
“一个南瓜有多重?”李墩笑瞅着她反问。
“哦,挂不住啊!”青黛恍然大悟。
“李大人,为什么总是傍晚浇水呢?”郑修又问。
“因为经过白天晒一天。它们也干渴了,傍晚浇水正好。且夜里是万物休养生发的时候。正好吸收。”李墩道。
一面又告诉他们哪些菜蔬要浇多少水等等,十分细致。
郑清秋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又打量一番园子里的蔬菜,看向李墩的目光十分钦佩,兼带掩不住的爱慕。
只是如今……
她看了陈青黛一眼,黯然转过脸去。
目光触及园外的地,也是李家的,种的是花生。
“李大人,为何种这么多花生?”她开口问了今日过来第一句话。
“哦,榨油。这地方什么都有,就算不种菜,采野菜也有的吃。可不管什么蔬菜,若是没有油水,烹制的味道绝不会好。”李墩看着她诚恳建议,“姑娘不妨也种些。这里土壤肥沃,种了很容易收的。到时候收了叫人送下山去,山下有榨油作坊,换些油回来,一日三餐便能增色了。”
“谢大人指点。”郑清秋盈盈拜谢。
拜罢起身,心动神摇,不敢抬头看他。
原以为他满腹才学是个大作为的人,谁想细微处也如此不凡,连家常过日子这等俗事,他竟也安排的如此妥善,难怪陈方两位姑娘与他生死相随。
目光悄悄瞥向李家院子,满心苦涩:她和方火凤同是出身豪门,同样沦落乡野,命运却完全不同。“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便是她眼下最贴切的形容。
一念及此,神情寥落,轻声道:“再增色,也不过是无人问津的野花罢了。”
李墩扎竹架的手一顿,接着继续,一面微笑道:“野花不好吗?譬如深谷幽兰,自有它独特的韵致,绝不会羡慕庭院里的牡丹。山野草木都自有灵性,寻常人不能体会,奈何!世人心境不同,强赋予它们种种悲感寂寞。若将它们移到人家庭院里,甚至室内,纵有人千般呵护、万般怜爱,也失去自在汲取日月精华、承受雨露甘霖的自由,不过沦为人的观赏玩物罢了,又怎知它们不会伤心?”
说着话,已经扎好架子,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郑清秋听后微微失神,思想他这话的深意。
陈青黛蹲在地下,小心翼翼将藤蔓扶到架子上倚靠着,便于它日后攀爬,弄好后直起身子,满眼崇拜地看着李墩,觉得他说什么都有一套道理;又看看郑清秋,觉得她枉出身名门,怎这么愚钝呢?
那时暮色已降临,方火凤站在院内,看着对郑清秋温言轻语的李墩,心中酸楚难耐,正是旧愁未去,新愁又添。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一个陈青黛还不够吗?
陈青黛也就罢了,她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可是,眼前的郑清秋却不是寻常女子。
方火凤觉得自己心疼难忍,忽然想起杜鹃来,想起当初自己私奔到黄家,她种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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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女人心(求粉红)
她嫉妒了!
方火凤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当年与杜鹃对峙情形:
“若我真和你共事一夫,在漫长的日子里,你看见他对我爱慕,你就不会这样贤良了,只怕要醋海翻波了。”
“姑娘没试过,怎知火凤做不到?”
“这还用试?这些道理,我们长在山里的女子可以不清楚,你生在官宦豪门之家,你长辈们妻妾成群,你怎会不明白?”
……
“贤妻,不是容易做的。你这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人肯定做不来。”
……
“让你也体会一次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绝望无助的心情。是不是很不好受?不过别怕,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做那种不留余地的事,那后果我们都承担不起,所以我只演了一场戏。还有,我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有一种爱,叫放手!”
……
“希望姑娘记住自己的话,好好对他。就算有朝一日他喜欢了别人,也不要有所怨恨,要始终如一才好。”
……
“吧嗒”一声,方火凤手上的笤帚倒在地上。
“她在报复!这是她的报复!”她颤抖着蹲身扶起笤帚,思绪汹涌纷乱,“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好叫我自食恶果、悔恨煎熬!”
她使劲挥动笤帚,扫得尘土飞扬,地面更脏乱了。
“慢走!”
陈青黛送人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停了下来。
只见郑清秋和郑修正从李家菜园出来,回家去了。
她看着那袅袅的身影在暮色中模糊,她心头明了:
两情之间容不得第三人,没有两全!
从她私奔黄元那天开始。她和杜鹃就水火不容了。
杜鹃早就清楚这点,所以才能一再打击她。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杜鹃正是以退为进来达到目的,面上却故意惺惺作态,说什么“有一种爱叫放手”!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否则以昝家当时的权势。杜鹃身份尚未被人查知,她要是早做筹谋,决不至落到今天这般屈辱的下场。
“现在也不晚!”
她望着下山的方向。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
这时,李墩和青黛说着话走进院子:
“我和方姐姐一有空就去花生地里扯草,一根草也不许长!”
“也不用弄得这么精细。”
“不精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方姐姐别的不会做,扯草还是会的。花生和草长得也不一样。她还是能分的清的。”
李墩听了这明褒实贬的话,忍不住好笑。
因见方火凤看着他们。便问:“吃饭了?地还没扫好,我来。”
说着去接她手中的笤帚。
陈青黛则惊怪怪地叫道:“我老早就看见姐姐在扫地,怎么扫来扫去还在这一块打转?”
她是真心奇怪,方火凤可不是干活偷奸耍滑的人。
方火凤任李墩接过笤帚。歉意地笑道:“我瞧你们做得那么好,又说得那样热闹,觉得自己真笨。惭愧万分。我就站着自怨自艾,就忘了扫地了。”
陈青黛听这话实在。不免有些得意,安慰道:“姐姐在家做饭不也一样,何必自怨自艾。咱们这叫各展所长。”
相比起来,她更乐意同李墩一块外出干活。
李墩却瞅了方火凤一眼,没出声,专心扫起场院来。
方火凤对青黛道:“妹妹快去洗把手,我这就去摆饭。”
那语气神态轻松自然,与往日沉默大不相同。
李墩更诧异,停住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
一时忙完了,三人吃饭。
饭罢,收拾洗浴完毕,方火凤搬了古琴,坐在房里弹奏起来。
李墩在书房静静听了会,遂铺开纸张,挥笔写下: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写完掷笔,也拿了洞箫吹奏相合。
一时陈青黛走进来,看见李墩写的诗,听见他二人琴箫合奏,兴起,也拿起笛子吹奏相合。
李墩一笑,停下让她,使她有发挥空间。
忽然,院外某处也传来一股笛音,悠扬婉转。
这几股琴、箫、笛音各有特色,互为应答,此起彼落;有时相携相提,互为烘托,半入山野半入云,令这初夏的夜晚情致盎然!
李墩静静听着,直到夜深……
自这日起,方火凤精神灵动起来,仿佛栽下两天后扎根成活的菜苗,透出郁郁生机。操持家务之余,她不大爱去山野,只在家弹琴作画、看书写字,日子过得娴静而悠然。
无意间,她发现书房里有诸如《真元妙道要略》等有关炼丹术士所着手稿,并一些冶炼铸造方面的书籍,看情形李墩经常翻阅,不禁奇怪。
某日变天,山谷西面高墙后传来隆隆雷声。
时值夏日,众人也不在意。然此后这山上经常有类似雷鸣般的轰响。有天晴日雷鸣,方火凤和陈青黛等人正在后山坡上挖野葛,看见高墙后腾起一团烟雾。
她心中一动,想起一件往事:当年杜鹃被她大哥带走后,黄元跟着也离家而去。后来听人说,杜鹃在黄蜂岭逃跑了。当时岭上湖水被人炸开,洪流乍泄,看见的官兵都说鱼娘娘显灵,发洪水救走了杜鹃。那一次,黄元足足过了十来天才返回家中。她差点以为永远见不到他了。
联系眼前,她终于明白,那次定是黄元助的杜鹃。
或者说,他根本就在谋划营救杜鹃,然后带她远走高飞。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只不过后来任三